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禪僧問:“劫火洞然,大千俱壞,不知‘這個’壞不壞?”在佛教的宇宙觀中,一個世界的成立、持續、破壞,又轉變為另一世界的過程,可分為成、住、壞、空四時期,稱為四劫。在壞劫--世界毀壞的時期,首先出現的是由於日輪爆發而引起的火災,使得一切化成灰燼。這就是劫火(此劫火觀點,與科學界的關於恒星如太陽,變成超新星的推論極為相似)。
禪僧所說的“這個”,指的是自性。佛經中說,自性不生不滅,不動不搖。所以,他問,大千世界都毀壞了,自性毀壞嗎?
大隨回答:“壞!”禪僧說:“既然這樣,那麼就隨他去吧?”大隨禪師道:“隨他去。”
這僧是根據經教中的意思來問的,他不理解大隨的意思,以為與經教不符,所以揚長而去。是的,佛經中說過,宇宙到壞劫來臨之時,大千俱壞。然而,他未能領悟到其中的旨趣。他以為,在物質(現象)世界之外,有一個純粹的本體(自性)世界,二者是割裂的,所以,在生滅之外,有一個不生不滅的東西;也就是在人的生死之外,另有一個涅存在。這是一種我們會經常產生的錯誤的見解。要知道,色(萬事萬物)不異空(真諦),空不異色,生死即涅。
這僧雖然未能契悟大隨的宗旨,但他的求道精神非常殷切,心中時時裝著這個困惑他的問題,向南北叢林的禪師們請教。他跑了幾千裏,來到安徽投子山(今桐城縣)。投子大同禪師是天下聞名的大宗師。他問來僧:“你從哪裏來?”禪僧說:“四川大隨。”投子大同再問:“大隨禪師有什麼禪話呢?”禪僧將這件“劫火”公案說給投子大師聽。投子大同聽了之後,從禪床上站立起來,鄭重其事地向四川的方向焚香禮拜,無不感慨地說:“四川有古佛出世。”然後,他對其僧說,“你速速回四川,向大隨禪師懺悔去吧。”
然而,等到那禪僧逆長江而上,回到四川,大隨法真禪師已經圓寂了。他再次東行數千裏,第二次來到投子山,大同祖師也已遷化了。來來去去,空忙一場!
幾百年之後,高僧雪竇重顯吟誦這則公案道:“劫火光中立問端,衲僧猶滯兩重關。可憐一句隨他語,萬裏區區獨自還。”
景深
回溯一百五十億年前,宇宙是一個密度無限大、熱度無限大、體積卻等於零的“空無”奇點。由於超密超熱,“空無”的奇點發生了爆炸,並不斷膨脹,就形成了現在的宇宙。這一膨脹過程在未來必將發生逆轉,逐步收縮。在一次如同大爆炸一般的“大壓縮”過程中,宇宙將再次蛻變成一個沒有體積的奇點。這就是天才科學家、英國劍橋大學著名教授斯蒂芬·霍金對宇宙的論述。
這一假說,得到目前科學界的公認(因為,科學的真理都是相對的)。佛教認為,宇宙是無邊無際、無始無終的。以此觀點推論,所謂的“大壓縮”,不可能是原來爆發過程的逆轉,而應該是現在的向外爆發,就是在奔向壓縮。也就是說,現在已經處在壓縮的過程之中了。更確切地說,從大爆炸發生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了壓縮的過程。這個道理很簡單,如同人的生命一樣,從我們一出生,便開始了走向死亡。筆者不懂天文,之所以發此論,是想借題闡發禪的一種思維方式。
當一粒種子發芽的時候,我們通常會高興地說,它在成長;當它生成植物,變得幹枯的時節,我們會悲哀地說,它已經死亡。從禪的思維角度來看,種子的發芽、成長,也是通向死亡的過程,因此當它剛剛發芽時,也就可以說它正在死亡。而它的死亡,恰恰是再生(它所生成的種子)的開始,所以,也可以說,正是因為死亡,才使它得到了進化、新生的機會。正是因為如此,事物才能發展,萬物才能進化。
這種思維方式有什麼好處呢?當我們得意的時候,能夠清醒地洞悉到盛極而衰的危機,不會忘乎所以,進而充分把握自然真諦,順應發展規律,百尺竿頭,重新進步;當我們麵臨困頓、逆境之時,能夠從中發現新的生機,從而振奮精神,使得自己的心理與行為更加合理。
以此類推,我們的生活便充滿了清涼與自在,我們的人生就可以灑脫一些,快樂一些。甚至,以此思維我們可以笑對疾病,傲視生死。
一千多年前,大隨法真禪師,就為我們做出了榜樣:大隨法真禪師晚年時,有一天,眾人來參,他故意歪著嘴,麵部扭曲,裝出中風的病態。然後,他問弟子們:“還有人能醫治我的嘴嗎?”眾僧十分著急,爭相請醫送藥。方圓百裏,那些名醫都被請來給大隨禪師問病診脈,大隨法真卻一概謝絕了。七天之後,他自己在口上摑了幾巴掌,將嘴巴正了回來,恢複了原來的模樣。他借此向弟子們開示說:“如許多時鼓這兩片皮,至今無人醫得。”
說完,大隨法真禪師一笑,瀟灑地一揮手,端坐而逝。
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