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指教嗎，章校長？”秦老師轉過身子，朝章雨霖微微一笑，“請問章校長是否要準備發表什麼高見？”
“我們學校每一次向局裏打的編製申請報告，你們都是減半而為！我好不容易招到了一位曆史專業的大學生，你卻要拿給別人，請問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章雨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指著秦中定的鼻子厲聲問道。
“唉！”秦老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說我的章大校長啊，人家小李可是在這人才市場等了老大半天了，都不見你吭聲氣，難道人家還好意思等你請人家吃完飯不成？”
“我讓他等是我與他的事，你把他引向別處那就是你的事！”章雨霖仍是紅著一張臉說道：“那教育局，人事局給我的編製你又給我作何解釋？”
“對於這個問題，請恕在下才疏學淺，無法向你解釋！”秦中定臉上閃過一絲狡黠，“隻不過這是人才市場，講究的是雙向選擇，至於人才會選擇什麼樣的用人單位，用人單位會選擇什麼樣的人才，我們無權幹涉！你說對嗎，章校長？”
“雙向選擇？哈哈哈???????”章雨霖的嘴角露出一絲奸猾的笑容，“現在偌大一個人才市場，除了我常店中學設有曆史教育崗位，以外，他還有的選嗎？”
“問題是章校長你不肯要我，難道我非得??????”李振邦白了章雨霖一眼，硬生生地將“跪下來求你不成？”給吞了回去。
“李振邦，你可想清楚了？你不後悔？”章雨霖兩道目光直逼李振邦，厲聲問道。
“從小到大，我還真沒為自己所做的選擇後悔過！”不知為什麼，被他這樣一逼，李振邦那副驢脾氣就上來了，對於眼前這個老奸巨猾的章雨霖，尤其是經受了他這將近一天的折磨，李振邦憋了一肚子的氣，巴不得就在此時將他傾倒得幹幹淨淨，“相信你也不願意我這種不識好歹的家夥在您手下當差把！”
“你??????”這次輪到章雨霖臉色發白了。
“振邦，若是讓你到其他地方去工作，條件稍微艱苦一點，你不會介意吧？”秦中定怕這一老一少爭執下去，事情就是到了半夜也沒個結局，連忙出來打圓場，“至於其他問題嘛，隻要出了成績，一切都好說！”
“隻要能讓我有班上，能為家中父母減輕經濟負擔，在什麼地方工作都不是問題！”李振邦回頭望了秦中定一眼，用一種堅定的語氣說道：“相反，出身於農村的我反而覺得鄉下的農民純真、樸實、真誠、善良，不像某些人一樣，一旦披上了一層洋皮，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了，說不定哪天連自己祖宗姓什麼，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了！能夠回鄉下同農民打交道，能夠將一批又一批農民的孩子送出大山，見識外麵的世界，我這隻跳出枯井的青蛙又跳回井裏，做一輩子的井底之蛙又有何妨呢？”
“好孩子，有誌氣！有理想！有抱負！”秦中定在李振邦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從這番話中可以看出你是一位不為名不為利，有信仰有追求的好青年！教育係統有你的加入，何愁教育不興？若是中國人人人都像你一樣，何愁國家不興、民族不強呢？你放心，老師會時時刻刻都支持你的！”
“謝謝老師！”李振邦明白，自己剛才那番話隻不過是一時激憤有感而發的氣話罷了，至於那種深入農村，紮根基層等豪言壯語隻不過是一句空頭口號而已。在這種做任何事都已利潤最最大化為終極目標的時代，會有哪一個人會把那種虛無縹緲的信仰和目標作為自己的人生追求？自己的所作所為隻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無奈罷了！對於自己老師的褒揚，李振邦絲毫無動於衷，隻是用了一句最為平常、最為樸實的話客套了一下。
“李振邦，作為年長者的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許多年以後，千萬別因為自己一時衝動做出的選擇而後悔！”也許是看到了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章雨霖發出了咬牙切齒般的詛咒。
連綿起伏的大山緩緩地從眼前往後退去，隨著一輛輛汽車的呼嘯而過，一陣陣蕩起的煙塵幾乎可以遮蔽他的雙眼。若不是路旁一顆顆大樹和一根根電線杆在往身後倒退，他幾乎不能確定自己的身體在隨著汽車前進！顛簸的汽車搖搖晃晃，弄得他昏昏欲睡。但是，沉悶的空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要是合上雙眼，準會有一大堆煩心事湧上心頭，他不願意去想，也不敢去想，所以哪怕再困再累，也隻能將雙眼強撐著，無聊的望著窗外！
“唉！孩子啊，你怎麼就選擇了這麼一所學校？”昨晚母親那段充滿了憐惜和憂鬱的話語又在耳畔響起，“寒窗苦讀十六年，不就是為了擺脫農村，去追求更為廣闊的天地嗎?”
