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嘉靖帝朱厚熜照例在玉熙宮打坐,神色卻是特別的落寞悲傷。司禮監掌印呂芳、秉筆太監黃錦都在一旁小心侍奉。

別人不清楚內情,呂芳最清楚不過:這位皇上最近心情很不好,不是青詞的原因,也不是因為萬壽宮失火的事兒,而是因為裕王……

裕王已經快四十了,對帝王之術的理解卻是絲毫沒有長進,對皇上的心思是半點也摸不著。

皇上老了,已經六十多了,能放心把天下交給這個兒子手裏嗎?

不交給裕王,也沒有其他人了啊……

別人不知道,他呂芳還不清楚?

那四子景王朱載圳,已經在十多年前瘋了……

這事兒是皇家的隱痛,天下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

所以說,這位皇上本來已經了無生趣……又攤上這麼一個獨兒子,又如何不絕望呢?

再說了,

那些清流也太不成氣候!就憑他們也想打擊嚴家?

連個青詞都寫不好,皇帝能放心讓他們掌握國家嗎?但凡他們能摸著一點皇帝的心思,也不至於發那麼大的火了啊……

想著想著,呂芳不覺輕輕歎了一聲。

而這一聲輕微至極的歎息,卻被嘉靖聽到了。

“呂芳,你又歎什麼氣?”

呂芳頓時一凜:“萬歲爺,奴婢覺著,翰林院那些學士們,也寫不出啥好詞兒,萬歲爺也別太生氣,小心傷了仙體……”

哼!

嘉靖睜開一雙深邃睿智的眼睛,如冷電一般注視呂芳一會兒,又微微閉上。

“你派人去翰林院看看吧……別逼出了人命……”

“遵旨。”

……

待呂芳和黃錦退下,玉熙宮恢複死一般的寂靜之時,嘉靖又睜開眼睛,卻是一股濃濃的淒苦之色。

做皇帝太累了,太孤獨了!

天下人誰都有個知心人說說話,而皇帝卻不能!

天下人誰都有個小家團圓,而帝王卻隻能把難言之隱深藏心底,一個人默默承受……

他之所以發火,不是為了那些朝政上的事兒,而是最近萬壽宮失火,讓他每夜都噩夢頻頻,晚上一閉眼,腦海裏就全是連城大火、淒慘哀號、兵荒馬亂,朱家子孫和百姓一樣豬狗不如,被強橫的權臣欺壓,在亂世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每一次驚醒,他立刻就想起一個人——

朱載墨!

這個人,連同這個名字,都是本朝最絕密的事情!連侍奉了自己四十年的呂芳都一點不知道!

朱載墨,

本是他的第五子!

他一生其實有過九個兒子,前兩個早早夭折,三子就是裕王,四子景王朱載圳,十年前瘋了,此刻在湖北安陸州皇莊裏關著……其他四個小的,都是沒有滿歲就死,連名字還沒來得及賜下。

而朱載墨,是他隱藏在民間的第五個兒子!

無論是譜牒,還是大臣、民間都一概不知!

而那個苦命的孩子,

也已經在十五年前死了!!!

多麼聰明睿智的孩子,不僅像自己一樣聰慧,且堅毅品質還很像太祖……如果他還活著,如今這天下就可以放心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