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體現臨濟宗特色的當屬其“喝”。禪宗自從馬祖開始使用棒喝手段,以行動代替語言,以無言取代有言,直指禪旨。棒喝不是語言,卻能起到言句所不能達到的效果。而將這一法演繹得更加純熟的,就是臨濟義玄、德山宣鑒兩位大宗師。禪林向來有“臨濟喝、德山棒”的美譽,成語“當頭棒喝”便典出於此。比起德山一條白棒掃蕩天下,隻破不立的禪風,義玄之喝顯得更加活絡,有破有立,能殺能活。一天,義玄在法堂開示,一僧出來施禮。未等他開口問話,義玄便大喝一聲。
這僧知道師父是在以喝測探他的功夫深淺與明暗,所以返回來當頭給了義玄一“悶棍”:“師父,你還是別探頭探腦的好!”
義玄問:“你認為著眼點在什麼地方?”這僧便大喝一聲。他以學臨濟喝作答,充分顯示了對臨濟禪深有體會。他剛退下,另一僧從大眾中站立出來。他沒有施禮,直截了當問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義玄在他話音未落之時,猛然大喝,震得法堂都在微微顫動。他這令人猝不及防的喝聲,宛若一道閃電,一下便將那僧的尋思、妄執斬斷,使人在那一驚之下,前後斷際,心中頓時空明。若是伶俐漢,到此便領會了禪的甘露妙味,豁然開悟。出來問話的那僧是個過來人,怎不知師父用意?他恭恭敬敬向義玄禮拜,一則感謝師父的慈悲接引,二來也向義玄表明:你剛才這一喝用心雖不錯,但是多此一舉。
義玄一見那僧跪拜,就知道自己可能“自作多情”,但他仍要深入勘驗,說:“你覺得剛才我那一喝,好也不好?是不是恰到時機?”
僧人不客氣地說:“師父,你呀就像那被打得丟盔棄甲的草寇一樣,隻能落荒而逃。”
義玄追問:“我的過錯在哪裏?”“再犯不容!”這位禪僧的意思是說,良藥雖好,但拿給無病之人去吃就大錯特錯了。因此,義玄那一喝,對心開眼明的人來說毫無必要。義玄又是一喝。這一喝不同於前一喝,這是義玄對那僧領悟禪機的認可。
接著,他轉向法堂的眾僧說:“你們都看到剛才這兩位禪僧了吧?你們若想領會我的禪意,就向他倆請教好了。”
臨濟義玄之喝,可謂變化多端。他說:“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
金剛王之劍,能殺能活,殺得妄情死,求得智慧活;雄獅當關,教學人前行無路,藏身無處,當下猛醒;探竿影草,也就是撥草尋蛇,探驗學僧的功夫、見地如何;一喝不作一喝用,千變萬化,臨機方知妙用。
一日,臨濟義玄在法堂對先來的徒眾們說:“平時,你們總是學我喝,現在我來問你們,有一個人從東邊來,另一個由西方到,兩個人齊喝一聲。在這裏,你們分得清哪個是賓哪個是主嗎?你們說說應該怎麼分。如若分不清,今後別再瞎學老僧喝!”
這時,恰好兩位堂主同時走進法堂,二人相見,同時大喝一聲。一位小沙彌掩口而笑,問道:“師父,剛才這兩位長老齊喝了一聲,這能分得清賓與主嗎?”
“格外分明。”臨濟招呼大眾說,“要充分理解我所說的賓與主,你們就問這兩位首座吧!”
卻說馬祖座下有一位金牛和尚就住在鎮州,他有一則著名的公案“金牛和尚哈哈笑”。說的是這老漢百八十歲年紀了,每天仍要親自下廚給僧眾們做飯。飯熟後,抬到僧堂,他邊手舞足蹈邊哈哈大笑:“菩薩子,開飯啦!”
義玄在建立臨濟禪院之前,先來拜會金牛和尚。老和尚想考考這位名動天下的年輕後生,便一屁股坐在了法堂門口當中,膝上還橫著一根禪杖。這真是老僧當關,看你個尿床小兒如何通過!
義玄來到金牛和尚跟前,用手指在他的禪杖上敲了三下,走進了法堂,在首座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首座,在禪寺中屬於“三綱”之一,除了堂頭大和尚,他的地位最為顯赫,多由高僧擔當。《百丈清規》專門規定了首座的職司:“表率叢林,人天眼目。分座說法,開鑿後昆。坐禪領眾,謹守規章。齋粥精粗,勉諭執事。僧行失儀,依規示罰。”
義玄進門就占據首座之位,是以行動向金牛老和尚表明,他要入門做主。而金牛老人是臨濟師爺輩的人物,見義玄竟然敢到尊位就座,便訓斥道:“自古以來賓主相見,各有禮節,各守規矩。你一個年輕後生從哪裏來?竟然如此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