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勝利不斷的提著要求,提一條劉徹答應一條。提一條,劉徹答應一條。正提到興頭,劉徹張嘴打了個哈欠,道:“別再說了,回去列個單子,朕準你便是!都五更天了,你回去休息,朕也該去給母後請早安了!”
“臣,遵旨!”徐勝利起身叩了個頭,發現自己的嗓子不知什麼時候已嘶啞起來,至於喝了多少壺茶更是記不起來,趴在地上喊了句:“萬歲萬歲萬萬歲!”並不起來。
“怎麼,你還有事!”劉徹站起身,一名太監捧著衣物,已準備給他更衣。
“臣……臣……臣有個不情之請,”徐勝利哽咽著,抬起頭一邊抹著淚,一邊道:“過幾天,臣就要走了,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也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回來再見到陛下,一時心酸,想多看陛下一眼!”
“閉上你的烏鴉嘴,再這樣說小心我踢你!”劉徹笑罵了一句,麵色也開始凝重起來,囑咐道:“徐愛卿,一定要小心,給朕好好的活著回來!”
“臣遵旨,可就是不知閻王那老小子聽不聽陛下的話,讓臣活著回來不讓,所以臣還有一個請求,希望在臨走之前,見太後一麵,給她老人家請個安,道個別。自從臣來到‘長安’,當上了羽林,還沒和太後她老人家見過麵呢!”徐勝利從懷裏掏出那根金簪,又道:“這本是臣給家裏那個‘南越’公主買的,希望能當麵送給太後她老人家,祝她老人家福壽廷年,越活越年青。”
劉徹低頭打量金簪兩眼,做工雖然也是極細,可與宮裏的物件比起來就像叫化子與大戶人家的小姐比衣服一樣,根本沒有可比必。但這畢竟是徐勝利的一番心意,不忍傷了對方的心,道:“那好吧,你出去等朕一會,朕換完了衣服隨你一塊入宮見母後。”
“謝陛下隆恩!”徐勝利趴在地上又叩了個頭,心中暗道:“幸虧剛才展紗布時展得快,不然劉徹肯定嘀咕,新買的金簪為何要用這麼舊的布包裹。
立在‘清涼殿’門外,一股涼風迎麵撲來,讓人精神為之一爽。有隻白色的花斑蝴蝶被柱子上的香味吸引,繞著圓柱飛來飛去,過了一會又來了隻花斑蝴蝶繞著早來的蝴蝶飛來飛去,兩隻蝴蝶互相繞了一會,雙雙離去。
就在徐勝利心中想著這兩隻蝴蝶去什麼地方耍流氓去了,殿門打開,穿戴一新的劉徹走了出來,問道:“徐愛卿,在想什麼呢?”
“臣在想,一會見了太後該如何說話!”
“這有什麼好想的?”劉徹嗬嗬而笑:“太後是個挺和藹的人,你該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哪怕說錯了話,她也不會怪罪的!”說話間,一輛攆車已停在旁邊,兩個太監扶著劉徹上了車,劉徹坐定後道:“徐愛卿,陪朕一起坐!”
“臣……臣還是跟在旁邊跑吧,也好消消食,舒展一下筋骨!”
“你吃飯了嗎,還舒展筋骨呢,別廢話,上來!”劉徹笑罵一句,徐勝利扭扭捏捏上了攆車,挨著劉徹的身邊坐了下去。
這個榮耀很大,絕對比得上劉徹拉屎還跟衛青說話的榮耀,也比得上每次見老臣黔默陛下都穿戴整齊、恭恭敬敬的榮耀。甚至與剛才在白玉床上的榮耀比起來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放在以前,徐勝利說不得會小小的激動一把,因為在他的印像中,得到與陛下同乘攆車榮耀的人似乎隻有先帝時的梁王,人家可是先帝的親弟弟,而他又是什麼身份。現在,徐勝利根本不激動,在他看來,劉徹與他都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罷了,有著七情六欲,有著喜怒哀樂,兩人之間並無什麼區別。
‘末央宮’很大,有一次公孫敖吹牛說,‘末央宮’之大,馬跑五天也跑不到盡頭。徐勝利知道公孫敖是在吹牛,不過自己也未入過後宮,所以公孫敖在吹這個牛時他隻是笑笑,不置點評。順著甬道,進了後宮,那一間間樓宇,一棟棟閣樓,重重疊疊望也望不到頭。看著並排能通過兩輛攆車的道路如蛛絲一般交錯縱橫,騎馬跑五天能轉遍不能,徐勝利不知道,反正騎馬一天想把轉遍估計夠嗆。
禦手趕著六匹馬,抄了條近道,用了一刻半鍾才到太後寢宮,站在宮門前的太監長長吆喝了一聲:“皇上駕到!”宮女們呼呼啦啦的跪下一片,口呼萬歲爺吉祥。
劉徹領著徐勝利入了寢宮大殿,徐勝利望著經過精心打扮,看上去不過二三十歲的王娡,一時間呆了呆。
“母後,兒臣給你請安了!”劉徹跪下去,道。
“太後,微臣祝你吉祥安康!”徐勝利跟著也跪了下去,腦子裏卻想:“如果讓王娡跟金王孫站在一塊,絕對沒人相信兩人是夫妻,肯定以為兩人是父女呢。”
“平身吧!”太後王娡慵懶的道。
劉徹是虛跪,隻是做了個樣子,膝跪都沒有挨著地,身體的力量全靠按在地上的手撐著。太後才喊了個‘平’字,他已站起來,跑到太後旁邊往榻上一坐,伸手在榻上置的小幾案上抓了把點心,一邊往嘴裏塞了一個,一邊把其餘的扔給略顯有些呆的徐勝利,道:“接著,你也一宿沒吃了!”
