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著嘴唇在屋裏轉了兩圈,我也沒搞明白我怎麼會怒。我平生極少有這樣的舉動,是我累昏了頭了?還是說冥冥中我已入了某個圈套?即這本身是個粗俗的遊戲,我隻能遵循粗俗的遊戲規則,這裏麵容不得高雅,難道不是嗎?噢,我花錢包你一天,結果你跑我這兒睡覺休息來了,本來我就性無能,再不陪我吃飯喝酒,那我這是幹嘛呢?這不是冤大頭嗎?倘若我有錢多包你幾天,我也不在乎這一晚,可我沒錢呀,我得抓緊呀!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粗俗的想法。錢,這種遊戲玩好了就得有錢。倘若我有錢,我會很溫柔、很大度地讓你好好地睡,可我沒錢。正如我再怎麼喝酒,再怎麼氣壯如牛,但倘若我的錢隻夠玩一圈牌,甚至有可能一把就被抽立,這種情況下我隻能抓緊時間能屁和就屁和,除非我的運氣極好,可事實證明我的運氣很一般,彭小玲即便不算一把爛牌,也是一把普通牌。
我坐在圈背椅裏,就這麼悶頭想著,也沒在意彭小玲已整裝完畢,她見我悶悶地發愣,以為我還在生氣,便主動緩和氣氛:喂,幫幫忙!她背對我,指著她後背的拉鏈……
25
國慶節前夜,海邊的大排檔爆滿,數百張桌子沿海邊擺開,燈火通明,場麵壯觀。
我們十來個人,坐了兩張桌。彭小玲坐我旁邊。菜還沒上,她與一個我不認識的姑娘聊得火熱,她似乎極力想融入這個團體。其實大可不必。我發覺她在冒虛汗,不住地用餐巾紙擦腦門。我說,要不行,咱們先回去吧。
她說沒事。她幾乎使出渾身解數與她旁邊的姑娘談話,主要是談深圳的名吃及烹調技法。她想表現得與常人無異,但她的這種表現恰恰不同於常人,她沒必要這麼跟人家套近乎。
我在邊上真擔心她虛脫過去,我有些後悔帶她來,可我把她扔在賓館裏算怎麼回事呢?她會跑嗎?我能不這麼想嗎?我真的就不能把這一天弄得高尚嗎?
我與阿明瘋狂碰杯,將這些不爽的想法從腦子裏清除。
我記得那天阿明的笑容寬厚又帶點詭秘,仿佛了了一樁壓在心底多年的心事一般。
冰活蝦上來了。
各種叫不出名的魚、貝、螺上了一桌。
大家開吃。彭小玲開始好些了。男孩隻顧互相頻頻碰杯,女孩埋頭吃那些需要剝、摳、嘬的海貨,沒人顧得上跟她說話,她便也很淑女地吃起來,她剝蝦的手指纖細靈巧,動作相當熟練。隨著美味的入口,她似乎也漸漸放開了,她不再冒汗,眼裏也漸漸有了些光,似乎還偶爾捅捅我,幫我剝個蝦放小碟裏之類的,弄得真有點兩口子的意思。
一陣亂吃亂喝之後,大家紛紛說快到放焰火的時候了,於是眾人亂哄哄鑽進那輛從佛山開來的麵包車,直奔放焰火的蜜湖公園。
26
焰火升起來的時候,我跟彭小玲離開了集體,半是被人群衝散,半是自動。
彭小玲八成是累癱了。公園裏人頭攢動,似乎深圳市所有的人都擁到了這裏。
五顏六色的禮花將公園裏的湖水映得斑斕十色,營造出一幅頗為迷人的夜景。
彭小玲那原本蒼白憔悴的麵孔一會兒藍、一會兒綠、一會兒紅。我們趴在湖邊的花崗岩欄杆上,她毫不激動,神色平靜,似在強忍著疲憊。五光十色卻絲毫不能感染這個蒼白的姑娘,她不僅蒼白,甚至有些蒼老,我多少聯想到不少文藝作品中描繪的那類紅顏已逝再也賣不出去的老妓女的悲慘形象。
我喝得半高不高,對這種慶典的氣氛,我從來就沒什麼感覺,加之身邊一個疲憊不堪的姑娘。
我感到有些厭煩了。
我說,我們回去吧。我甚至都想自己溜了得了。一瞬間彭小玲變得可有可無。她的表現讓我幾乎不抱希望了。
我們朝人群流動的相反方向走。我在前,她在後。沒話。我們有點像那種相互厭倦的中年夫妻,隻想早早回家,洗洗睡,絕無親熱的可能。
27
十一的早晨,深圳的大街上沒什麼人。全國人民都在休假,平日上班時分的車流從每一個城市中被抽掉。陽光燦爛。我背著雙肩包溜溜達達來到賓館對麵的一家小店。
不是飲食店,是一家以賣醫藥兼賣香煙口香糖的攤位。個體戶不放假。我買了一盒進口的消炎藥——淋必清。
在深圳,這種小醫藥商店遍布街頭,而且品種齊全。我是說對於有我們這種行為的人。感冒發燒就未必方便了,估計感冒衝劑退燒藥品種皆很單調,治喉炎鼻炎紅眼病中耳炎之類的,八成就沒這路藥。這兒的藥有關下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