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霖歎息一聲,道:“邱三波一身武功,實非小可,老朽二十五年前在西蜀峨嵋山,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目睹他飛渡絕壁輕功,掌劈古鬆威勢,震懾了川、湘、鄂、陝,四省百多位綠林豪客,現已廿載未再和他會過,想他功力必然又精進不少,放眼當今武林好手,能和他頡頏的實在不多,兩位俠膽隆情,陸某人心領就是,不是老朽心存偏見,兩位就是留在這也無大作用!”
“鐵臂金剛”臉色一變,接道:“陸老前輩武功、醫術,受武林萬人敬仰,愚兄弟自知微末之技,如比老前輩,不啻是明月螢光,但武林講究的是信義二字,那受傷少婦既是我兄弟所救,自然我兄弟難脫幹係,邱三波一旦查知經過,老前輩固是首當其害,但我兄弟也難逃避得了,千句歸一總,我們惹出的麻煩,隻有挺身擋受,老前輩如執意不允我們留在鬆竹坪,說不得,我兄弟隻有求你把那受傷少婦,交給我們帶走了!”
陸天霖濃眉一揚,哈哈大笑,道:“老朽本是一片好意,想勸兩位不要留在此地淌這一次混水,哪知兩位肝膽照人,義薄雲天,既然一定要留此助我,老朽自是歡迎,咱們現在先到靜室,看看她傷勢如何再說。”
說完話,當先領路,離開大廳“豫南雙傑”走中間“金翅大鵬”方雲飛走在最後,穿過兩重庭院,到了一座極為幽靜的小院落中。
滿院翠竹,烘托著兩株盛放臘梅,一陣陣清香襲人欲醉。
陸天霖帶著三人,走進東麵三間上房,掀開了一道垂簾進入左邊一間靜室,隻見一寬大的木榻上,仰臥著那個美貌的受傷少婦。
兩個青衣小婢,垂手站在床側,陸天霖回頭望了方雲飛和“豫南雙傑”一眼,說道:
“她中的‘燕尾追魂針’毒性已經發作,現在情勢極為嚴重,除了邱三波的獨門解藥之外,別人無法解救,因那‘燕尾追魂針’上劇毒,是由七種毒物調和喂製,天下解毒藥物雖多,但卻不能同時解得七毒,是以那‘燕尾追魂針’列為江湖中三大絕毒暗器之一,不過,七毒調和後,雖然解救不易,但因七種毒性相抗,發作極慢,內功精純之人,足可支持三天以上時間。”
陳炎山問道:“這麽說來,這受傷少婦,倒是大有來曆的人了?”
“聖手醫隱”點點頭,道:“如是平常之人,別說那‘燕尾追魂針’毒性早已發作,就是她身上幾處刀傷,也足可致命,不等兩位把她送到我鬆竹坪來,恐怕早已氣絕多時了。”
方雲飛細望那受傷少婦一眼,隻見她星目緊閉,粉臉慘白,柳眉緊顰,氣息奄奄,看樣子隻等咽氣的份兒了,不禁一皺眉頭,道:“小弟久聞邱三波的‘燕尾追魂針’中人之後,無藥可救,三日內毒攻內髒,必死無疑,大哥縱然醫道通神,但乏解毒藥物,也是無能為力……。”
陸天霖歎息一聲,接道:“別說我這點醫術難以解救,就是當今之世,能解得邱三波‘燕尾追魂針’絕毒的人,恐怕也沒有幾個?”
