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上了馬車,直奔刑場而去。刑場正中央搭了塊彩棚,昨夜曾與駱醜密謀的人都在彩棚上坐著,等到駱醜來了,紛紛對駱醜拱手祝賀。駱醜一介紹完徐勝利,那些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駱醜要殺駱郢呢,原來大漢的使者就在他的家中,有大漢支持,還有什麼事不能幹出來。
眾人都把徐勝利往最中間的行刑人位置上讓,徐勝利推辭了一番,堅決不坐,告訴眾人他隻是來瞧瞧,並不是行刑官。話一說出,眾人也不再相讓,駱醜一屁股坐在中間,徐勝利坐在駱醜的左邊相陪,王莊坐在徐勝利的旁邊。
彩棚前,二十多步遠的地方放著四個木墩,每個木墩後邊站著一個敞胸露懷的彪形大漢,每個大漢手裏拄著一柄巨斧。說是巨斧,是因為這斧頭是專門造來砍人腦袋用的,背厚刃廣,用來伐木估計樹沒放倒人已累死。月牙形的刃麵拉直了量足有兩尺,比普通的斧子大上七八倍,如果不是四個大漢長得實在壯實,估計都不見得能舉起來。
四個大漢後邊跪著二十多個人,五花大綁的,都低著頭,每個人背後站著兩個昂首挺胸的持矛兵士。他們一個個的身上衣著華貴,一看便是駱醜要殺的二十多個駱郢子孫。
再往後,是一圈士兵,背對著彩棚,手上的矛平端,對準人頭攢動的百姓。百姓很多,黑壓壓的一片,數都數不過來,能容萬人的市場裏,今天估計擠了足有兩萬人,互相之間貼的很緊,想轉個身都十分困難,一雙雙眼睛勾勾的看著四個木墩,等待著血淋淋的場麵趕快開始。
人群麻木的眼神是徐勝利不想看到的。耀武揚威,拿著手中矛威逼喝罵百姓的兵卒也不是徐勝利想看到的。四個持巨斧的大漢以及待會將要出現的血淋淋場麵更不是徐勝利想看到的。於是,徐勝利要把注意力轉移,先是看到一隻飛來飛去的蜻蜓停留在一根木柱上,呆呆的,幾乎與那根木頭溶為一體。每殺一個人,圍觀的人總會喝彩聲一片,殺到第四個人時它飛走了,也許是受不了人群的喧鬧。
沒了蜻蜓,徐勝利很快又發現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殺到第九個人時,它好像被風卷起的一片樹葉,卷到了頂棚上邊,再也看不到。
殺到第十個人時,徐勝利突然發現鋪了布的桌子底下有兩個螳螂正在比刀法,你來我往的打得甚是精彩,便低下頭去瞧。
每殺一個人前,總會有個人站在彩棚的一角,朗聲唱喝,說殺的人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任什麼官職,幹過什麼壞事,最後再加上一個意圖謀反。如果實在找不出那人幹過什麼壞事,就以一個決圖謀反一筆帶過。朗唱的那人說的是‘閩越’語,嘰哩呱啦的徐勝利也聽不懂,王莊便在旁邊翻譯。
徐勝利在看兩隻螳螂比刀法,似乎已殺到第十六個人,彩棚角落的那人正在郎聲唱喝,王莊在旁邊同步翻譯,突然之間,一個熟悉的名字蹦到徐勝利的耳內——駱餘善。
徐勝利顧不得再看螳螂比刀法,抬起頭來去瞧,正是來王城之後,碰到的那個貴族公子或者說貴族小姐更恰當一些。她還是昨日的打扮,目不轉睛的看著駱醜,嘴裏嘰哩呱啦的在說些什麼。
“她在說什麼?”徐勝利轉頭朝王安問道。
這還是自打見到徐勝利後,對方與他說的第一句話,王安有些激動起來,翻譯道:“她在請求叔爺爺,哦,就是駱親王。說,他有個朋友,昨天曾去拜訪過駱親王。這個朋友是大漢來的,跟他約好了今天在飯店見麵,希望駱親王能夠轉告這位朋友一聲。哦,如果這位朋友還在他府上的話,就轉告一聲,說他今天有事,不能前去付約了,叫對方珍重。”
駱餘善說完,自己把腦袋橫在了木墩上,等待著巨斧從天而降。眼瞅著那名行刑的彪形大漢舉起了巨斧,徐勝利連忙站起身,道:“慢!”
