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暫告一段落,我先將那一過程敘述一遍吧,它快成我這篇文章的一塊心病了,甚至可以說我一直把它當成了這文章的“核”,我甚至隱隱構思成:當我的身體高潮來臨時,也便是我這段文章的高潮!現在我發覺這是一個俗構思,大可不必。
30
我們在街上確實吵了一架。她說了什麼我忘了,反正是怪我在一邊躲清閑。我隻記得她的行為就是急得直跺腳,我則有些大怒,心說不就是個“雞”嗎?敢跟大爺這甩臉子,簡直沒了王法,我不會別的,隻會拂袖而去,一走了之,想來我當時的行為心態也夠小人的。但我也沒走遠,大約也就走出去五六十米吧,我當時隻是不想再看見她,除此之外,胸中便是充斥著氣憤、嘲笑、報複,充得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我坐在馬路牙子上,呆呆地望著橘黃的大街、樹影……
過了會兒,彭小玲溜達著過來了。她見我依然悶坐,說,好了好了,趕快打車吧。我抬頭瞟了她一眼,她直立在我身邊,眼望街道,顯然她的急躁情緒依然在,臉上還掛著些不耐煩,好像說我太難伺候……
來車之後,我自顧自坐進了前座,一言不發。坐在後座的彭小玲倒是過了勁,她開始跟我沒話找話。我發覺我們的位置調了個個,她變得輕鬆,我倒墜入愚蠢的生悶氣的境地。
冥冥中,我終於掉進了某個圈套……掉進來了,就好了。
31
我采取跪式。我們選擇了兩張席夢思中離窗戶較遠,靠牆的那張。
彭小玲開始在看電視,我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沒想到我會這麼堅強地進入。她閉眼,咬著嘴唇。她一聲不吭。她漸漸皺起了眉。我分不清她是在受罪還是在滿足。
我在滿足,我們的身體條件非常合適。
她兩條細長勻稱的腿輕鬆而富有彈性地高揚,我的兩肋像生出兩隻翅膀;也有時我像世界杯上韓國或日本球迷那般舉著兩根喝彩用的棒子……
她始終沒說話。我也沒說。也就是一支或兩支煙的工夫吧。
我想我是很愉快、很滿足,像一截木頭一樣倒在了彭小玲的身邊。除了肉體上的愉快滿足,似乎更像是完成了某項使命一般的愉快滿足。
我終於可以嫖了!我終於可以做一名合格的嫖客了!而爭做嫖客,算怎麼檔子事呢?
我就是那麼愚蠢地像一截木頭倒了下來。彭小玲似乎誇了我一句:“你好硬哦!中午怎麼就不行呢?”
就當是誇吧。做強暴的男人,做以強力實現自己欲望的男人,就是我們這個時代對一個男人的流行標準。
我費了牛勁,最終還是落了俗套。
我當時還挺美的,沉浸在某種了了一樁心願的四體通泰中,我也沒心情跟她說什麼話,她也一切正常,接著看她的電視,就像什麼也沒發生。我無疑又抽了根煙,喝了兩口啤酒,似乎腦子裏可以什麼都不想了。
一場簡單的肉體行為將我頭腦中的胡思亂想統統驅除了嗎?
我就是這麼著什麼都不想了。愛情不想,肉體也不想了。我無意再來一次。我穿上衣服,溜溜達達下樓吃夜宵去了。彭小玲倚在枕頭上,保持著看電視的姿勢,睡著了。我無意跟她打招呼,我也沒輕手輕腳,她應該也並不知道我的離去,在那片刻,我們倆幾乎互不存在了……
在日後的這些年裏,我們就更不可能互為存在了。我湮沒在她所接觸的諸多男人之中,肯定對麵不相識。我是一件“小活兒”,雖然比那“一錘子買賣”大點,但也大不到哪去,作為我的特點,“假性陽痿”肯定比“假性近視”要多,甚至這根本不是特點,在這個開放大潮初起的時代,“假性陽痿”沒準是中國男人的通病呢。
而彭小玲在我的記憶中隻不過是一個日趨淡薄的影子,之所以要提到她,完全是因為那件事,那件發生在我身上的金錢/肉體交易,而這種交易於我是罕見的,所以我記住了,但和我一起幹這事的人,卻很模糊,按傳統文學觀點,屬於“性格特征不鮮明”,沒法鮮明,稿酬標準那麼低,但“炮費”卻高得驚人,發表個三四千字才夠打一炮的,而且流行按名氣論稿酬,像我這樣第一沒什麼名氣,第二又是專攻中短篇,且對文學采取精益求精寧缺毋濫的嚴肅態度的“作家”,嫖一次容易嗎?而且我得著什麼了?既獻身又現眼,而且不惜以“獻身現眼”為題材在這搜腸刮肚地亂抖落,這一切的一切,還不是好文學這一口兒嗎?我可以了我!當初妄想跟彭小玲談戀愛,沒準潛意識裏就是為了日後塑造個“性格鮮明”的新時代杜十娘,但我跟馮夢龍可沒法比,他那什麼時代?我這又是什麼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