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1994,深圳未遂愛情故事 (2)(1 / 3)

我們走馬燈一般急匆匆衝洗幹淨,含著滿嘴酒店劣質牙膏的苦澀,稍微有了點人模狗樣的感覺,每人腳底踩著棉花直奔電梯。

電梯平穩地掉到一樓……

酒店大堂的地麵平滑亮潔……

茶色玻璃門自動開啟……

的士恰到好處地滑到我們鼻子底下……

我們熟練地側身跌入這紅色的小匣子,隨著“砰、砰”兩聲沉悶悅耳的關門聲,我們新的一天的漫遊開始了。

阿明坐在前座,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範學鋒幾次想敘述我們昨夜如何把阿明架回酒店的經過,均被阿明厭煩地打斷,範學鋒又提到他跟BAR裏的某小姐約好了如何再見麵,阿明惡狠狠地說:“白給也不要!”又說,“那二鍋頭肯定是假酒,以前上學喝個半斤八兩的一點事沒有。”

片刻之後,我們進了一個公園,公園深處有一家很有名的粥城。

公園裏沒什麼人,高大的綠色植物(大約是椰子樹)掩映下的林蔭道上,不緊不慢走著三個手夾三五香煙的混混。其中兩個穿白襯衫,一個穿藍色牛仔襯衫,他們的身體裏循環著昨夜殘留的酒精,他們的呼吸係統被三五牌香煙的藍色煙霧浸潤著,充滿濃重草木味的濕熱空氣幾乎可以使他們的身體飄浮起來,他們大約隻是過分習慣了雙腿的動作因而還在邁著步,其實他們大可以一閉眼就那麼順流而下,他們的下一站是粥店、酒家、公司、稅務局、工商所、客戶……伴隨著夜幕的降臨,深圳大大小小的酒店餐廳像剛剛睡醒的寂寞女人精神煥發地亮起饑渴嫵媚的眼睛,他們便追隨這目光而去,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歡樂!為了不使這歡樂褪色、露餡、變質,他們唯有日甚一日地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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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泉來信說,徐穎曾去煙攤套話兒,他是一問三不知。

又過了一段,李泉在信中說徐穎搬走了。我回信說讓他跟薛紅英到我那隨便住,李泉說他跟薛紅英也吹了。我們倆還在信中互相勉勵:再也不找文學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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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阿明的公司幹了差不多一年。

一年後,我打算離開深圳回京。自打我來深圳,阿明就沒怎麼騙著過錢,或者騙著了我不知道。阿明隻給我開過兩個月的工資,我倒也無怨言,因為我根本就沒幹什麼事。

我從阿明那兒辭了職,不知怎麼又不想馬上動身了。我忽發奇想,仗著自己腰裏還別著幾千塊錢,我竟打算在深圳閉門寫作!

我備好稿紙、可手的圓珠筆、三五香煙、台燈、鐵觀音茶葉,掃了地,擦了桌子,將床墊子換了個位置,然後大睡了三天。這三天深圳不停地下雨,氣候涼爽。我有時候醒來,透過監獄一般的“鐵窗”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發呆,耳畔隱約傳來麻將聲,不知哪家鄰居在這三天中日夜不停地搓麻,尤其是夜晚,還夾雜著洪亮遙遠的粵語叫罵,伴著雨聲……

直睡到我的骨頭要散了架,我終於坐到了書桌前。望著雪白的稿紙,我腦子裏一片空白。四周的空氣仿佛突然間浮力增大將我從書桌前浮起……我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起身出門了。

我就像當地那些梳著漢奸頭、穿著趿拉板兒遊手好閑的街頭爛仔一般,滿心歡喜,無憂無慮。隻不過他們成群結夥,愛好摩托車和遊戲機,我則孤身一人,除了喝啤酒什麼都不愛好,大約我心想反正在深圳也待不長了,索性混吧,回想我長這麼大,何時踏踏實實混過?

12

我能想起的有兩個階段是我安安心心混過來的。一個是小學四年級時的唐山大地震。一個是幼兒園畢業,因為年齡不夠,小學不要我,我便在家野玩了一年,但畢竟有大人管著,還是玩得不充分。相比而言,唐山大地震那年,我被寄養在表叔家裏,表叔住胡同,那兒的小孩也多,而且表叔是個沒什麼本事的溫和型男人,一個表嫂已讓他招架不住,更沒心思管我了。

表叔為我和表哥特製了兩張雙層單人床,也就是在原有單人床上再加一層床板,類似大學宿舍裏那種,但上層不為睡人,隻為一旦地震房倒屋塌時承接磚頭瓦塊。表叔會一手好木匠活兒,床做得堅固異常,那年頭似乎會一手好木匠活兒的男人很多,不像現在,這木匠手藝全被農民工壟斷。表叔、表嫂和表妹睡另一間屋的一張大雙人床,他們倒是沒在那張大雙人床上再加一層,不是工藝上有問題,是因為他們睡的那個屋是油氈頂,那還是他們趁著地震加蓋的。表叔表嫂和表妹睡在這加蓋的油氈頂底下以示這加蓋的偏房儼然就是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