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似乎功力相若,招險式凶,實是罕見的搏鬥。
龔小琬這時也慢悠悠地走出竹棚,鬆了鬆束腰的帶,來到傅玉琪與佛心島主相鬥的旁邊,凝神的注意兩人的打鬥情形,一會點點頭,一會驚的櫻唇輕張,嚶然出聲,一會兒又笑意可人。她的心,隨著傅玉琪的招式、境況在變化。
那邊慧兒與珊兒,挾著出奇的神功,似入無人之境,不一時,已被她二人打得東倒西歪,點中了許多人的穴道。
“瞎仙鐵笛”羅乙真一枝鐵笛,威震武林,享譽數十年,而莫幽香也是當年笛下亡魂,可是今天情形,大為不然,在初初動手之際,還是旗鼓相當,可是越打越不對,隻覺得自己的招笛還未發,人家似已知道了自己的變化,甚且牽製了自己,讓她盡占先機。勁敵當前,那敢放鬆半點,況且自己成敗生死事小,關係整個武林局麵事大,是以羅乙真強定心氣,連演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中的奪命四招,這四招乃是他多年參悟出來的絕學,從未用過,但是,今天用出這奪命四笛,來對付“九陰蛇母”,依然不見功效。
四十招過後,“瞎仙鐵笛”已漸落下風。
靜心道姑一見,心道:“黃山名聲,今天已臨存亡關頭,我與大師哥,自然是榮辱與共了,大師哥已露危象,我還顧什麼虛名,此時不出手相助,還等什麼?”
她身隨念動,一聲斥喝,劍及履及,流雲劍招已出了手。
“九陰蛇母”莫幽香一枝軟鞭,迎戰當世高手的大羅笛、流雲劍,依然麵無懼色,而且愈戰愈勇。
靜心道姑上場以後,也立即施出奔雷三式,可是莫幽香不但洞悉先機,而且拆招的招式,更是神奇莫測,況且鞭勢之中,夾著一股懾人氣勢,使這兩位高手越打越寒心。
正當場中殺得天昏地暗,棚中之人一個個都不由得一齊走出棚外,來到場邊,凝神觀看這平生從未見過的名家過招的奇學之時,因為群豪這時都心無旁鶩,是以宏普大師悄悄來到場邊,也沒有一人發現。
宏普大師身邊,站了一位身穿葛黃儒衫,手持一竿細竹,雪白的須發,長垂臉上,耳、目、口、鼻,盡被遮沒的怪老人。
這老人那滿垂白發的頭,不時微微轉動,以聽測場中打鬥情形。
這時“瞎仙鐵笛”正施出奪命四笛中一招“福地洞天”,靜心道姑也施出奔雷三式中的“萬盞佛燈”齊向莫幽香攻到,這兩招乃是他二人在黃山紅花潭互相參詳的絕招,同在此時齊齊施出,也實具有背城借一之意。
但莫幽香依然毫無畏怯,右滑半步,手中蛇鞭疾翻,式演“靈蛇求丹”,這乃是靈蛇寶-中的奇學,她也因“福地洞天”及“萬盞佛燈”來勢太猛,不得已之下,才施出這一招。
要知這一招,卻是“千愚書生”苦參數十年的精髓,在寫成“飛虎”、“神龍”兩部寶-之後,心中還怕自己不能天下無敵,所以又苦思窮研,再創出“靈蛇”寶-來,而這一招“靈蛇求丹”更是“靈蛇”寶-中的精髓,其威力不喻可知。
但見蛇鞭飛翻,封長劍,折鐵笛,眼看這二位一代大俠,就要敗在鞭下,場中群豪鴉雀無聲,幾乎連心跳的聲音都聽得到。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當兒,隻聽一聲蒼啞、有力的聲音喝道:“莫幽香,你好大的膽………”
這聲音突如其來,又在這極沉靜之際,而這聲音雖是蒼啞、低沉,都有著一種無比的力量,直震得人人心頭怦然一跳。
聲音未落,群豪正驚恐間,但見細竹竿輕輕一挑一點,再往前一送,莫幽香竟被震出去三步多遠,才立定了腳步。
來人並未追趕,隻靜靜站在場中,慈愛而淒慘地對“瞎仙鐵笛”和靜心道姑,道:
“唉!隻怪我一時氣短,幾乎害了你們二人……”說罷又長歎一聲,似有不勝感歎之意。
“瞎仙鐵笛”和靜心道姑強振精神,楞了半晌才開口,遲遲的茫然叫道:“是師叔你老人家……”
那老人淒然笑道:“不錯,是我,是你們不成材的師叔。”說著,探手摸了二人,道:
“我老了,我瞎了,望你們原諒我的不義,帶我回黃山去,我要在黃山渡完餘生……”
他的聲音,有著極大感人的力量,連一個不滿他的靜心道姑也被感動了,二人同道:
“師叔你老人家說那裏話來,晚輩能睹仙顏,真……”
那老人未待他們話完,便道:“好吧,孩子,這家常留待咱們回黃山再慢慢談罷,今天我還要了一了心願呢!”說時轉臉朝莫幽香道:“你還記得我‘千愚書生’嗎?好狠毒的賤人,來,我試試你把‘靈蛇’功學了多少?”
