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張清微後,不多久,南溪鎮上便掀起一陣浩浩蕩蕩的變革運動。
不出意外,領頭喊“抵製封建迂腐,宣召人人平等”口號的那一批人正是與我一船歸來的諸位同窗。
他們年輕氣盛,滿腔熱血。
隔三岔五鎮上便要鬧上一陣。
聽聞巡捕房的警察們都出動了,可礙於宋敘成的身份,到底是沒能耐他們如何。
良安日日早出晚歸,每每見著我,總要不厭其煩地重複叮囑我:“咱們何家與宗族牽連太深,這事實在複雜,你萬萬不可摻和那些所謂的運動之事。”
我默然道:“哥哥,你太高看我了。”
言語間並未提及張清微邀我同她一道,我拒絕之事。
隻是聽良安提及宗族的語氣,我雖不甚聰慧,仍然敏銳察覺到其中異樣,心生詫異,不由問了一句:“趙家那麵,是否有出麵鎮壓之勢?”
料想此事不必人猜測,趙家作為南溪最大的氏族,盤踞此地掌權多年,必然是不能容忍被一群所謂受過西方新式教育的人如此挑釁的 。
良安無奈看我一眼,憂心忡忡叮囑我,趙家那邊若真要出手,即便有宋彥成其中周旋,隻怕宋敘成等人下場不會太好,若是能夠,我能勸上一些同學回頭是岸,不要再跟著胡鬧也算盡了一番個人的綿薄之力。
拒絕的話在喉間滾了一滾,心裏當日張清微的話與今日親哥哥的話重合在一塊兒,糾結不已。
我心裏十分沒底,忐忑猶豫著,問了一句。
“若我不成呢?”
良安卻一副十分篤定我能勝任此舉的模樣,勉勵我:“你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良宛,哥哥是相信你有這個能耐的。即便不成,你也總要試一試才能知道,對不對?”
我極想說我不行的,我原就是個本性庸碌,膽小怕事的人。
絞盡腦汁想如何拒絕,出口的卻是一句不甚有底氣的:“那我,試試?”
良安終於達成目的,微微一笑,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道:“良宛,哥哥相信你,這件事惟有你出麵,旁人都不成的。”
我當真有這般厲害麼?
心中這般自省著,腦海中瞬時宛如天人打架,當晚便做了個十分唬人的夢境。
我夢見張清微同宋敘成被宗族的人押在街頭遊行。
夢裏,整個南溪鎮,三萬餘人一並被請去刑場觀刑,趙樹平這個宗族的少族長手裏握著一把槍,麵無表情地宣判二人的罪名,以為‘殺雞儆猴’。
俄後,被一道不知自何處而來的槍聲驚醒,便再無法安然入眠。隔著重重雕花窗門,我聞到了南溪街頭處處彌漫的硝煙聲。
就連小小的何府也亂了。
……
嫻君同良安的爭執聲,大到似乎隔著幾進院落都能聽見。闔府的下人自此開始屏息凝神、打起萬萬分的精神做事,生怕被主家逮到一絲錯處,便淪落成為那隻可憐的出頭鳥。
良安同嫻君之間關起門來,夫妻關係內情如何,究竟是他二人間的私事。
我不欲插嘴,本也不便插嘴。
哪裏料想得到,這何府中有生出異心的人,見狀欲離間兄嫂關係,良安欲娶他奶兄弟叔叔家的小女兒方若做姨太太的事在府中愈演愈烈,我終歸還是開了這個口。
我同嫻君的姑嫂情誼本不深,不過是見麵客氣幾句的交情。瞧著良安這般混賬做派,倒是不由得同情起嫻君來,得知那事前,日常亦幫著這位嫂嫂說了我不成體統的哥哥幾句。
“哥哥,原本這話不該我這個當妹妹的說你。嫂嫂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你呀你,哎,你怎麼能當著闔府的下人這樣不給她麵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