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印象中,陝西向來是以文化大省著稱的。這個概念,又往往可以這樣理解,陝西人經常是以文化大省自居的。俗話說,長自己的誌氣,滅旁人的威風,多少有點爭勝好強的意思。但屈指數來,文化大省何其多,誰又肯是文化小省呢?大與小的區別,顯然不是指人口的多少或麵積的大小,也不是指曆史的位置或經濟的指數。它應該說的是文化本身,而且是一個省份當下的文化狀態,就其規模、特征、品質、種類、趨勢等綜合因素,在比較研究中來權衡它所處的位置。當然,要運用統計學的方法來評估文化,也並不科學。我們通常所說的文化大省,隻是一個大概的有熱愛家鄉成分在內的稱謂。
說到強,說陝西是一個文化強省,我們的底氣就不那麼足了。大,可以姑且稱之,但大並不等於強。我們之所以提出建設文化強省,是說明我們知道自己的弱或是不那麼強。這是一種自知之明,從而奮發圖強。任何妄自尊大或自視甚高的作派,都是不被事實所賞識的。當然,在市場化商品化的競爭中,某種文化產品的叫賣隻是一種促銷手段,它可以促使娛樂文化或泛文化的發展。但即使暢銷,也未必就等同於品質的精良。而文化的市場化,有一個必不可少的轉型過程,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塵埃落定的時候,我們便看見了所謂的文化的真相。再說,商品的東西終究與精神財富有著本質的區別,投其所好,客戶就是上帝,也難免不會掉入陷阱,有礙於文化的意義。而一味地躲進象牙塔,回避現實和大眾,也是沒有出路的。建設文化強省的過程,不隻是廣告式的叫賣,應該是從認識到實踐努力尋找其發展規律的過程。
我們所說的陝西文化,首先在概念上應該有一個廣義與狹義的界定。時下,愈是商品化,愈是泛濫了文化,不同學科不同領域甚至不同瑣碎的物品,幾乎都冠之以文化的標簽。文化的濫用,文化的無處不在,文化的高頻率出現,適得其反地貶損了文化的價值。文化,乃人類在社會曆史發展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特指精神財富,如文學、藝術、教育、科學等。廣義的文化,也並非無所不包,一切都可以收入文化的囊中。它從基礎理論和綜合意義上,支撐和豐富著特指精神財富的文化大廈,滋養和培植著尤其是文藝科教這樣的精神產品。就陝西文化重要方麵的文學藝術而言,品類繁多,良莠不齊,其現狀應該說是喜中有憂,都需要用真誠而科學的態度作宏觀和微觀的探討。瞎子摸象似的侃一侃可以,實質性地就某一文學體裁或某一藝術樣式做出評估,它們在文化大省的整體概念中所占有的份額幾何,哪些是大的小的,哪些是強的弱的,如何從各自的文藝樣式出發為文化強省爭臉,是要有一定戰略和策略的。狹義文化上的精耕細作,比廣義文化上的廣種薄收,在措施上要高明得多。
其次,是機製和觀念的問題。陝西文化機製的變革,滯後於東南沿海省份,計劃體製在文化領域尤其顯示出它的弊端。機製又深刻而堅固地影響或者說是決定了文化人的觀念,以致形成了文化消費群體的思維習慣,如同經濟的轉軌一樣,總是情願把個人的命運死死地捆在計劃體製的戰車上。文化機製的大鍋飯,讓你餓不死也吃不飽,但它沒有失業的風險。它的服務意識在體製改革尚未完善之前,是呈弱化狀態的,甚至於有權力商品化的漏洞,及較為突出的衙門作風。一些試圖下到海裏的文化市場化的勇者,因為遊戲規則的缺失,在計劃性的文化管理體製那裏顯然討不到便宜。而在文化產業的開發方麵,遠沒有我們為之羨慕的東部省份文藝團體那樣的環境,那樣的文化人的商品意識和適應市場的品質。一些文藝團體在組織人員構成和知識結構及觀念上的相對老化,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甚至於不撞鍾的狀況,成了不爭的事實。形同虛設的文化機構,便把那些在市場中生發的新的文化群落丟失在外,它所應該擁有的權威性勢必在減弱。從事相對個體化勞動創造的文藝家,有的以精品步人文化市場,有的是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有的也難免陷入了極端商品化的泥坑。真正麵對現實和人們精神處境,思想深刻又有審美價值的文藝精品的產生,是與機製和觀念的更新有密切關聯的。
再次,便是傳承與創新的問題。人們一提起陝西文化,首先說到的總是古老、悠久、積澱深厚,而不是嶄新、生動、脫穎而出。是的,陝西由於曆史的厚愛,擁有周秦漢唐的雄風,優秀的傳統文化遺存是我們的驕傲。延安文藝的光彩,半個多世紀以來一直讓我們為之仰慕不止。它們是源是流,滋養著我們的精神和文化藝術的細胞。而變革的時代,新的世紀的颶風,在催促這塊古老而偉大的土地,開放出當令陽光下的文藝鮮花來,生長出屬於這個時代的文化果實來。厚重有了,但不可以沒有靈動黃土情深,不可以排斥海韻;鄉俗風物,少不了城市時尚;平麵的書寫,也阻止不了網絡的衝浪。生活之樹常青,任何脫離現實生活的極端獵奇形式,隻是過眼煙雲。惟有植根傳統,貼近現實,呼吸遠來的風,陝西文化的枝葉才會繁榮,結出又大又強的果實來。
《陝西日報》2003年6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