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2 / 2)

我們對視一眼,皆笑起來。

幾日後,果真聽聞宋敘成得知了這事,非但未同周玉琅一般譴責仗勢欺人的趙家及我和張清微二人,一反常態教訓了他這位好友:“當日茶樓,方小姐同何小姐間的爭執,大家皆是眼明心亮。若說方小姐借著你去不依不饒我是信的,人家何小姐脾氣一向不錯,你個大丈夫為了區區這麼一件事便要叫上我們一幹好友一同為你譴責一番何良宛出氣,委實不算光明磊落。玉琅,作為好友同窗,我還是要勸你一句的,凡事得饒人處且饒人。”

此事一時在一眾同窗那裏流傳許久,周玉琅這下是不但他女友的麵子被敗盡了,就連他自己的也不剩甚麼。

張清微聽說後,第一時間滿麵春風來尋我,十分驕傲道:“甚麼是君子?這才真正是君子!聽說當日氣得周玉琅呀,後頭鬧著連維新運動也不摻和了,直接拂袖而去。”

我一麵取笑她這般看重宋敘成,真是姑娘還未嫁哩,一腔癡心早已飛遠了。

一麵慨歎道:“此事敘成確然態度分明,眼下隻怕沒人不知道茶樓的事還有趙家兄弟的手筆在其中。至於敘成牽頭這革命維新運動?周玉琅既然這樣意氣使然,想必也不是真正一心熱血,何必可惜。”

張清微見我說得有條有理,一麵點頭,一麵不由說:“這事關係甚大,我們一眾留洋歸來的同窗都參與了,你可要一道?”

我驚訝反問:“你參加了?”

明明在歸來的途中,張清微尚且是同我一般,‘思想頑固’的。

哪裏想得到,區區幾日未見,她竟幹了這樣膽大的事。

張清微道:“我這幾日在外頭奔波,就是為著此事。幾經輾轉,方見到了介紹人楊梅同誌,經楊梅同誌的介紹,正式宣誓加入了共產黨。”

我沒吭聲,實是驚訝不已。

留洋歸來這幾日,我閑在家中十分無聊,卻不知外頭敘成他們為著大事四處奔走十分忙碌,就連張清微也一腔熱血地興衝衝去參加了共產黨。

所謂的維新運動剛發起第一日便已在南溪鬧得轟轟烈烈。

宗族勢大,欲壓無果,因這場運動的領頭人是省城財務部委員的同胞親弟,而宋彥成又是趙家現任當家人的摯友,一時間街上混亂不已。

良安同嫻君不睦,和宗族關係卻不錯。

去了幾趟趙家回來,身心俱疲亦不忘耳提麵命地幾番叮囑我,輕易不要摻和外麵那些事兒。

張清微此刻來尋我,想來也是帶了任務而來。

我盡管十分唏噓,想到急得嘴角冒泡的良安,最終也沒有應她,擺手道:“這事不成的。我一向膽小,我這性子我自己清楚,清微你亦心知肚明,小事還成,碰上些場麵稍大的事兒,是全然不成的。你說的事,我縱然心向神往,恐怕也隻是想想而已。”

張清微歎息道:“你太自慚形穢了,良宛。”

我苦笑一聲,道:“從事革命,是需要一顆真正不畏險阻、不畏困難的心,這一條路,注定不會好走。我何良宛……嘿,生來注定不會是什麼成就大事的人。清微,你不必再勸我,日後你們若有什麼難處,隻管找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還是會能幫就幫的。”

張清微沒勸動我,搖搖頭,最終失望而去。

我心中隱隱有所預感,我二人長達數年的友情或將漸行漸遠。

但我仍叫了家中的管事幫忙送人,張清微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出門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府中長廊盡頭,才收回視線,轉身回了房間。

這座傳承數十年的大宅院仍然沒有電燈。

廊下掛著隨風搖晃的燈籠,屋裏端放著燭台,裏頭捧著一朵纖細微弱的火花——

一切平靜極了,也無端端地令人窒息極了。

我忍不住想,以我這樣自卑怯懦的性子,即使受過西方數年的新式教育又如何?

骨子裏屬於這裏,最終也許會被這裏同化的。

我的靈魂也許會和這座充滿腐朽味道的宅院一起,永遠留在這個封建尚存、人人向往平等卻又不得不被社會現實壓彎脊梁的中華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