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回家(1 / 2)

大家都去上課了,宿舍在暖氣的烘烤下,十分暖和,卻顯得有些落寞——24平米的小宿舍,隻剩下秦守一個人。其實這24平米,即使一個人住也是嫌小的。可是硬是擠進去八個人,然後再抽空成一個,就顯得空蕩蕩的了。

秦守把冬天穿的衣物一件件的疊好,放入旅行箱;一些必要的電子產品放入書包;時鍾指向11點,距離火車出發還有4個小時,於是秦守打開窗子端詳這個雪後的石家港:

雪已經停了,太陽從躲了好多天的雲層裏走出來,看上去神清氣爽。房頂上的雪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看久了會有雪盲的感覺;那些靠近人世的地方,雪已經悄然開始融化,一片雪白融化作一片透明的晶亮,再化作屋簷滴水,緩緩流向人世;人世間的雪,已經不見蹤跡了——化作清水,與泥土纏綿——肮髒的泥漿。路上的行人再也沒了賞雪的興味,小心翼翼的提著步子,還是被泥漿弄髒了衣物(有關雪的更多描述,推薦遲子建的《泥濘》)。

“美麗的事物消逝的時候,原來是如此的肮髒。不過我還是喜歡雪,不僅因為他們的美麗,也因為他們的肮髒。美麗不會是永恒的,但美麗是可以在內心永恒的。就像張楚唱的那樣“我們的愛情他一定不朽,但上麵的灰塵一定很厚。”嗯,湘雲,你在我心目中的美麗她不朽,但上麵的灰塵會逐漸累積,很厚很厚。”

“真晦氣,大白天的,想這麼沉重的問題,就像我追不上她一樣!什麼灰塵,根本就沒有嘛!”

看看表,已經12點了,依然沒有舍友回來。秦守背上書包,拉著旅行箱,鎖上門,一步一步的走向公交站亭,壓抑加上身體的不舒服,他竟然擠出了眼淚。

“真沒出息,不就是沒人送麼?這麼大的人了,又丟不了。幹嘛那麼小氣!”秦守想著各種借口來安慰自己。“不就是沒人送麼,我又不是不會走!”

秦守擦了擦眼淚,看到前麵似乎是風笛和朱藍的身影。他立刻把自己埋入了人群中,怕他們看到自己的囧像。

“今年在師大的最後一天了,我要好好看看這個給我歡笑,給我希望,同時給我傷痕,給我失望的地方。”

秦守這才發現,他呆了近半年的師大校園圍牆上竟然用紅色油漆赫然寫著若幹個巨大的“拆”字。

“難道師大是違章建築?不應該吧。1952年,師大就在這裏安家了。那時,在師大圍牆上寫拆字的“人”,應該還沒有出生呢吧。真搞笑,這種行為就像是孫子在對爺爺說,你長相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你應該去整整容。”

秦守想起了什麼,那是兩千二百多年前的一個午後。一位我們記憶中的英雄,點了一把火把中華幾千年的的文明,付之一炬。秦始皇焚書坑儒,不允許老百姓讀書,將中國所有的古籍放到了自己家中——皇族是要讀書的。那位英雄一把火燒掉了中國五千年以上的文明,從此,中國的遠古文明,除極小部分外,全部化為煙塵。現在的西方的史學家總是說中國僅有兩千年曆史,這位英雄是要負責任的。

這位“英雄”叫項羽,這個宮殿叫做阿房宮,這把火燒了兩個月,燒去了中國多少燦爛的文明。在我眼中,他不是英雄。

“我想那些打著城市規劃,以城市發展為大局做旗幟的“人們”,強拆老百姓房子,強拆師大百年文明校園的官員們,該也不是英雄吧。項羽不是英雄,但應該算是人。而那些,則是國家的蛀蟲,民族的敗類,他們不如項羽。哎,我能做些什麼呢,除了發牢騷,再也沒有其他了。無論我做什麼,甚至我們做什麼,都無法阻止這個有百年文明曆史的校園變成商業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