莫幽香一見“千愚書生”現身,已嚇得半呆,這時隻得勉強起身,道:“不是冤家不聚頭,想不到你還沒有死……”她說話間,已撿起蛇鞭,同時手一招,金銀二童也各自躍開,眨眼之間,已隱沒林內。
“九陰蛇母”莫幽香待金銀二童去後,神情已複了常態,依然從容的舉手整了整散亂的頭發,陰森冷傲的道:“不錯,你的靈蛇寶-是我拿了,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唬我,我……
我莫幽香也不見得就怕了你……”
這時在場群豪,對這位六十年前大俠,黃山三友的“千愚書生”,也隻僅是當故事一般的聽人傳說而已,何嚐見過其人,此時一見這白發、盲目的老人,竟就是“千愚書生”,都又不禁移前兩步,一瞻這位前輩高人的風采,同時也想看他如何懲治莫幽香。
“千愚書生”聽莫幽香說完,縱聲厲笑,道“好,好,好,你死到臨頭,還敢這等強橫!”他麵孔微仰,對著莫幽香立身之處,搜探了一下,彷佛想看她到底是什麼神態一般。
莫幽香手提著靈蛇軟鞭,遲遲地向前移了幾步,她一看“千愚書生”那垂拂著的白發白須沙沙抖亂,似乎這老人已憤怒到了極頂,心中不由又生出一絲怯意。
“千愚書生”雖然兩目俱盲,但他的耳朵的靈敏卻是超過了任何之人,他能在“玉泉洞”憑耳聽水中之遊魚,以捉魚充饑,他的耳朵聽覺,靈敏到什麼地步,也就可想而知了,莫幽香遲遲的移兩步,他全然聽得出來,他咬咬牙,道:“來吧!我要先試你三招,看看你的功力,來吧……”
莫幽香知不可免,也一咬牙,猛喝出聲,靈蛇鞭已出手。
“千愚書生”冷聲喝道:“賤婦,這一招有什麼,還不用‘吐信戲月’……”
莫幽香竟似他所製一般,不由得依言施出了“吐信戲月”。
“千愚書生”立身不動,細竹竿隻微微一蕩,口中又喝道:“快用‘飛越千山’………”
接著又喝道:“好,快用‘龍蛇同飛’……”說畢,暴斥一聲,細竹竿疾出,同時腳下一旋,身形微微淩空,不知用了什麼手法,輕易的已將莫幽香罩在竹風之內,一麵冷冷笑道:“莫幽香,你千方百計獲有寶-,其實依然不能逞你雄心,現在我已試了你三招,哼,哼,如今你也接我一招吧!……”
就在此時,那邊傅玉琪已把一身奇學施至極處,銀笛如龍,已將佛心島主層層圍住,這時又一聲清嘯,銀笛銀輝乍僉,直擊佛心島主顏麵。
佛心島主頭一偏,散發被笛風一掃,激得四飛。
傅玉琪機不可失,乘佛心島主驚魂未定,掌笛齊出,就要手刃巨奸以為父母報仇。
就在這眼前血仇得報之際,旁邊一聲尖叫,這聲音充滿了驚訝、迷惑,同時一個纖秀的身形,已飛落傅玉琪身旁,一探手,止住了傅玉琪的疾出的笛勢,道:“不是他!”
