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秋風吹來,金鈴在睡夢中驚醒,這才發覺自己靠在白癡懷中睡著,她粉臉微微一紅,幸而白癡也睡著了,她望著他那張滿是虯髯的臉龐,心中又愛又憐。以前她多次要將他臉上胡須剃掉,但現在又覺得他那張臉,實在要有那匹虯髯才配。
白癡輕輕打著鼻鼾,金鈴輕輕將他扳倒,白癡忽然雙手團著她腰將她拉倒。
金鈴躺在他身上都輕了,一顆心幾乎從口腔中跳出來,白癡輕輕叫道:“娘,你還要離開我……孩兒不孝……來生再報答你吧!”
金鈴這才知道他在迷糊中,將自己當作娘親,心中有點失望,不過又感到他的孝道,對他更加尊敬。她輕輕拉開他的手臂,走出柴房,再將房門帶上。
抬頭望去,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金鈴也回房睡了。
緊張的收割日子已過去,由於豐收,加上人口少,石湖村民都有餘糧,金鈴家的田地都是祖傳下來的,無須納租,剩下的就更多了。
白癡用草席將柴房分成兩邊,一邊放糧食一邊放柴草,靠門那邊則是他起居的地方,由於剛收割,稻草較多,所以有些還得放在雞寮裏,因此白癡又忙了幾天。
自從白癡來了之後,金鈴又多養了五六頭小豬,和一大群小雞,現在雞已長成,那些小豬也大了,因此金鈴便決定將原來那四頭大豬賣掉,然後再買些小豬來養,另外多餘的稻米也得運到城鎮去賣。
金鈴打算先將餘糧賣掉,這樣柴房便不會太擠,白癡也會住得比較舒服。但白癡不同意,他吸了一口濃煙,道:“現在大家都搶著將餘糧拿出去賣,價格一定低賤,過兩三個月再賣,會比較劃算,有俺在絕不會讓你的稻米發黴。”
金鈴見他說得在行,又替他大感不值:“像他這樣的人,怎會變成白癡,上天真是無眼!”當下憐愛地道:“多賺一些跟少賺一點,關係不大,但你這樣,住得可不舒服!”
白癡將煙灰敲掉,道:“有個地方窩身,俺已心滿意足!”
“天氣快冷了,趁現在農閑,你就弄張床鋪吧,我替你縫張蚊帳!”
白癡不置可否,又裝了一鍋煙,又道:“明天將豬和雞運出去賣吧!”
金鈴道:“咱倆一齊去,豬欄那裏我熟!”
白癡問道:你打算去哪裏賣?”
“沂南城。”
白癡想了一下,點點頭,將煙杆插在腰帶上,默默地走回柴房。
第二天,白癡一早起床便將牛車拉出來,用布抹拭幹淨,再將豬和雞裝上車,等候金鈴。金鈴將女兒寄放在邱大娘家:“大娘,我打算在沂南城買些東西回來,明晚是趕不及回來了……”
邱大娘回答道:“後天大後天也不打緊!”
金鈴在女兒臉上親了一下,道:“娘買塊布,替你做件新衣裳好不好?”
小鈴子高興地拍起手來。“娘,白叔叔的衣服也破,你也要替他做一件啊!”
邱大娘打趣地道:“小鈴子,白叔叔做你的爹好不好?”
小鈴子道:“他疼我,我就答應。”
奇怪,這次金鈴並無反對,隻是紅著臉向邱大娘告辭,她走到牛車旁,發現白癡滿臉汙垢,忙道:“你等等,洗個臉再走吧!”
白癡道:“不,快走吧!”
金鈴見他說得堅決,便將小小的包袱放在他旁邊,再坐了上去,白癡“呀”地叫了一聲,揮鞭催牛,那黃牛雖然還在盛年,但一來馱得重,二來牛的天性如此,慢慢地前進。
白癡不斷催促,金鈴道:“反正不急,任它走吧!”
“看它走得這般慢,黃昏才能到達,那時豬欄已關門了,假如留到明天才賣,回家天就黑了。”
金鈴道:“俺還想買些東西,反正一年才進兩三趟城,可不能錯過機會,大不了後天一早才回去……你不是有事吧?”
白癡含糊地說道:“沒甚麼,不過人一多,俺的心便亂了,可不能陪你去買東西!”
“不要緊,你就留在客棧等我吧!”
牛車果然如白癡預料一般,在黃昏左右進城,而豬欄也果然已關了。金鈴將雞擺在街頭販賣,白癡則駕車去租旅館,他一向節儉,但這次卻闊氣得很,要了兩間單人房,弄好這一切,他才去找金鈴,金鈴的雞才賣了一半,但天已晚,再沒人上街買菜,兩人隻好回旅館。
金鈴見他租了兩間單人房,完全沒有意見,而且十分高興,來到陌生的地方,她顯得很活潑,與白癡的態度也更加親切,經常靠著他,白癡既不反對,也不表示歡迎,神態有點呆板。
金鈴臨進房時對他道:“白大哥,咱們洗了澡去上館子吧!”
白癡道:“館子裏人多,俺心會亂,還是叫跑堂的送上來吧!”
金鈴道:“那麼咱們八點鍾左右再去吧,那時候已沒人了!你如果肚子餓的,俺包袱裏有燒餅!”
白癡點點頭便進房了,過了一陣,金鈴來敲門,白癡沒應門,金鈴隻道他睡了,便回房休息,她覺得白癡今日的神態與平時有異,好像滿懷心事,目光不時閃過驚悸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