“更廣闊的天地！”一想起這句話，李振邦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從今天所走的路來看，所謂的更廣闊的天地隻不過是被大山封閉的一隅天地而已！自己的青春難道就要和這片茫茫大山聯係在一起了嗎？若是真的在這方土地上堅守一輩子，那開闊的天地豈不是僅僅隻有井口那麼大一點。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無意間，他想起了王勃在《滕王閣序》發出的感慨，人生就是要在取舍之間做出艱難的抉擇！難道世間所有的“得”都是建立在艱難的“舍”的基礎之上嗎？自己一時衝動而做出的抉擇是否會收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效果呢？
“既然你不喜歡大城市的喧囂，何不離開這片熙熙攘攘的是非之地？去尋找那種清幽、恬靜的世外桃源，豈不是可以給自己心靈一片寧靜？”一時間，劉夢潔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在他腦海中浮現，也許當自己最孤獨、最鬱悶、最煩惱之時，她的麵容，她的眼神，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笑一顰才是自己最好的心靈寄托，也許隻有她才是自己最大的知音，也隻有她才是自己奮鬥的動力。
再見了，我向往已久的喧囂的城市！我來了，我曾經闊別多年的世外桃源！一想到這裏，李振邦的心不由得為之一振，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努力向前伸了伸身子，一股興奮的神色幾乎全部寫在了臉上！在那裏，我至少不會去理會那一雙雙趨炎附勢的勢利眼；在那裏，我至少不會感受到那一道道將自己從頭看到腳的異樣目光；在那裏，我至少不會因為自己是農民的兒子而自慚形穢；在那裏，我至少可以保留那份舉世皆醉唯我獨醒的高傲；在那裏，我至少還可以領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似的獨特逍遙！
“隻要你是一顆金子，無論放在什麼地方，你都會發出耀眼的光芒！”在全區的新教師上崗培訓大會上，區教育局的甄局長還專門把他作為一個榜樣來教育那群即將走上神聖講台的大學生們，“李振邦同誌作為一名優秀的大學畢業生，論學識，他是擁有雙學士學位的大學生；論能力，他的學業成績和教育實踐能力都是優秀，他完全有機會，也有理由選擇留在城裏，至少可以選擇留在一所離城比較近，交通比較發達的鄉鎮學校！但是，就是因為他懷有一個要讓更多的農村孩子走出大山，接受更好的教育，讓農村的麵貌得到更大程度的改變的夢想，毅然選擇了條件相當艱苦的農村基點校去工作。他的理由很簡單：我是農民的兒子，我要將我所學的知識無私地傳授給農民的孩子，讓一批又一批大山深處的孩子走出大山，見識外麵的世界！這也是我對養育了我二十多年的農民的一種報答吧！樸實無華的語言是一個農村孩子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也正是我們教育工作者們應該擁有的一顆赤誠之心啊！我相信，我們的李振邦同誌，我們的李振邦老師一定會在大浪淘沙中顯示自己的赤誠本色，綻放出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