“飛刀鎮三山”目注“聖手醫隱”滿臉不解神情,問道:“陸老前輩既知難以解救,何苦把她留在鬆竹坪呢?既難挽救她性命,又和邱三波結下一段梁子。”
陸天霖一拂長髯,滿臉肅穆,望了“豫南雙傑”一眼,道:“老朽醫術雖難救她,但卻有一種奇藥或能奏效,隻是此物得之不易,武林中視若至寶,十餘年前,我因采集幾種藥物,遠行西域昆侖山中,在那深山大澤之間,行腳半年之久,無意中遇上一株千年雪蓮,而且正值花落果熟之期,雪蓮並不珍貴,貴在千年以上,尤以千年以上的雪蓮子,更是難得至極,雪蓮到百年以上,就很少再開花結子,即使開花,也不過一個時辰內就花凋子熟,如果在十二時辰內無人遇得,那結得蓮子,就瓜熟蒂落,沉陷於冰雪之中,老朽實是巧遇,隨手取得,此物功效神奇,能解百毒,常人服用,可以延年益壽,練武之人服用,足可抵三年以上功候,老朽自得此寶,異常珍惜,此時救人要緊,說不得隻好給她服用了。”
“豫南雙傑”聽得一呆,暗道:“聖手醫隱”俠名,果不虛傳,這等珍貴之物,竟肯用來替一個素不相識之人療傷,不覺倍增敬仰之心。
陸天霖目睹“豫南雙傑”臉上驚奇神色,微微一笑,道:“幾位在此稍後,我去取了藥物就來。”說罷緩步退出靜室。
不大工夫,陸天霖手捧一隻小巧玉盒,重返靜室,身後跟進來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子,一身紫羅衫褲,滿臉天真笑容。
陸天霖望著“豫南雙傑”一笑,側臉對那女孩子說道:“慧兒,快過去給江、陳兩位叔叔見禮。”
那女孩長得十分秀美,嬌稚可人,落落大方,憨然一笑,上前對“豫南雙傑”福了一福。
“飛刀鎮三山”一麵拱手還禮,一麵心中暗覺奇怪,兩人皆知陸天霖未成家室,不知從哪來了這麽一個秀美的女兒?
兩人心中雖然疑竇難解,但卻不好迫問,目注陸天霖,待他解說,哪知“聖手醫隱”微微一笑,轉臉望望床上病人,打開手中玉盒,取出一粒胡桃大小瑩晶透明的東西,笑道:
“這就是千年雪蓮子了!江湖上極是罕見,幾位請詳細過目,日後遇上,千萬不要錯過。”
江成見他神態輕鬆,絲毫沒有吝惜重寶之意,心中更是佩服萬分,暗道:“此人胸襟這等寬大,的確是與眾不同!”
那慧兒似和方雲飛十分熟識,倚偎身側,不斷微笑,神情極是愉快,但“金翅大鵬”臉上,卻微現黯然,右手輕拂著那紫衣女孩秀發,若有無限愛惜。
陸天霖吩咐兩個青衣小婢,撬開那受傷少婦牙關,兩指微一用力,雪蓮子應手破裂,但覺清香四溢,頓使精神一振,一滴滴青色漿液,盡滴入那少婦口中,隻待漿液全盡,陸天霖才把雪蓮子皮殼重又放入玉盒,蓋上盒蓋笑道:“這皮殼還可用來配製藥物,棄掉未免可惜,現在,咱們暫且退出靜室,待她清醒之後,再讓慧兒替她起下‘燕尾追魂針’敷藥之後,就不妨事了。”
當下幾人一齊退出,靜室中隻留下慧兒和那兩個青衣小婢。
天地間鍾靈之氣孕育而出的神物,功效果然奇大,陸天霖、方雲飛、“豫南雙傑”退出靜室不過頓飯工夫,那紫衣女孩已滿臉歡容跑進客廳,高聲叫道:“爹爹,她已經清醒啦!
你看我已替她起下‘燕尾追魂針’了!”說著話,把右手用白絹包著的“燕尾追魂針”交到“聖手醫隱”手中。
陸天霖攤開白絹,方雲飛和“豫南雙傑”都忍不住圍過來細看。
隻見這震懾江湖的暗器,打造得十分精巧,全長不過寸許左右,尖端扁平,有兩個鋒利的倒須勾,通體用純鋼打成,但已被藥浸喂成一片藍汪汪的顏色,後尾有兩片極小極薄的鋼葉,形如燕尾,這種暗器因其體積細小,所以發出時,不帶破空之聲,非有精深的功夫,實在難以躲過。
陸天霖用白絹包好暗器,歎息一聲,道:“江湖之上送命在這‘燕尾追魂針’下的,已不知有多少人了?邱三波那等身手,仍用這等陰毒暗器,實有些過於狠辣了!”
