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她來找我(1 / 2)

她來找我。她,我稱呼為散文。正如聶魯達的《詩》說:我活到一定的年歲,詩來找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來自何方,來自冬天,還是小河。

也是,弄不清她來的時辰和方式,她又既不是什麼聲音,可也不是沉默。她無形體卻撫摸著我,使我的靈魂受到衝擊。這時候,我便將這燃燒的痕跡譯成文字,寫就我的一篇篇散文習作。

爾後,結集起一本來,掂量掂量,內心深處卻是一無所有的茫茫然。這是她嗎?這是我的她嗎?

哦,她來找我。

她是故鄉黃土原上一片深秋的柿樹葉子,褪盡綠色素,薄得紅得像一幀生命的請帖。是那方石磨,磨孔睜著深邃的眸子望著我,似在訴說那方旋轉於日月下的熱土。是那輛紡車,吱溜作響著,撩逗我一顆發酸的遊子寸心。那叫做南凹村的向陽凹形的山原輪廓,常要把我攬入她樸厚、拙訥而溫存的臂彎裏去。

生我養我的土地啊!

這心庫的記憶,遠比理性的經驗來得強烈得多。我曾經生活在這種記憶裏,為其痛苦著,思索著,快樂著,進行著生活本身的體驗。

當舊景重現於心靈,我便要誠心誠意收留她,好好審視一下逝去的生活。盡管她很頑皮,忽而消失,忽而失之複得,又是那麼互不連貫、支離破碎,而在寂靜的停頓之後,卻使我在某一瞬間獲得了對真理的某種理解。其貴重處,是她始終擁有著自己的色彩和音響。

我的記憶中的故土故人,是以我生命之初的全部代價換來的啊!心上的刻痕,借助於時問,在形成著自我經驗並使之成熟起來。它使我學會愛和恨,學會信任與否定,學會笑和哭。不僅僅,不僅僅屬於某一篇散文的材料。

我生活。同時,我從文。她來找我,我也去找她。記憶是被經曆和被體驗過的東西,從而成為人的精神經驗的一部分。現時,且是實在的,具體的,物質的東西,還未能為記憶所鞏固和保持。不能重現的往昔與正在進行的現實的結緣,又好像是憑著可感知的記憶力再現往事一樣,使人們對周圍世界和自身產生一種藝術性的認識。

她在哪裏?在晉陝峽穀的黃河渡口,一代代船工們扳動生命之舟,從此岸抵達彼岸,於浪峰波穀中搏擊,而黃河就是一個偉大的生命。在塞上漠野,在古長城烽火墩上那一小瓣鮮活的黃花蕊裏,多少回大漠落日,而每輪太陽都是新的。在南方,相思樹下,腐殖土中埋著的相思豆粒內,那圓潤、光潔的心形種子,可以萌動一個愛的漲潮。

即是遊賞隨感,當提筆伸紙時,事物與心神共振的一瞬業已過去。短暫的記憶,對於一個捕捉美神的靈魂,仍要走很遠很遠。往往,這種感染是記憶從現實生活中創造而成的。要麼,如何談作家的氣質、素養、性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