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理陰影(1 / 3)

一、善駒後事

慕容奇擊敗蘭全,進據乙連。有人會問以他的年紀能行嗎?莫非他要挑戰十三歲上陣殺敵的戰爭奇才慕容垂?是有人不居功罷了。募集而來的豪勇每日苦練,軍紀嚴明,喜歡成就美事奇談的天意又送了幾個出色的統帥,(也不乏阿諛奉承之輩,他們也同樣出色)百姓主動提供糧草,慕容奇這個英雄的後裔,要順從民意,掃蕩群叛,統一遼東。

龍城自己告捷,慕容盛從內部瓦解蘭氏,以長樂王的名義改製換年號,大赦天下。諸王貶爵為公,慕容奇不升反降,而且收到罷兵的王命。夏末秋來的酷熱澆上一盆涼水,滋滋的冒著白霧,撲滅升騰起的浮土,原準備建立奇勳的慕容奇在擊退一幫小賊後就要草草結束追逐榮譽的生涯,哎!美麗少年的情懷。

心事重重的召集諸將(剛封沒過幾天)說出奉命罷軍的消息,楊統領反應最為熱烈,誇讚長樂王的機智勇敢,恭喜大燕總算結束禍亂,他絲毫沒察覺到另外幾雙代表著“莫名其妙”的眼睛,一把抓住過於疲倦的慕容奇的手,“太好了,我這就把這個消息通知你叔爺爺,也許長樂王已經通知了。”他眉飛色舞,替慕容奇打算,“趕快解散幕軍,讓他們回去,跟家人團聚……”等他說完還真是累,大家都知道楊統領和慕容奇的關係,謹慎的閉上嘴巴,等待這個“莫名其妙”的人退出去“我這就去準備行裝”。兩個慕容奇新任的統領,分別是一向能帶給我們驚喜的丁零人嚴生,跟讀者有舊交情的烏桓人王龍,懇請要與將軍密談。

“您可千萬不能罷兵,”慕容奇哪裏是出於情願呢。嚴生說了,“幕軍追隨您是想成就一番大事,您要是解散他們不是讓他們的希望落空,”他是幕軍,他們就是他自己,剛被封官,可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領著光屁股孩子打兔子。

“哎!”慕容奇也沒辦法,“蘭汗已經死了,外邊的蘭和、蘭楊都被李旱、張真他們殺了。留著幕軍也沒什麼用,還是散了吧。”畢竟是孩子,想法就是簡單,需要王龍要做些啟蒙,最好是一語點破夢中人,“長樂王憑什麼命令您,您的尊貴跟他一樣,都是大燕國的親王,況且我們是以太原王的名義從民眾中募集的軍隊,民眾自願投靠您,願意為您效力,可不是為了什麼長樂王。”

接下來,他要引導慕容奇的邏輯思維,“長樂王殺了蘭汗,為什麼不稱帝,您想過沒有,那是因為他沒有威望,民眾不在他那邊。”“他怕即了位再被拉下來,到時多難看。”

慕容奇的口根縮著,把唇嘟成一個扁圓,聚精會神的聽。

“能跟他相比的,不就是您嗎?論威望、才智他都沒法跟您相比,不過是仗著是先帝的兒子,說回來,先帝的位子是誰給的?”

當然是他的父親慕容垂了,慕容奇這麼想。

“我們燕國人都知道,大燕國是您的祖父太原王一手打下來的,烈祖的兒子無能,才讓秦國人占了國。又是您的父親,叔叔們從長安回來解救了燕國,世祖皇帝也知道這點,所以在諸王的封賞中,對您的一家是最重的。可是他的兒子沒有本事,不過幾年,就把好好的一個燕國敗壞成這個樣子。”王龍心裏難過,冤氣堵塞了鼻子。“您剛才問留著幕軍幹什麼,就是要把魏軍趕出我們燕國的土地,重新建立您的爺爺太原王慕容恪的功業啊,長樂王他不知國難,隻顧個人爭位,排擠您,過河拆橋,簡直忘恩負義。”

他停一停,看看勸導的效果,不承認遲鈍的人聽到自己被利用,頓時千萬件吃虧的事從記憶深處湧上來,彙成一幅英雄受難史,直後悔以前怎麼那麼傻,父親、爺爺、叔叔真是冤枉,他要為他們伸冤。