傅玉琪一見龔小琬突來阻止自己,心中正感奇怪,突然僧袍飄風,宏普大師又來到麵前。
老和尚低宣了一聲佛號,道:“琪兒,小琬說得不錯,不是他。”
傅玉琪一臉茫然之色,望著外公與琬兒。
小琬幽幽地道:“你忘了嗎?佛心島主是缺了右耳的,剛才你一笛把他頭發震飛,我一看,他那隻耳朵卻好好的在上麵……”
那佛心島主驚魂甫定,聽小琬一說,立時驚得麵色一變,也不顧什麼身份,高喝一聲:
“古總領,走!”人已如驚鳥一般飛進林內。
傅玉琪還待追去,宏普大師搖手阻道:“琬兒真是聰慧絕頂,竟能注意到這種小地方。”頓了頓又道:“艾正武奸刁無比,此次洱海大會,他竟用替身參加,可見其用心刁極了,不過此事我必定要帶你關外一行,親作了斷。”
“江南醉儒”不明這邊發生了什麼變故,所以也飛躍過來,輕輕放過了古斑隨那假佛心島主逸去。
那邊“千愚書生”正待揮動細竹竿取莫幽香,但莫幽香已看出這邊的變化,立時喝道:
“姬老前輩請慢下手,我有話說……”
“千愚書生”道:“你還有何話說?”
這時都已停了手,緩緩向場中移來,宏普大師等人,也到了“千愚書生”停身之處。
“九陰蛇母”莫幽香此時竟一臉堅毅之色,道:“不是我莫幽香貪生怕死,我有一件請求,務請老前輩俯允。”
“千愚書生”沉吟了一下,道:“好,你說吧!”
莫幽香道:“洱海大會,原是艾正武與我聯名主持,兩家自當同興榮辱,沒想到艾正武奸刁可惡,心懷巨測,竟然用替身前來,我莫幽香竟被他戲弄於股掌之上,此恨此仇,不可不清,所以我想即率我手下趕赴佛心島,與他理論,如若活命轉回中原,到時定當再赴黃山請罪,那時我死而無怨,不知老前輩可否俯允?”
“千愚書生”一頓細竹竿,道:“好,我成全你,去吧!”
莫幽香略施一禮,點了手下男女十二得力助手,飛奔而去。
群豪待莫幽香走後,才來向“千愚書生”與宏普大師見禮,宏普大師也把自己與“千愚書生”麵同來洱海經過說了,原來宏普大師在杭州得知有洱海之會後,立即趕到黃山,而“千愚書生”也巧與珊兒出了“玉泉洞”來到黃山,是以四人同來洱海。
談話間,二聲大震,樹後冒出一股衝天濃煙……
宏普大師道:“阿彌陀佛,又不知這女魔頭作什麼孽了?”
正待派人去查,忽然由林邊跑來兩人。
“獨臂丐王”董天臣道:“來了,來了,他兩人來了。”
原來,來人正是“無影神偷”許一奎和“毒俠”端木異。
二人見過“千愚書生”和宏普大師,然後“無影神偷”才道:“莫幽香可謂陰魂不散,她臨走前,竟將出路全炸毀了!”
他此言一出,群豪不由一陣喧嚷。
“無影神偷”笑道:“莫急,莫急,我老偷兒,早就準備好了,偷的船隻,盡夠諸位離此。”這時,天已近黃昏,西方天際,晚霞絢麗。
“千愚書生”對群豪,道:“諸位請恕我倚老賣老,但老朽自信比諸位癡長幾歲,所以想……”
群豪道:“老前輩隻管吩咐!”
“千愚書生”道:“洱海可由點蒼派派人管理,對佛心島及九陰教的徒眾,可請少林、武當、點蒼三派相宜處理,莫幽香不守信義,她也難逃公道,他日我自會去收拾於她,至於,我這位兄弟和他愛孫琪兒,他們與艾正武之間的一段恩仇,待離此之後,自有這位老兄弟。”他指了指宏普大師,又道:“他們去了結……”
他頓了頓,很感慨的道:“我因一時意氣好勝,寫了三部書,險些把武林引起更大爭紛,幸好我還沒有死,這事自應由我了斷,唉!把這場事了結之後,我就準備終老黃山,永不複出,江湖恩怨,無時得了,但望諸位,能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句話,保管受用無窮……”
“千愚書生”聽大家默然無聲,道:“諸位錦繡前程,洱海不是大家久留之地,咱們走吧!”說著朝著“無影神偷”道:“你準備船隻呢?你帶路吧!”說著,雙手扶著珊兒和傅玉琪肩上,領先走去。
眾人分別上船之後,天際晚霞更是絢麗,映得碧水如萬點金波。
“瞎仙鐵笛”對傅玉琪道:“琪兒,你吹一曲笛,讓你祖師聽聽。”
傅玉琪橫笛就唇。
晚風中,笛音嫋嫋,伴著粼粼金波,帶著漫天彩霞,緩緩地駛出了洱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