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洛陽前奏
慕容垂一刻也沒有忘記父親的心願,掃平中原是他一生的追求,如果有人問他,“你生下來是為了什麼?”他一定會說,“為了打仗。”“打仗又是為什麼。”他回答,“征服中原。”的確是這樣,慕容俊雖然出於一時意氣要出兵攻打秦晉統一南北,慕容垂不貪心也一點兒不想放手中原,隻要中原,他就滿足了。
玄恭當政,道明得以翻身,他向掌管國事的玄恭建議,應該乘勝繼續南進收取淮北之地。正月豫州刺史孫興請攻洛陽,他探得洛陽的守將隻有千餘弊卒,孫興任北平太守時曾積極促成趁石氏衰亡謀取中原,與道明不謀而合。洛陽的名望和戰略地位再次合道明的胃口,他堅持備戰準備拿下金墉。看他躊躇滿誌,玄恭也不再反對,派遣傅顏和寧南將軍呂護屯軍河陰。
道明三十幾歲,即將主導這次的洛陽之戰,聽到這個以名城為代號的行動,他全身的戰鬥細胞都充滿了跳動不停的活水。現在他有了主持千軍萬馬的權利,就像要完成一盤高難度的棋,滿布在洛陽周邊的局勢跟棋盤有何異?洛陽離秦國不遠,但是經過多次秦晉爭奪戰,現在由晉國掌控,燕晉在中原沒有明顯的分界線,十幾年來總是你爭我奪,再加上原趙國或魏國的軍閥在其中總是搖擺不定,於是發生過很多反反降降、收複攻占的故事。前翻太宰親征的野王呂護就是他們的代表,而野王就是因為它的特殊位置才使呂護有了這樣製造故事的資本。野王離洛陽不遠,與野王平行的直線上掛著的各城各郡都在燕國的範圍內,如東燕郡,陳留郡等,洛陽以南就是晉國的兗州,以東是晉國的豫州。
三年正月,呂護、傅顏攻陷小壘,危逼洛陽。晉國對此不能坐以待斃,二月晉國以輔國將軍、吳國內史庾希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以前鋒監軍、龍驤將軍袁真為西中郎將、監護豫司並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道明觸礁並不氣餒,他不會輕易的放棄這次行動,隻是稍事休息,作短暫休戰。但凡出戰就靠考慮軍事物資,包括兵員、糧食和武裝器備等,千萬不要忘了戰馬,他在鮮卑人建立的大燕國中占據很重要的地位,雖然它極少由燕國本地提供。道明還記得物產豐富又好欺負的敕勒各草原部落,這就派傅顏北去敕勒獲馬。草原一向以好客著稱,所以傅顏大獲而還。道明一顆急性子的心能堅持這麼久已經很不容易,洛陽非功不可。
四月,呂護再次進攻洛陽,晉輔國將軍、河南太守戴施逃到宛城,洛陽守將陳祐告急。五月,晉國派遣北中郎將庾希、竟陵太守鄧遐以水師救洛陽。呂護遭水陸兩軍夾擊,抵抗不住,七月帶軍退守小平津。晉軍緊接而至,在迎戰時呂護中流箭而死,他最後還是以燕國臣子的身份離開人世。將軍段崇收軍北渡,屯於野王。鄧遐進屯新城,庾希部將何謙與燕國將領劉則在檀丘大戰,燕國也同樣屈居下風。
八月,晉國西中郎將袁真進屯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
十二月,明顯占據弱勢的燕國幾月來沒有行動,晉國逐漸放鬆警惕,庾希自下邳退鎮山陽,袁真自汝南退鎮壽陽。
晉國死太妃、改元的消息飛到道明耳中,更加確認晉國對這次燕國攻洛陽的舉動還不是很重視。他微微一笑,又要催動戰馬揚塵。建熙四年正月,燕皇在南郊親自送南伐的將士出征,這次可不是玩笑。
