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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春天一直陰慘慘的。
說不喝不喝,每周還是大喝兩三次。喝得我腰酸背疼。
我得承認我鬱悶得要死。想了想,似乎唯有寫作和愛情這兩樣能給我以慰藉,而真理和宗教離我那麼遠。
麵對寫作,我越來越懷疑此種行為的必要性,我甚至有時想,這是不是一種飲鴆止渴?
麵對這個悲慘的生活,我時常想大哭一場,但卻哭不出來。這就是我的鬱悶。
我是如何墜入這樣一種心態的呢?
我的“幸福的”、正常人的生活,從什麼時候結束了呢?
從數年前跟楚潔分手?
還是從十多年前那場我已經懶得去訴說的“初戀”?
無論是楚潔還是徐穎還是那場失敗的初戀,於我都是不可避免的,甚至連細節都一絲一毫地無可更改。
我現在幾乎就是這麼樣的一個堅定的宿命論者。越是宿命,越鼓勵了我胡鬧的決心。既然一切已經不能更改,那與其順其自然,還不如怎麼別扭怎麼來,撒開了歡地折騰,我還就不信了……
這就是我的宿命觀,我的宿命觀就是“不服宿命”。我已無法逃脫這樣的“命”。我的“命”就是要扼住“命”的咽喉,如貝多芬一般,怎麼樣?我是不是很行?
我不當傻逼誰當傻逼!
我上小學的時候,想當作家。因為不知從哪得來的印象,仿佛作家的女朋友都很漂亮,作家的女人多。
後來上中學,暗暗立誌,想當導演,因為我發覺導演的女朋友才漂亮,導演的女人才多。作家反倒未必有多少豔福。當然比普通人還是多。
這種女人中心論是我成長起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才敢承認的,當時我隻是隱隱約約有那麼個念頭,於是便懵懵懂懂直奔文藝界而來。
現在是商人的女朋友最漂亮、最多,但我已改不過來了。
是我成熟了嗎?是我發覺了有比女人更重要至少是同樣重要的東西?或許吧。還是我的銳氣已被耗光,我無力再改弦更張了?
我時常搖出真理、美的大旗,實際是在掩蓋得不著女人的窘迫?我還不至如此自欺欺人吧?
麵對愛情,我的招數隻剩下一個“等待”,我似乎早已喪失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能力。而我的“等待”,越來越像薑太公的魚鉤,是直的。
這樣說來,似乎連“等待”也談不上。這個世界,把愛情搞成這副樣子,還有什麼可等的?
大概是韓東說過:熱愛女人是容易的,熱愛真理是困難的。
是不是我這麼多年一直拿出熱愛真理的勁頭去熱愛女人呢?
我想是這樣。這些年來,雖然我已學會了告誡自己,女人就是女人,愛情是愚蠢的,但每一次當我麵對一個新的女人、一場新的愛情,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拿出(愛真理?)那個勁頭來:她就是一切,我要從她身上得到絕對的歡喜和絕對的悲傷。有那麼一兩次,我仿佛得到了,比如跟徐穎那次。
我們共同製造了那麼一個戲劇高潮。
但馬上就破滅了,飛得高摔得狠。跟徐穎的這種戀愛,就像你抱著一隻老母雞將它從二樓陽台上扔下去,那老母雞撲閃著笨重的翅膀,驚恐、激動、興奮,一度還以為恢複了遠祖的飛翔本能,可惜這錯覺太短暫了,馬上便是令人發笑的落地,甚至是悲慘地受傷,變成一隻瘸雞。當然若從三四層樓上往下扔,這雞就必死無疑,比如羅密歐與朱麗葉,孔雀東南飛……那隻孔雀大概就是一隻從四層樓上掉下來的老母雞摔死以後變的。
愛情就是這麼一隻從高處下墜的老母雞。
我非常反感電視報刊中那種白發蒼蒼的老年夫婦,尤其是知識分子或文藝老兵之類的,他們兩手相握,向年輕人訴說他們的“世紀愛情”……什麼時候見工人農民這麼肉麻過?
他們是在自欺欺人。他們生怕自己沒有愛情,因為恩格斯說過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這句話把他們將在那兒了……我估計恩格斯也就順嘴那麼一說,同時這句話也成為後來眾多男女陳世美的口頭禪,令婦聯尤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