方雲飛淡然一笑道:“‘燕尾追魂針’雖然歹毒,但如比起‘燕趙雙凶’的‘九陰沙’和‘子母磷火彈’又差了一籌,今天我總算又開了一次眼界,號稱江湖三大絕毒暗器,我都見過了……”說罷,縱聲大笑不止。
“豫南雙傑”聽他喏大笑聲中,充滿著極度的悲忿,不覺相顧愕然,轉臉再看陸天霖時,臉色竟也大變。
方雲飛隻笑得涕淚橫流,仍是不肯住聲,隻聽笑聲愈來愈大,震得屋頂欲飛。“豫南雙傑”由錯愕逐漸變為驚奇,隻覺此人功力之深,似不在“聖手醫隱”陸天霖之下。
那紫衣少女聽了一陣,突然嬌喝一聲,撲向方雲飛懷中,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堵在“金翅大鵬”嘴上,叫道:“方叔叔,你不要再哭了!”
“豫南雙傑”聽得一怔,細辨方雲飛笑聲,果若痛嚎,不知何時,他的笑聲,已變作痛哭之聲。
“金翅大鵬”吃那紫衣女孩子一掌堵住嘴巴,才陡然收聲,兩道炯炯眼神逼視著陸天霖,歎道:“可惜大哥那雪蓮子晚得到手中一步……。”
“聖手醫隱”霍然起身,答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縱是早得雪蓮子,未必就於事有補?”
方雲飛又一聲長長歎息,默然垂頭。
“豫南雙傑”冷眼旁觀,從兩人對答言詞之中,聽得不少蛛絲馬跡,看方雲飛悲慟神情,陸天霖凝重臉色,知事體絕非小“燕趙雙凶”和方、陸之間,必有一段恩怨牽纏,隻是難以推想出其中詳情,事屬別人隱密,自是不便追問。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陸天霖和方雲飛,都逐漸恢複鎮靜。“聖手醫隱”轉身對“豫南雙傑”抱拳笑道:“適才因憶起一段往事,不自覺觸情傷懷,失禮之處,尚望兩位大量海涵。”
江成趕忙還禮答道:“老前輩望重四海,晚輩們敬仰還來不及,這等說法,我兄弟實在當受不起。”
陸天霖嗬嗬大笑一陣,正待答話,瞥眼見大廳外一個青裝女子緩步而來,臂間白紗未除,正是“豫南雙傑”風雪中救得的受傷少婦,不禁心頭一震,暗自忖道:千年雪蓮子縱然是人間仙品,也不能說瞬息間就生奇效,……他心念初動,那少婦已到那大廳門口,看她款步姍姍,走得並不很快,不知怎的,一眨眼就到了廳門。
這時,方雲飛和“豫南雙傑”都已看到,更是相顧愕然,這一刹那,大廳上異常寂靜,陸、方、江、陳都呆著說不出話來其實他們心中都有很多話想說,隻是驚奇的不知如何開口罷了。
隻見那青衣少婦在門口微一停頓,隨即飄然入廳,兩道清澈的眼神橫掠幾人臉上掃過,輕啟櫻唇,笑道:“承蒙諸位援手,救得難婦性命,請受難婦一禮。”說罷,對幾人福了福。
她言詞雖然說得婉轉,態度亦很謙和,但眉宇之間卻有一種凜然威儀,使人不敢逼視。
陸天霖拱手還了一禮,答道:“救人乃我輩份內之事,不敢當謝!”
