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聽說在沙漠裏，人是無法分辨清楚晨光和暮色的。就像常常在人生裏，我們看不透一場遇見，到底是三生有幸，還是不如不遇傾城色。
1．
我說蘇臘嘉是個大傻逼，在我眼裏，所有一見鍾情見了兩三次就恨不得以身相許許完以後馬上被甩的人都是傻逼。
何況她還和那個男人多次重複這樣糾纏不清的戲碼，這次竟然變本加厲為了他去自殺！
經過了一次生死的癲狂，她臉上有一種佛性的平和。
她說，小風，你不懂，你一直活得那麼安全，你永遠不會體會到那種感覺，那種恨不得時時刻刻抱著一個人的感覺，那種手裏不抓著點什麼就恐慌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死了的感覺。
失血和洗胃令她臉色蒼白似雪，聲音氣若遊絲。我心疼得發瘋，真想拎一把刀去砍死那個王八蛋！
蘇臘嘉是我的表姐，比我大兩歲，十歲以前我們住在同一座城市，後來我大姨和姨父離婚，她被判給大姨父，跟他去了江蘇。兩年前大姨父結婚出國，她又回來跟著大姨。
在我的印象裏，她還是童年時美好澄淨的樣子，總是穿著純白色帶蕾絲的蛋糕裙，坐在鋼琴前沉靜專注地彈悅耳的曲子。那是我童年記憶裏揮之不去的一幕，因為我媽老拿那樣的蘇臘嘉和我比，她是離我最近的“別人家的孩子”。但奇怪的是，我似乎從來沒有嫉妒過她。我想那是因為她用美好折服了我，又用牛肉幹麥麗素和冬日陽光一樣溫暖而親切的笑容收買了我。
她的善解人意和冰雪聰明多年後還讓我暗暗奉她做我的偶像，可是現在我簡直快要不認識她了。
狂躁的憤怒過後是說不出的難受。我看著蘇臘嘉睡著，看著傍晚的陽光將她蜷縮的身影描摹出來，她那麼瘦，隻剩下寥寥幾筆，脆弱得好像一使力就會被折斷。
我看得幾欲掉淚，一個念頭猛然在我腦子裏冒出來，我做事有時有些衝動，特別是情緒不穩時。所以出了醫院我就打了一個電話給齊駿。
齊駿是暗戀蘇臘嘉的男生，她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連我這個表妹也難逃他騷擾的觸角，他常常打電話來套取蘇臘嘉的情報，以前我總是煩不勝煩，沒想到還有能用上他的一天。
齊駿一聽蘇臘嘉出事了，急得什麼似的，直奔醫院而去，我則照著他給的地址，打了個車，奔赴向這個城市夜晚時最繁華也是最墮落的區域。
2.
那家酒吧名叫“pain”，我費了一些周折才打聽到尹莫遙在的包房。
沒錯，尹莫遙就是讓蘇臘嘉尋死覓活的那個混蛋。
打開門，我對門口的一個板寸說：“你好，請幫我找一下尹莫遙。”
他手上拿著個鈴鼓，正歡天喜地地搖著給人伴舞，看我一眼，轉頭扯著嗓子衝裏麵喊：“尹莫遙！桃花債又找上門啦！”吼完越發用力搖鼓，還衝我跳了兩個邁克傑克遜的經典舞姿。
瘋子。
後來我想了想，說不定是這個板寸給我的刺激太大，才會讓我那麼輕易地在下一刻跌進愛情的魔網。
那個人走過來，從魔音穿腦的音樂和靡靡亂舞的人群中走出來，讓我呼吸沉沉一滯。
我，童樂風，在過去的十七年生活中，從沒有一個人給過我這樣的感覺，心頓了一下，然後拚命地狂跳起來，快得稀裏嘩啦無可挽救。
他穿著藍色高領毛衣，白色休閑褲，恍若魔窟裏的一束光，一塊藍天雲絮，讓人望之心清。
“你有事嗎？”他走到我麵前，唇角有一個溫暖的淺笑。
我力持鎮靜：“你就是尹莫遙嗎？”如果是，我一定會失望。
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有事，你就說吧。”
我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瞪著他，語氣不善：“跟我去醫院，我姐姐要見你！”
“你姐姐，她怎麼了？”
“她為了你自殺！雖然搶救過來了，但現在很虛弱，你去看看她，她才能更快好起來。”
他想了想，搖搖頭。
“你不去？！”我的拳頭捏起來了。
“讓她忘了不該記得的人吧。”
“你真的不去？”我的拳頭又鬆開了，眼睛卻眯起來。
“她的症結不在尹莫遙，你讓她看開點吧。”他一直都是笑微微的樣子。
他的表情讓我想起蘇臘嘉淚流滿麵的畫麵，這更讓我怒火中燒得不可收拾，也根本沒有留意他話中的玄妙。
在他轉身走出去幾步後，我追上去，抄起桌上一個啤酒瓶，“嘭”一聲砸在他後腦勺上。
流血了，我一把扶住他，說：“走吧，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
3.
很久以後，在我淚流滿麵著用一個紅酒瓶再次砸了程清揚的時候，他笑著和我說：“小風，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啤酒瓶和紅酒瓶砸頭哪個更痛了。”
是的，這個和風清泉一樣的男人不是尹莫遙，他叫程清揚，尹莫遙的好朋友，替好友出頭擋禍，被我誤傷送進醫院，就住在蘇臘嘉的隔壁。
尹莫遙終於來探望蘇臘嘉，我就去看程清揚，心虛巴巴地抱了一個水果籃子。他的病房真熱鬧，我一進去氣氛就從頂樓跌到了地下室，那天那個板寸也在，看我的眼神滿是不滿，我假裝看不見，徑直走到程清揚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