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兼並,貪官同聲一氣隱瞞土地,納稅的地就少了,稅收自然減少……這個沒有錯!但是,道長和這位大叔想過嗎?他們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錦衣衛遍布天下,他們仍然能夠肆意兼並呢?”
等了好一會兒,朱墨見二人應聲,忍不住追問道:
“為什麼他們總是能盤根錯節、同聲一氣呢?”
“為什麼錦衣衛也不能製服他們呢?”
“為什麼皇上的聖旨總是出不了紫禁城呢?!你們想過嗎?”
“……”
一連串的問話,用十分平靜緩和的語氣道出,表麵上像是老生常談,此刻停在嘉靖和呂芳心裏,卻是湧起了深層的波瀾。
呂芳不是不答,而是越想越有感觸,多少年來,情況的確是這樣的,他們不是沒想到過,也采用了很多辦法,但四十年來,其實根本沒有多少變化……該貪的貪、該並的並,走了姓楊的,來了姓嚴的,哪個不是盤根錯節?又哪個不是同聲一氣……?
他身為司禮監掌印,可以說也是個治理天下的大行家了,但一輩子糾纏在細枝末節之中,從來沒有這樣跳脫出來思考過。
少年的一席話,讓他有一種別樣的感觸——
是啊,為什麼呢?
走了楊廷和,來了夏言,走了夏言,來了嚴嵩,走了嚴嵩呢?徐階還不是一樣?能拿他們怎麼樣呢?大多數時候還不是順著他們的意……聖旨出了紫禁城,又能剩下多少真實意思呢?
……
而嘉靖。
此時已經聽得有些恍惚了。
他的感觸自然是比呂芳要深刻的多。
這些問題,他年輕時也問過,中年時也苦苦思考過,卻是茫然無所得……如今再麵對這些問題,隻感到芒刺在背……
想當年,剛即位的時候,他也是上朝的,而且每天都幹到很晚。除了處理政務,他還每天閱讀太祖實錄、成祖實錄……
朱墨的這些話,跟他當年想的一模一樣!
但答案呢?
嘉靖一度認為是人性所致,隻要是個朝代,就一定會腐朽!那是誰也沒有辦法的事。多年以後,他終於放棄了幻想,學會了“以惡製惡”。
而嚴嵩就是他手裏的惡棍,用來打擊其他的惡人!他隻要握緊和控製嚴嵩這根惡棍,就等於控製了天下。
但這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這些年來,年紀越大,他就因此越加痛苦——
因為裕王明顯沒有自己這份手腕能力!
那以後怎麼辦?
如果從這點來看。朱墨說末世已經不遠,又怎麼會沒有道理?那簡直就是明擺著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
嘉靖興趣全無,索然長歎一聲,左手竟拂亂了棋盤。
……
而與此同時,
朱墨深邃的眼光盯著嘉靖,
“道長,在下還有一問,你們還想聽嗎?”
嘉靖和呂芳竟然顫了一下,不約而同望著朱墨。
朱墨輕輕哼了一聲,心情已經很激烈,語氣卻仍很平緩,問:
“你們都是大有見識之輩,應該記得太祖祖訓怎麼說的吧?誰違背就當朝射死那個話……還記得嗎?如果連這個也記不得,大明焉能不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