少婦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凝注在陸天霖麵上,黯然歎息道:“適才從府上這位妹妹口中,聽到老英雄仗義之舉,不惜千年雪蓮子挽救難婦一劫,救命之恩,已是難報,如因此,再為老英雄等招來煩惱,那就更使人惶愧無地了。”
“聖手醫隱”一捋長髯,笑道:“老朽見了姑娘身中暗器後,已知暗算姑娘的仇人是誰,如果我陸某人怕惹火上身,也不敢替姑娘療治傷勢了。”
青衣少婦又一聲輕歎後道:“陸老英雄不知那“陸地神魔”為人,生平最恨別人伸手管和他有關之事,愚夫婦和他結仇經過,也是為救人而起,事隔數年之久,他仍是不肯放過,邀人尋仇至愚夫婦故居,一夜激戰,外子終於傷在他的手下,但那邱三波也被外子在傷後擊中一掌,負創退走,哪知他臨去之際,突然回身用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了一把‘燕尾追魂針’當時外子傷得極重,邱三波又施出打暗器中最厲害的手法,外子閃避不及,連中四針,三天內毒發身死,留下妾身和一個女兒,難婦知那邱三波一向做事心狠手辣,不得難婦母女,絕不甘心,因此,在收葬亡夫屍骨後帶著弱女逃離故居,輾轉間關,跋涉長途,想尋一處安身立命之所,但那邱三波如同附身魔影般,窮追不舍,難婦母女,竟無法逃出他眼線監視,這樣彼尋我躲,過了有數月之久,無日不在驚風駭浪之中,難婦本打算舍命和他一拚,隻因憐惜弱女無人看顧,不得不避敵偷生,最後實被邱賊迫的無路可走,難婦才決定攜帶女兒,投奔她外祖家去,那知行在桐柏山中,被邱賊帶人追上,難婦拚力獨當群匪,以便讓弱女逃出魔掌,終因眾寡不敵,先遭邱三波‘燕尾追魂針’所傷,隨後又中兩刀,我雖負傷逃奔,群匪仍是不舍,幸得山高夜暗,得脫群匪窮追,到了一處山崖所在,力盡難支,失足滑下,如非諸位援手,難婦恐早已追隨亡夫於泉下了。”
青衣少婦一口氣說出和邱三波結仇經過,但卻始終未提起自己身世姓名,陸天霖無限惻然,歎道:“邱三波這等趕盡殺絕之舉,實有背武林道義,老朽這鬆竹坪倒還清靜,姑娘如不嫌這窮山僻野,就請在這暫住一段時間再說。”
陸天霖果然不愧久曆江湖之人,那少婦不肯說出姓名,他竟連問也不問一聲。
青衣少婦淒然一笑,還未及回答,那紫衣女孩子已急步搶到她身側,拉著她衣服,滿眶瑩晶淚水,說道:“奶的遭遇當真可憐,我自幼就沒有了娘,可憐我連娘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奶就留在這陪陪我吧?”說著話,兩行淚水已順腮淌下。
那青衣少婦在談說和邱三波結仇經過時,眼中雖然淚水盈睫,但她卻始終忍住未落,聽完紫衣女孩子幾句話後,卻是再也忍耐不住,簌簌淚珠,如斷線珍珠般,滴灑胸前,伸手輕拂著女孩秀發,問道:“孩子,奶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啦?”
紫衣少女抬起一雙淚光瑩瑩的大眼睛,道:“我叫陸慧,今年十三歲啦!”
青衣少婦臉上無限憐愛神色,低聲歎道:“沒有媽媽的孩子,實在可憐,我的珊兒今年已經十六歲了,隻是不知她能否逃出群匪之手?”
她這幾句話,像是對陸慧說的,也似在對自己說,隻聽得方雲飛等一個個臉現淒然之色。突然,她似想到一件什麽大事般,忽的抬頭望著“聖手醫隱”問道:“這位慧姑娘,可是老英雄令嬡嗎?”
陸天霖被問得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這個半天,還是這個不出所以然來,卻轉眼望著“金翅大鵬”。
方雲飛臉色十分凝重,望著那青衣少婦,眉宇間隱泛怒意,似對她多此一問,大感不滿。
這時,陸慧卻一臉茫然不解神色,望著“聖手醫隱”眼光中滿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