太後本來就喜靜,今天見劉徹來給他請安帶了個陌生的男人,不像是太監,不由的把眉頭皺了皺,正要說道兩句,劉徹已說開了。
“母後,這是兒臣的愛卿,別看年紀跟兒臣一般大小,本領可大得很呢!遠的不說,就說前不久的‘百越’之行,兒臣本意隻是讓他去調停雙方止鬥,誰知他這一趟下來,不僅把‘南越’‘閩越’收歸,還意外的發現一個‘夜郎’國。‘夜郎’國的人真可笑,竟問他‘大漢與‘夜郎’孰大’的問題,這不是夜郎自大嗎?他一生氣就把‘夜郎’的國君殺了,並把‘夜郎’並入我大漢,成為一個新郡!”
太後王娡別無所求,隻盼自己的兒子能夠把皇位安安穩穩的坐下去。要想把皇位安安穩穩的坐下去,必需得有有能耐的人扶佐才行。聽兒子把顯得略有些呆的徐勝利描述的天上有地上無,也不好再說什麼,道:“既然立下這麼大的功,那該好好賞賞的!”
“兒臣也是這麼想,已封他為兩千戶侯。本來打算讓他率兵直搗匈奴的‘單於庭’,可他不,偏要領一千騎兵為兒臣打出一個‘朔方’郡來。過幾天他就走,臨走之前想給母後叩個頭,道個別,而且還給母後準備了件禮物呢!”講到這裏,劉徹突然把嗓子壓低,道:“他出身貧寒,送給母後的禮物可能入不了母後的法眼,希望母後能夠假裝高興的收下!”
王娡瞥了劉徹一眼,意思很明白,隻差說出來:‘你當老娘是吃幹飯的,這等事還用得著你來教!’回頭再去看徐勝利時,見徐勝利臉上的呆像已消失,眉清目秀的挺機靈的樣子,問道:“殿下站著的大人如何稱呼?”
“回太後,臣姓徐名勝利,老家在‘雲中’!”徐勝利拱了拱手,道。
“哦,叫勝利,我兒得你不得大勝匈奴人?”王娡笑了笑,又道:“我兒說,你帶來件禮物要送給我,呈上來吧!”
“是!”徐勝利伸手入懷,把幾個劉徹扔過來的糕點放在懷中,又把金簪最上邊的幾層破舊細麻扯掉,掏了出來。這時,早有一個宮女托著個金盤等在旁邊,徐勝利恭恭敬敬的把金簪放在盤裏,低眉垂手而立,眼睛偷偷打量王娡的反應。
宮女捧著盤,走到王娡躺的榻前,王娡並不伸手去接,拿過一杯香茶揭蓋吹了吹裏邊騰起的熱氣,道:“打開來瞧瞧,什麼寶貝還包得如此嚴實!”
話音才落,又走上一名宮女,一層又一層的揭細麻布。王娡把白瓷薄胎茶懷慢慢往嘴前湊,剛小飲一口,裹著的麻布終於揭完,一根金簪躺在上邊,爍爍閃著金光,呈到了王娡的麵前!
就好像六月天突然一道閃電打在麵前,王娡整個人都呆了,茶杯從手下掉落也不知道。宮女們亂做一團,有撿拾碎片的,有拿著錦帕給太後擦拭身上茶汁的,劉徹則撐著幾案探起半身,關切的問道:“母後,你沒事吧!”
有那麼一刻,王娡腦中一片空白,靈魂似乎從竅中飛出,清清楚楚看到宮女們亂做一團,兒子關切的呼叫,可自己一動也無法動,完全失去了知覺。這段時間很長,又似乎很短,直到劉徹第二遍喊:“母後,你沒事吧!”她才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的王娡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拽過一個宮女搧了個大嘴巴,怒斥一句:“誰倒的茶水,想燙死哀家!”
劉徹還是第一次見王娡發這麼大的火,一時不知所措,對著一群跪在麵前瑟瑟發抖的宮女道:“都給朕滾下去!”轉頭一臉擔憂的看著王娡,道:“母後,息怒,回來兒臣重重責罰她們,您沒被燙壞吧!”
“沒事了!”王娡坐下身,手正好按在那根不知何時跌落在榻上的金簪。她緊緊的握著,緊緊的握著,用袖子把握金簪的手嚴嚴蓋住,搖了搖頭:“我沒事了,也快到上朝的時間了,你別管我了,自去忙自己的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