第140章 內相(1 / 2)

“我沒想為難你,更不能置你於死地。”陸樹德冷笑一聲,說:“我懇請皇上治你死罪是按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家法鐵律!我大明開國之初,太祖高皇帝便為你等閹奴定下規矩,曰‘寺人不過侍奉灑掃,不許幹與政事’;還在宮門口懸掛一塊高3尺的鐵牌,上麵刻有‘內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的戒律。《大明律》、《太祖實錄》都載有明文,你隨意拒收我的奏疏,還一再責難詰問我為何上疏,意圖阻撓我盡人臣之本分,這難道不是幹預政事麼?”

那個太監方寸大亂,喃喃地說:“這……這……”

陸樹德也沒有想到如此輕易地將一個著四品內官服飾的太監就給唬住了,心裏很是受用,便又加了一刀:“你不收我的本子也由你,我這就回家去,參你的本子我已經想好了,可連夜寫就,待明日一起送通政使司轉呈禦覽。”

“啊!”那個太監見這個瘋子跟自己來真的了,更加驚慌失措,哀求他說:“別,別,別!陸大人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家給你送進去便是。隻是……隻是咱家也不曉得主子萬歲爺是否已經安寢了,若是已安寢,咱家也隻能給你送到司禮監去。”

陸樹德知道自己那兩道奏疏涉及事體實在太大,原本擔憂通政使司害怕受到連累,看過之後偷偷送到內閣,讓內閣想辦法壓下本子不至於觸怒龍顏。而司禮監是皇上在大內的秘書機構,隻要本子遞到司禮監,無論多大的事情都一定會呈送皇上,而且事情越重大,呈送的也就越快,因此他點點頭,衝著那個太監深深一揖在地,說:“有勞公公了。”

“這……這可怎麼說呢……”那個太監一邊接過他遞上來的奏本,一邊說:“你要參的人可別太大,免得搬不倒他,你自家得罪還要連累咱家也吃掛落,弄得咱家裏外也不是人了……”

他這樣愚蠢的話讓陸樹德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便安慰他說:“公公請放心,我要參的人沒有品秩。”

“這就好,這就好……”那個太監說:“本子我一定給你送到,陸大人你還是回家歇著去吧。這裏是禁門,不比其他地方,若是巡查軍校看見你在此滯留,說不得就要拿你問罪。那些丘八最是粗魯不文,是那狗臉上摘毛,說翻臉就翻臉的主,你個探花郎翰林大老爺也犯不上跟他們置氣。你說對不?”說著,轉身就朝裏麵走。

聽的出來這個太監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卻很尊重讀書人,陸樹德不禁對自己剛才那樣夾槍帶棒連唬帶騙的行徑感到羞愧,忍不住叫了一聲:“公公!”

那個太監站住腳,回頭過來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陸大人,你還有何事?”

“謝了!”陸樹德又向他深深做了一揖。

“不謝不謝。”那個太監拱手回禮,說:“咱家曉得若是沒有天大的事兒,你也不會這個時辰跑到禁門來上奏疏,還不惜將自家辛辛苦苦掙來的前程都搭上。唉,其實咱家還要勸你這探花郎翰林大老爺一句,人活百年,最大之事也不過三餐一宿,除此之外,再大的事兒該看開的也要看開些個。”

陸樹德又是一揖:“謹受教!”

這個探花郎翰林大老爺方才還厲聲怒罵,現在卻又如此多禮,讓那個太監也不好意思了,揮揮手說:“回去吧,回去吧,好好睡他娘的一覺,明天該怎麼活還是得怎麼活,咱家這就給你遞本子去。”

司禮監的值房門外,那個太監捧著兩份奏疏跪了下來:“兒子孟衝給幹爹請安了。”

原來在禁門之外被陸樹德逼著轉呈奏疏的太監是尚膳監管事牌子孟衝。論說他一個負責皇上飲食的太監也不必在禁門輪值,但呂芳存了個私心——因孟衝去年認了他做幹爹,便想抬舉他幹點別的差使。雖說尚膳監管事牌子是四品內官,在宮裏幾萬內侍中也算是個頂尖的人物,但畢竟整天圍著灶台鍋沿轉,日後成就也很有限。呂芳安排他跟著司禮監、內官監以及提刑司的那些位高權重的大太監們一起輪值,既是積累聲威人望,也是曆練,學些處理宮裏宮外事務的本事。

對於呂芳這種私念,朱厚熜怎能不知?但他也深知呂芳千好萬好,隻一樣不好:太袒護那些內侍。身為大明內相,宮外的事處理起來殺伐果斷,不亞於一個操持權柄幾十年的鐵麵宰相;一旦事涉宮裏,心就先軟了三分,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我們這些奴婢都是沒了家的人,宮裏就是我們的家,自家人不體惜自家人,還有誰體惜我們?”因此內侍宮女若是犯了錯,他總是能說不罵,能罵不打,能打不罰,是宮裏有名的“活菩薩”。對他這樣的“濫好人”性格,朱厚熜罵也罵了多次,呂芳總是嘿嘿一笑算是領受了主子的訓示,轉身之後還是我行我素。隻要不太出格,朱厚熜也拿他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