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調皮鬼終於遇到了克星,隻見六祖拎起禪杖,在他頭上“咚、咚、咚”敲了三下。然後問:“我打你,是痛還是不痛?”硬邦邦的禪杖敲在光光如也的頭頂上,能不痛嗎!小神會早痛得齜牙咧嘴了,但他強忍著說道:“亦痛,亦不痛。”六祖慧能好像早就預料到他會這樣回答似的,嘿嘿一笑,說:“那麼,我來告訴你,我是亦見亦不見。”小神會敏銳地捕捉到了稍縱即逝的禪機,追問道:“如何是亦見亦不見?”慧能說:“我所說的見,是時常見到自己的過失;我的不見,是不見別人的是非。而你說的亦痛亦不痛,是什麼道理呢?我打你,你若是沒有疼痛的感覺,那你就如同石頭、木頭;你若是痛,那就與凡夫沒有兩樣,甚至心中還會生起嗔恨念頭。”
小神會臉色微微發紅,不自覺地垂下了頭。
慧能繼續開示說:“你原先問我見還是不見,走了兩個極端,非此即彼,是一種錯誤的思維方式;而你所說的痛與不痛,也沒離開生與滅的範疇,這都說明你身心根本沒有得到解脫。你尚未見到自性,居然還敢在老僧麵前耍貧嘴?”
神會感到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慧能大師看得一清二楚,那幾根花花腸子,更無法避開祖師的法眼。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地叩頭謝罪,誠懇懺悔。
慧能見他知錯能改,是個可塑之才,趕緊將他扶了起來,讓他在對麵坐下,繼續教導他:“你若是心中迷惑,不見自性,就要去請教明師,學習明心見性的修行方法。假如你已經心有所悟,就應該依法修行。”
說著,慧能話題一轉,忽然問道:“你雲遊而來,一定餓了吧?”小神會不知六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接受剛才自作聰明的教訓,照實點了點頭。六祖說:“那麼,我現在讓侍者拿點心來,我自己吃下去,然後告訴你吃點心的感受,你的肚子是不是也就飽了呢?”
這怎麼可能呢!神會咽了一次口水,拚命搖自己的小腦袋。“同樣的道理,”六祖慧能一笑,繼續說道,“你不見自性,反問我見不見性。
我見不見性,我自己知道,豈能消除你心中的疑惑?如果你已經見性,也不能代替我啊!你要知道,各人吃飯各人飽,自己的生死自己了。所以,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明心見性,而不是問我見不見性。”
從此,小神會隨侍在師父身邊,像小苗沐浴雨露一樣,在六祖的教誨下迅速成長。
有一天,慧能在法堂上對弟子們說:“我有一樣東西,它沒有頭也沒有尾,沒有名也沒有字,沒有背麵也沒有正麵,你們各位能體會出它是什麼嗎?”
神會反應最為機靈,搶先說道:“這是諸佛的本源,神會的佛性。”六祖喝道:“我已經向你們說了它無名無字,你怎麼還說什麼本源、什麼佛性?你呀你,你這小子今後即便有個小廟住持,也不過是個咬文嚼字、在名相上尋求知解的宗徒罷了!”
慧能棒打、嗬斥神會,是禪宗祖師建立“棒喝門庭”之始。後來經禪師馬祖道一承前啟後,發展到臨濟義玄之喝、德山宣鑒之棒,蔚然成為禪宗奇妙的特質。當頭棒喝下,電光石火,慧光迸現,有多少禪者幡然猛醒,豁然大悟!
歲月流轉,神會從一個頑皮的小沙彌,成長為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僧人。他在北上長安受具足戒後,順便到各地叢林遊曆觀風。行行複行行,一日,他來到大師兄行思所住持的江西吉州青原山(今吉安縣)靜居寺。
青原行思是六祖慧能的大弟子,據說,他因為連走路時都在尋思人生的真諦,所以名叫“行思”。他在初次拜見六祖之時,在師父的激勵、啟發下,當即大徹大悟。六祖對他非常器重,讓他擔任僧眾的首座,協助自己管理寺院、教導學僧、主持法務。後來,為了將頓悟法門發揚光大,行思奉恩師之命,第一個獨立出來,分立門庭,在故鄉青原山建寺安僧,廣度眾生。
有人請教:什麼是佛法大意?行思不答反問:“廬陵(附近的一個集鎮)的米是什麼價錢哪?”他的意思是說,佛法就在衣食住行的日常生活當中,而不是什麼神秘玄妙的東西。如此說法,可謂別開生麵。所以,“廬陵米價”這個公案在禪宗史上影響極大,至今仍經常被禪者提拈、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