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鼻梁上架副眼鏡，氣質儒雅。
一個著西裝，對英國洋人的一切十分推崇，顯然也是一個留過洋的才俊。
我卻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張清微來。
今日這樣的場合，她本應也在，張家卻隻來了個張清微的異母妹妹張六小姐，站在張太太身邊，安靜乖巧惹人疼。後來我才知曉張清微是離家革命去了，她跟家裏人鬧翻的事在南溪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張家老爺特地登報與她脫離了父女關係。
我的話究竟沒能勸動她，我不免有些遺憾。
趙家的靜君倒是來了。
一出現便十分熱情地挽著我手臂往外麵花園裏去逛，一麵逛一麵問我瞧中了外麵的哪個青年才俊。
她語氣十分促狹俏皮，我忍不住說，“你今年不過也才十七歲不到，怎就也關心起了這樣的事來。”
靜君提起這樣的事倒不覺得有甚麼羞赧的，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我去年已與本家姑姑家的表哥定下了婚事。”
我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時下表哥表妹配其實並不奇怪，尤其是在趙家這樣極為看重血脈的宗族來說，族中女兒低嫁倒還不如親上加親來得實在。但我還是十分難以接受，盡管靜君後來又補了一句，她本家姑姑的兒子實則是姑姑夫家過繼來的，兩家因此結親倒沒什麼不對，我仍然適應了良久才回過神來。
我不由得想起，曾聽人無意講過的，靜君那位本家長兄的坎坷姻緣。
趙樹平不曾正式成婚，前後接連三個將要定下的未婚妻在隻差臨門一腳時毅然決然逃婚，身邊卻是有個姨太太的。
那位姨太太據說正是趙樹平早逝母親表弟的女兒，乃趙樹平的表妹，因家族凋零，投奔至趙家，後來便成了趙樹平的姨太太，如今同趙樹平育有一女，不過是因著趙家看重宗族門第的觀念因才屈居妾室之位。
宗族裏，這樣錯綜複雜的關係，真是.....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我絕不會嫁沈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裏去。”
靜君輕輕地呀了一聲，轉過頭來瞧我。
我衝她笑笑，自然不會說我指的正是以她家為首的這樣的家族，隨口找了話給岔開過去。
“你這話要傳出去，外麵不定傳你何家小姐眼光何其高呢，連江鎮長的小舅子也看不上。”靜君便道：“人口簡單的人家不是不好找，隻是若是要往下找，能配你的人，實在難尋。”
我隨手折下一枝垂柳握在手裏，輕輕地晃了一下又一下，視線掠過近在眼前的假山鯉池，最後慢慢道：“所以我才知道，能全然合心意的人和事，其實少之又少。人嘛，總應學會妥協的，倘若事事皆能隨心所欲，外麵這個世道想必也不會如今日這般了。”
靜君驚訝地瞧我，大約是沒想過我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