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沒有。”
“嗨,真真嚇了你主子一大跳,還想著這神龍炮還在紙上呢,韃靼就來犯邊,你主子的運氣也太背了!說吧,發生什麼事了?是江南又發了桃花汛淹了兩三個州縣,還是哪裏又鬧地震了?該發賑就按去年定下的規矩發賑,內閣票擬報來你批了就是。哦,對了,若是受災縣份不甚多,災情又重,每戶就加發一石口糧和五兩銀子的救濟款,戶部現在有錢,一兩個縣份受災還吃不窮他們,趕緊組織百姓生產自救,趕種秋糧才是正經!”朱厚熜一邊自說自話,一邊坐回龍椅之上,吸哩呼嚕地將碗裏已漸漸變冷的麵片拔進嘴裏。
主子正在用膳,呂芳哪裏敢把那樣的事情稟報給他?氣岔了氣噎著了誰擔得起這個幹係?假裝忙著給主子添茶擰淨麵淨手的帕子,一直等到朱厚熜用最後一口麵湯將嘴裏的麵片送下肚以後,才說:“奴婢方才去禁門巡查,接了個本子……”
朱厚熜當然不知道呂芳是袒護老實的孟衝,把罪責攬到了自己的身上,便打趣他說:“方才還在說你主子大包大攬,你自己又何嚐不是事必躬親?巡查守衛一事,隨便派個人去就是了,何需掌你司禮監印的內相親自出馬?唉!真真跟你主子一樣,都是想不開的人!”
呂芳見主子心情很好,心裏安定了一點,說:“奴婢不敢跟主子相提並論,不過想做好主子交給奴婢的差使而已。奴婢方才接了個本子……”
“朕知道了。是告官的就轉三法司;告宗親的就轉宗人府。有朝廷律法在,哪怕告的是藩王閣老,朕也懶得去管,朕這裏還有更要緊的事呢!”說著,朱厚熜又拉過了桌上那份草圖,拿起鉛筆要在上麵寫寫畫畫。
“主子,您還是看看吧。”
朱厚熜頭也不抬地說:“沒看見朕正忙著嗎?不要什麼為難的事得罪人的事都往朕這裏推,你酌情處置便是,惹了麻煩朕給你撐腰!”
“奴婢不敢自行處置,還是請主子裁奪處置吧。”
“唉!你這呂芳,也在司禮監掌印快二十年了吧?我大明朝除了朕,還有誰敢難為你?怎地還是這般膽小怕事?!”朱厚熜不耐煩地扔掉手中的鉛筆:“念吧,朕聽著呢!”
“回主子,奴婢不敢念,請主子親自過目。”
朱厚熜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嘿,你呂芳如今也長了本事,敢跟朕討價還價了啊!是不是你主子剛剛給外臣加了一成的俸祿,卻沒有給你們中官加,你就不滿了?你們跟朕都是一家人,朕自己的用度也沒有加一分半毫嘛!拿來吧,讓朕看看,到底告的是誰,竟然把我大明的內相嚇成這個模樣!”
呂芳趕緊把兩份奏疏擺在朱厚熜的禦案前。
直到此刻朱厚熜還以為是普通的民本,一邊拿過來,一邊說:“這個百姓曉得投書午門的規矩,卻不曉得怎麼寫本子,連個題目都沒有!幸好遇到你呂大善人,換做別人,早給他扔了回去。”
呂芳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根本不敢答話。
朱厚熜在手裏掂了掂,說:“哦,這份奏疏你是不是拿錯了?翰林院修撰陸樹德參掌院學士陳以勤的奏疏怎麼也直接給朕拿過來了?嘖嘖,這個陸樹德也不曉得是何許人,一筆字倒寫得風骨不俗!”
“回主子,這兩份奏疏都是此人投遞午門的。”
“噢,都是他遞的?”朱厚熜也頓時警覺了,向呂芳剛才那樣扔下了那份彈劾翰林院掌院學士陳以勤的奏疏,打開了那份沒有題目的奏疏。
看了兩行,他的臉色變了,抬頭用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呂芳一眼,呂芳趕緊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朱厚熜收回了目光,繼續看了起來。
呂芳偷眼看著主子的表情,出乎他預料的是,朱厚熜的臉色先是鐵青,繼而慢慢變淡,一份六扣的奏疏還未看完,他的臉色已經完全恢複了常態。這份內斂養氣功夫令呂芳也在心裏暗自佩服:不愧是禦極天下二十多年的主子,真有仁君海納百川的胸懷!
朱厚熜終於看完了那份奏疏,將它隨意地扔在禦案上,問道:“鎮撫司的人派出去了?”
呂芳老老實實地回答說:“回主子,茲事體大,奴婢不敢自專,隻讓他們在值房候著。”
“沒派出去就好。”朱厚熜說:“讓他們回家睡覺去。”
“這……”呂芳詫異地看著主子,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