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櫃地上堆滿各種慰問品,連床上都擺了好多鮮花。鮮花爛漫處,他在叢中笑。是的,程清揚坐在床上,拿著半邊蘋果抱腿衝我樂。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笑得有多禍國殃民啊?
我又控製不住心跳了,抱著的籃子也不知道往哪裏擱,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要是說對不起人家回我一句“道歉有什麼用,我也丟你一瓶子再跟你說句對不起行不行?”怎麼辦,不知不覺中,整個人就窘成了一個囧字。
“這是送給我的?”最後竟是程清揚先打破了這尷尬。
我一愣,急點頭。
他就把水果籃子接過去抱在懷裏了。
“對不起。”我真心的。此話一出,我整個人輕鬆大半。
“沒關係。”他眼睛清亮得像一汪湖泊,“不打不相識,我叫程清揚。”
他向我伸出手來。
我愣了兩秒鍾,伸出兩隻爪子過去牢牢緊握他的手:“童樂風。你好。”
子曾經好像曰過,有便宜不占非小女人也。話說,他的手真的是超級有安全感。
然後我們就聊開了。這一點上我特隨我媽,用我爸的話說就是“遇見個土地菩薩都能聊上半天”。
當尹莫遙推門進來的時候,病房的氣氛再次down了下來,我楞著眼睛白了他一眼。其實尹莫遙並不是我想象中那樣,是個吊兒郎當的小痞子,我被憤怒蒙蔽了理智,忘記了蘇臘嘉的審美能力向來都是上好佳。
他扯過一把椅子到病床前,跨坐在椅子上,撐著椅背,將手上握著的紅酒遞給程清揚:“我跟我爸那兒順的,好東西,喝了趕緊好起來。”
給病人送酒喝,有這麼不靠譜的人嗎?
我搶先接過來,在手上掂了掂,斜眼看他:“不知道是這啤酒瓶砸人更痛呢,還是紅酒瓶啊?”
4.
我假借跟蹤傷勢之名要到了程清揚的電話,我知道他大學生活很刻苦,不敢常常打電話過去套近乎,不過每次隻要我打,他就一定不厭其煩地聽我說廢話,這在一定程度上滋長了我的幻覺,讓我以為他對我也是有感覺的。那段時間我心情簡直好得一塌糊塗。
蘇臘嘉漸漸好起來,報了補習班,準備好好衝刺一下高考。有幾次她來我家玩,半夜醒來會看見她坐在飄窗前麵,抱著腿,臉上是淡淡的惘然和不知所措。有時她會和我聊天,原來那些年,大姨和大姨父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讓她慢慢覺得自己無處容身,好像被所有人拋棄了,所以她才會在一個接一個男生中間尋找那種被無條件嗬護和愛的感覺。
她說:“你知道嗎小風,我其實特別懦弱,從十五歲開始我就在研究怎麼能死得好看又不痛。尹莫遙其實很冤枉,他隻是我厭世的替罪羊罷了。這也是我後來慢慢想通的。尹莫遙對我來說,完美得像一個夢,但那也隻能是一個夢。愛情隻是迷幻劑,怎麼做得了悲苦人生的解藥呢?”
有時我會陪她掉眼淚,但有些話卻並沒有往心裏去,都是這樣,路必須自己走過,才看得見夜色有多冰涼,或者風景多絕美。
程清揚主動給我打電話讓我喜出望外,下午第三節課一上完,我一陣風般卷出了教室。我溜出校門,馬路牙子邊,程清揚靠著一輛帕薩特,抬手向我致意。
天色本來是暗沉沉的,但他的出現讓我覺得天地一新,眼前一亮。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鬆柏啊。
我心如鹿跳,壓抑不住腳步,三兩步就蹦到了他麵前。
這時我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懊惱,這天是星期一,按慣例都要開校會,校會要求學生都穿校服,我們班的“小周傑倫”說過,校服是青春肉體的墳墓,此話誠然也。
但我轉念一想,青春就是最好的裝扮,素麵朝天清水芙蓉也是一種美,於是重新鬥誌昂揚。
我笑起來右邊嘴角有一顆酒窩,那是我最美的表情,於是我笑:“你有事嗎?”
他大概一點沒有感覺到我曲折的心思,也笑一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我隻差雙手拱拳,奉上一句:赴湯蹈火,任君差遣。
那天我逃課了,程清揚要參加一個酒會,需要一個女伴,臨時找不到人,想到了我。
程清揚會找不到共赴酒會的女伴,這個可能性有多大?別問我,一個頭腦發熱的人是想不到這麼多的。
他帶我先去買了一套晚禮服,湖藍色的吊帶短裙,穿衣鏡裏的我清新可愛,忍不住就臭美起來,擺了好幾個POSE才款款走出試衣間。
我看見程清揚眼中一晃而過的讚許。他穿了一套灰藍色的三件套西裝,我拉著他,在落地鏡前又晃了一圈,我指著鏡中的兩個人,豎大拇指笑:“無懈可擊。”
他搖搖頭,笑。
“無屑可擊”是清揚洗發水的廣告詞,板寸他們拿這個開涮過他,看來他已經習慣了。我看著他,在他類似寵溺的眼神裏不可自拔,無懈可擊,程清揚啊,你爸媽可真會給你取名字。
他又載我去做頭發,我放下車窗玻璃,窗外暮色漸染,夏初的風撲在臉上,香甜微醺。我回頭看程清揚,心裏有潔白的小鴿子,撲落落地飛得鋪天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