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99年開始籌劃重新啟動《魏源全集》的整理出版工作以來,我有幸全麵接觸和逐步深入研讀魏源的所有存世著作。隨後,為進一步查訪魏源著作的遺佚部分和比較好的版本,我與同仁一道,也像前編委會楊慎之、何慎怡兩先生那樣,再次赴北京、南京、上海、廣州和本省各圖書館,並沿著魏源當年求學、宦遊的路線,走訪了邵陽金潭、南京小卷阿、揚州絜園和高郵、東台、興化以及杭州等魏源故居、故地,搜集了一些散佚詩文、楹聯和碑刻,拍攝了許多珍貴版本的書影和圖片,還聽到了不少關於魏源興改革、施善政、育人才的故事。尤其是魏源的誕生地——邵陽隆回金潭故居,我自1998年出版發行《海國圖誌》首次參觀以來,已先後三次瞻仰。每次來到故居門前,望著這座飽經滄桑的宅院和讀書樓,凝想這位智者一生以天下為己任、憂國憂民的思想苦旅,一種虔誠的敬仰和曆史的傷感便不禁油然而生。在這裏,仿佛到處都可以找到魏源的影子,連門前的小溪似乎也在訴說著他一生的勤奮、勞碌、憂患、痛苦和悲歡。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愈來愈強烈地產生了一種要為魏源寫一部傳記的衝動和欲望。雖然前有李瑚、李漢武二位先生於上世紀80年代撰寫的《魏源傳》(李瑚先生一人兩部,後均收入《魏源研究》一書),但由於有些資料尚未發現,故三傳雖創獲良多,仍不免有“前修未密”之嫌。而我因得編校全集,沉潛魏源著述有年,不僅得見魏氏及其時人所著有關資料,且得見其身後150年內學人研究魏源的主要成果。加之神其來助,天人際會,以致沉睡圖書館百餘年的珍貴文獻居然此時顯現。如在複旦大學圖書館,得見魏源書於鹹豐五年之有關《詩古微》識語,以知魏氏是年蹤跡及《詩古微》“二十二卷”之實情;又如在北京大學圖書館獲見《詩比興箋》初稿及鄧之誠教授手書題記,聯係龔橙書於《詩比興箋》刊本之跋語,比照《詩古微》之內容,更明確魏源箋詩之由及其初稿增訂成定本以贈亡友的前因後果。又如《海國圖誌》五十卷本,前賢多因罕覯且有魏耆“成六十卷”之語而很少研究,以致忽視了它“鉤稽貫串,創榛辟莽,前驅先路”首創之艱難,及其初具規模且主要以它與《聖武記》影響促成日本明治維新之膚功。更難洞曉道光二十七年六十卷本僅補征《萬國地理全圖集》一書和補錄奏折、夷情備采、船炮火器製作等以增10卷,至鹹豐二年方補征《地理備考》、《外國史略》、《地球圖說》和《瀛環誌略》諸書並調整結構、增加附錄材料以擴成百卷之詳情。諸如此類靠調查、比較各書版本所獲,加之融貫前賢李柏榮、李瑚諸先生“網羅天下放失舊聞……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太史公自序》)於我心中所蘊蓄,若不流布出來,則似有既愧對默深先生,又愧對時賢和自己的歉疚之感。陶潛氏曰:“今我不述,後生何聞焉。”我為魏公寫傳,此其時也!於是,我抱著一種對傳主“高山仰止”的崇敬之心,窮數年之功,念茲在茲,終於此魏源誕辰212周年之際,實現了這宗夙願。
然而,正如魏源所雲,“及之而後知,履之而後艱”,要寫好一個人物的傳記非常不容易。我的這本人物傳記,畢竟尚局限在對傳主魏源家世、生平、著作、事功和思想風貌的展觀,而對於傳主的人格成長、思想變化、憂樂情懷等內心世界,尚感知不多,偶有觸及,亦淺嚐輒止。而且,坦誠地說,我今天能夠寫到這個樣子,也還是因為有前輩學者李瑚先生多年潛心研究、精審考證所著之《魏源事跡係年》與《魏源詩文係年》及其對魏源作品諸多疑難問題的考證文章作基礎,可說是踏著諸位前輩研究探索的足跡,或許前進了一小步。倘要真正做到神交古人,進一步走近傳記人物的心靈,體察入微,與之寂感互通,且以傳神的手筆為傳主的靈魂畫像,則自愧才學疏淺,不敢奢望,而有俟於來者矣。
在編輯《魏源全集》和研究魏源、撰寫傳記的過程中,我一直得到李瑚先生的熱心指導和鼓勵。傳記寫完後,又承蒙他不顧年邁多病,認真審讀全稿,並惠賜大序。其扶持後學的高情和嚴謹治學、獻身學術之景行,使我衷心感佩,並將終身奉為楷模。在本書寫作過程中,廣泛參閱了學術界同仁的相關研究成果(見本書注釋與征引書目),還得到湖南圖書館古籍部尋霖等同誌提供查閱圖書資料的方便。茲借此謹向李瑚先生和學術界同仁以及尋霖等同誌表示最誠摯的謝意。
夏劍欽2006年4月於長沙望嶽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