寧東將軍慕容忠打頭陣,攻打滎陽。四月,滎陽太守劉遠抵抗不住燕國的進攻奔到魯陽,滎陽劃入燕境。五月,晉國加征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假黃鉞;複以西中郎將袁真都督司、冀、並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庾希都督青州諸軍事,他們是晉國抵抗在北線的主要力量。此時燕國又拔密城,劉遠繼續逃奔,一直到江陵,竟陵太守鄧遐帥率水師三千助守洛陽。
十月,鎮南將軍慕容塵打敗晉國陳留太守袁披攻破長平,晉國汝南太守朱斌乘許昌城虛襲擊奪城。戰事一路燃向南去,燕國的氣勢像要完全吞並南方的晉國,而晉國國內最大的抵抗力量就是桓溫,晉國皇帝經不住陳祐的一再哀求,派桓溫援救洛陽。
洛陽古都悲切,他的戰略地位和聲望使他幾百年不得安眠,但是又說不出是誰的錯。桓溫顧念她的疾苦,起初呂護攻洛陽時,他就向皇帝上疏請求遷都洛陽,以充實河南一帶的力量。他是強硬派,幾次北伐跟洛陽的關係最為親近,所以會認為解決洛陽問題的根本就是重新定義她的地位,不能隻是讓她承擔偶爾北伐清掃的墓地。
但是遷都洛陽奇怪的請求嚇壞了安守南方幾十載的國君朝臣,他們一邊不肯放棄擁有洛陽,一邊又害怕北方的胡人,不管是許多年前的匈奴人,或是與之打交道屢次失利,一直被逼到壽陽的羯人,還是新近興起的鮮卑人,晉國皇帝都希望老天爺用自然的方式收拾他們,如旱災、水患、和他們之間的自相殘殺。散騎常侍領著作郎孫綽是南朝的一大文豪,應承下滿朝不願遷都的呼聲,洋洋灑灑地造出份上疏反對遷都一事。桓溫對這些重視文采勝於國事的士人集團很是無奈,現實就是如此,已經懈怠了的南人對中原的思念還不及對燕軍的畏懼。即使生性要強的桓溫權傾朝野,也無力改變。
二、受經
前方打得風風火火,後方也不能閑著,皇上十四了,也不能總是玩鬧。在太後的授意下,十月,太尉封奕自和龍(龍城宮闕)迎神主,在東堂祭祀孔子,標誌皇帝經史學成。
像以往一樣,受經的老師都得到嘉獎封官,以博士王歡為國子監酒,助教尚峰為國子博士,秘書郎杜詮為散騎常侍。起初皇上把政事都委托給太原王慕容恪,專心受經與這三人,現在正式畢業,成為通諸經的大學者,也就是說,背誦幾篇《詩》、《書》、《禮》、《易》、《春秋》等書上的片段不在話下。
太後是這場儀式的主導者,第一,聰明的皇上是她所生,學成的進度自然也與她的智慧息息相關,如果有人質疑就是在懷疑先帝和她的能力;第二,手握兵權的吳王已經讓她感到畏懼,如果太宰據此謀反,她將完全沒有反戈之力,雖然大多數人認為她不該有此防範,但是無疑防人之心不可無;第三,皇上受經完畢,可以以學習政事為名多多參與國家大事,慢慢從太宰、太傅手中接管過來,才是為君為臣的正道,這是早晚的事,在太後眼中越早越好。
所以太後喜氣洋洋的感謝國子監酒,感謝太宰、太傅,誰也沒有留意到她笑容背後的淩眼冷目。儀式結束,參禮的各方匆匆趕回,繼續未完成的事業。包括太傅的鑄錢計劃,雖然他跟太宰商量時顯得不溫不火,其實心裏已經火燒眉毛般焦急,在布帛盛行的天下,如果隻是存放在府庫裏一動不動,還沒有拿出去流通保存的長久,這是他的發現,一般不輕易告訴別人。事實上在促成鑄錢方麵,他能做的都做了,讓下級官吏向太宰提議,自己親去暗示,向太後明示,都沒有效果,大家好像就等著看熱鬧一樣,可能是他平常做的太明顯。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是府裏的管家提出來的,可以把布帛拿出去放貸,不僅保證收上來的都是新的,還能收取利錢。但是太傅不舍得,心裏念叨著萬一收不回來怎麼辦,雖然他的衛軍不少,讓士兵收債還沒有先例,弄不好,又被太後的黨羽抓住把柄,她已經為難太傅幾次,也不嫌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