“你們看,應該怎麼辦?”他向二人求助。

兩人立時堆起燦爛的紋路,不過稍縱即逝,這時笑是不合適的。“他不仁,也不要怪我們不義。”說話的是嚴生,他建議直接揮兵殺去龍城,抓住長樂王,“安慰龍城翹首以盼的父老。”王龍補充。嚴生又加,“最好由您稱帝。”

“主要還是安定後方,帶領龍城殺向南方,匡複國難。”王龍贏定了。

楊俊想著女兒的樣子收拾行裝,馬上就要回家了,真是幸福。軍隊突然動了,他很是詫異,難道出了什麼變故?軍士也不太清楚,隻說上頭命令行軍。他決定直接去問慕容奇,慕容奇閃爍其詞,支支吾吾、含糊其辭。帳裏的幾個統領刻意躲閃,他明白了,“你們要謀反!”他憤怒的去抽長劍,要斬了幾個賊頭,“不要。”慕容奇嚇得連連搖手,嚴生一手按住了楊俊的肩膀,長劍“哐當”落地。楊俊的秋服出奇的細軟,是姚玉涵親手縫製,因為想要回家,他卸了盔甲,指尖碰觸到的溫柔是他在人世的最後記憶。

慕容奇揮兵攻擊龍城,軍至距龍城十裏的橫溝,長樂王親自出戰,打敗了這幫烏合之眾,斬了嚴生等百餘叛首,強帶慕容奇進城。慕容奇要重新考慮自己的人生,他的母親已經作為蘭汗的同黨被殺害了。

這時還有一個跟他同命相連的人,長樂王的蘭妃,她在父親蘭汗被殺後的清算中,由長樂王的正妻丁氏說情,幸而逃過死結,可是被打入冷宮,永遠的跟無人看顧的烏鴉作鄰居。烏鴉正在壯年,由蘭妃的妙齡青春陪伴自然叫的更起勁兒,成為龍城王宮又一筆特殊景致。

二、姚玉涵

楊俊的死由一位一起從軍的鄰居報告給建安家裏。姚玉涵死了丈夫,仇家又是大哥唯一的親人,罵幾句都不行,隻有以淚洗麵,連續幾個時辰都沒有停過。最後悲痛中她站起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要把丈夫討回來。

一些名門淑媛反而會放棄這種權利,她們一生都活在虛偽的感情之中,自然不能體會這種心靈契合的喪夫之痛。根本無法化解,連呼吸都要停止,她需要一些支持力量來接受根本沒有能力接受的事,需要那種可以鞭策她、不得不去做的事才能讓她勉強喘氣,保持活著這種狀態。有了目標,才有力氣,掙紮起來,要親自騎馬去乙連。

“至少坐車吧。”大哥勸道,也需要陪同。弟妹拒絕了他,她怕大哥會為難,那才是丈夫最在乎的。她勇敢的作了決定,臨行前再看看女兒熟睡的臉。嬌小、可愛,蒙受愛憐的小女兒,薄薄的辮子,纖細的手腳,她嘴巴裏像是咬著甚麼東西,鼓鼓的。玉涵哭著笑笑,張著嘴落淚,最後狠心的轉身離開。

白發蒼蒼的老永昌陪同這個堅強的女人,一路上無話。軍隊走了,他們找到了一座新墳,不用多想,她就去扒墳,柔嫩的手磨出了血。永昌理智些,找來一根粗木杖,剛下去,就被一支血手製止了,隻需搖搖頭,永昌就明白了,楊俊不能受到絲毫的傷害。兩雙血爪把土下的人扒出來,幸虧埋得不深。

玉涵輕輕的拂去粘在丈夫臉上、手上、衣服上的殘泥,看上去他還是那麼英姿勃發,像剛見到他時一樣,胡子由於多天沒收拾,沾上的土粒清不幹淨,她愛憐的替他整理好。他的手為什麼半握著,好像還在用力,她幫他解脫,隔了這麼久,身體早就硬了,她用盡力氣也掰不開,急得又哭,臉上像活了泥,“怎麼不動,不動。”她小聲說(沒有力氣更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