駱醜還在迷茫駱餘善剛才跟他說的那個漢人是誰,究竟是徐勝利還是另外一個漢人,見徐勝利喊‘慢’,可那名行刑的聽不懂漢語,將巨斧舉得越來越高,連忙站起身也喊了一聲‘慢’。
駱醜喊得急,行刑的一驚,斧子收得有些快了,斧背正好砸到他的腳背上,痛得他抱著腳又蹦又跳,惹來圍觀的百姓一片大笑。
徐勝利的那聲‘慢’,猶如天外傳來的一聲仙音,駱餘善抬起頭,脖子上與衣領上已沾滿了鮮血,眼睛噙著淚,叫了聲:“哥哥!”
“這人不能殺!”徐勝利轉頭對駱醜道。
“是,不能殺!”駱醜以為,徐勝利隻是垂涎於駱餘善的美貌,想把駱餘善帶到長安去,附合的道。
徐勝利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一個製衡駱醜的辦法,笑道:“駱親王既然知道她不能殺,為何還把她綁來刑場。”
“我這不也是剛剛知道,徐大人說不能殺,自然是不能殺!”駱醜賠著笑。
“那,駱親王可知此人為何不能殺?”徐勝利問道。
“不知道!”駱醜搖了搖頭,從徐勝利不再叫他‘閩越王’改回稱駱親王,他似乎察覺出一點什麼。
“因為我來‘閩越’之前,陛下親自交待,‘閩越’的駱郢不是個好東西,可他的孫子還不錯,誅了駱郢之後就由他的孫子駱餘善來當‘閩越’的大王吧!”
“你……”駱醜想罵徐勝利出爾反爾,在此時說出由駱餘善當‘閩越’王的鬼話。很明顯,遠在長安的劉徹根本不可能知道駱郢有個孫子,不,有個孫女叫駱餘善,這隻是徐勝利不知通過何種渠道認識了駱餘善,臨時順口的胡說。這時他有些後悔為何讓劊子手停下手,要是斧子一落,什麼麻煩也沒有了,可是現在一起都遲了。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是不管不顧的命劊子手殺了駱餘善,還是聽從這個漢人使者的話,讓駱餘善來當‘閩越’王。”駱醜在心中不停的問著自己。殺了駱餘善,等於得罪徐勝利,得罪了徐勝利就等於得罪了大漢。漢人會連同‘南越’一起來攻打‘閩越’,他這個‘閩越’王當不長久,坐船入海用不了兩年就會成來現實。聽從漢人使者的話,讓駱餘善來當‘閩越’王?不行!這不等於讓他白忙活了一場,而且背上了弑君的罪名。
短短的瞬間,一切好像都變了,變得如此突然,如此讓人無法承受,可他又能怎樣?上徐勝利的賊船容易,想下來就難了,駱醜把頭搖了搖,準備小小的反抗一下,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徐勝利微笑道。
“她是個女的,怎麼可能當王!”駱醜道。
“女的為什麼不能當王?女的當皇帝的都有!”徐勝利道:“在我們大漢,呂雉是個女的,不就當了皇帝?武則天是個女的,不也當了皇帝!”
呂雉確實控製過大漢的朝政,可從頭到晚都躲在幕後指揮,並未稱過一天的皇帝。武則天雖當了皇帝,但那是幾百年之後的事情。徐勝利本不該這麼說的,所以敢如此信口開河,就是欺駱醜地處偏遠,對這些事情根本一無所知。
“大漢是大漢,‘閩越’是‘閩越’,不一樣的!”駱醜無力的辯解。
“我知道駱親王的意思,誅殺‘閩越’你立的功勞最大,到最後一點好處也撈不到著實有些不甘,不如這樣吧?”徐勝利停了下來,閉口不言,故意調駱醜的胃口。
“怎樣?”駱醜等了一會,終於問道。
“我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你是‘閩越’王,駱餘善也是‘閩越’王。今天你當‘閩越’王,明天他當‘閩越’王,一人幹一天,輪流來當‘閩越王’,你覺得這個辦法如何?”徐勝利道。
這個辦法太荒唐,駱醜實在想不出有哪個國家有兩個國王,一天輪換一次的執政。而且,過一天癮就得閑一天,這種感覺太不爽,於是問道:“第二個辦法呢?”
“第二個辦法是把‘閩越’分成東西兩半,對外還叫‘閩越’,不過裏邊其實是兩個國家。你管東‘閩越’她管西‘閩越’,或者她管東‘閩越’你管西‘閩越’,至於如何劃分,我會留下來主持,一定把分得公公平平,保證讓雙方都滿意,你看如何?”徐勝利道。
這個辦法雖也荒唐,但比起第一個辦法來還算好多了,最少能像個大王那樣,實實在在的管理隻有一半人口,一半土地,一半軍隊的國家。駱醜有些無奈,但也沒有辦法,誰叫徐勝利的拳頭比自己的大,也隻能把頭點了點,道:“那也隻能這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