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紅的炭火上,烤得金黃的羊肉“滋滋”地冒著熱油,不大卻清幽的院落裏,彌漫著貊炙的香氣。
江晟蹲在貊炙前,手上拿著一把紈扇,不停地給炭火扇著風,但他目不轉睛盯著貊炙的眼神,卻不像是在看一道美食,反倒如同在研究什麼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月奴,搭把手,芝麻和孜然遞給我一下。”突然,他頭也不回地一伸手,招呼道。
但等了幾息,也不見有人回應,他詫異地回過頭,就見一個容貌清麗的新羅婢正站在一堆佐料前,手足無措,紅撲撲的小臉甚是可愛。
江晟想了想,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不由失笑道:“卻是我想得差了,你速把胡麻和安息茴香遞與我便是,肉要焦了。”
“是奴婢愚鈍了。”
月奴慌張了一下,忙把江晟要的東西遞給了他,“江郎,這是您要的胡麻和安息茴香。”
嗤啦!
佐料灑在熱騰騰的烤羊肉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小院裏的香氣,也變得愈發濃烈了,令人垂涎欲滴。
“大功告成!”
江晟看著炮製好的烤全羊,滿意地點頭一笑,隨即一撩自己缺胯袍的下擺,轉身坐回了身後的坐榻之上。
落座的時候,他卻不是按這個時代的禮法跪坐下去的,而是雙腿岔開,大喇喇地箕坐了下去。
但就是這麼一個動作,配上他俊朗的麵容,明亮的眼神,非但不顯得失禮,反而有種灑脫出塵的風流意境,哪怕他的臉上還殘留著烤肉時的煙灰,也依然給人一種落落大方的感覺。
月奴嫻熟地用刀片下烤肉,置於邢瓷平碗之中,送到了江晟麵前,溫聲道:“江郎,請用貊炙。”
“有勞。”
江晟點點頭,夾起一片肉放進嘴裏嚼了嚼,又端起旁邊的圈足銀樽抿了一口,品味良久,才滿足地哈出一口酒氣。
“原來隴右的肥羊配上波斯進口的胡麻和安息茴香是這般滋味,若非親口品嚐一二,便是窮經皓首,又豈能還原出個中滋味?”
他閉上眼睛,露出回味的神色,“可惜這個年代沒有蒸餾技術,便是上好的清酒,度數也嫌低了些,不然今日當不醉不止。”
話雖如此,但還是能看出他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已經甚是滿意了。
他本是二十一世紀的曆史學天才,年屆而立就成為了著名大學的曆史係教授,如果換了別的學科,當真可以稱得上一句年輕有為。
可惜在一個急功近利的浮躁社會裏,曆史學隻是人們眼中的冷門學科,遠不如金融或者貿易那樣,能給人帶來無窮的財富和地位。
也正因為如此,穿越到長壽二年的武周之後,江晟並不懷念以前的生活,反而更感到一種如魚得水的愜意。
就像現在這樣,每日裏烤肉吃著,小酒喝著,旁邊還有漂亮的新羅婢小姐姐小心伺候著,曾經夜夜夢回的盛世氣象,就這麼在他眼前盡情鋪展,於他而言,這就是千金不換的神仙日子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穿越之後運氣夠好。
雖然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命途多舛,隻是長安市井間一個自幼父母雙亡的孤兒,但他穿越過來之後,運氣卻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
某次他假托相士之名,在西市算命糊口時,卻偶遇冬官侍郎蕭守業,靠著相貌堂堂的優勢,加上滿腹豐富的曆史知識,兩人隻是稍微聊了幾句,他就成功地讓蕭守業對他驚為天人,非要招他入贅,當一個上門女婿。
單說蕭守業這個名字,大家可能沒什麼印象了,但蕭家上溯三代,卻都是響當當的大人物:
蕭守業他老子是先帝朝的太常寺卿、襲爵宋國公;他爺爺是大名鼎鼎的淩煙閣功臣蕭瑀;姑奶奶是隋煬帝的正宮娘娘蕭皇後;曾祖父更是南朝西梁明帝蕭巋,妥妥的皇帝。
這樣的家世,你說牛批不牛批?
可惜自從蕭銳死後,這蕭家就像一夜之間燃盡了所有運道,再沒出過什麼傑出人物。
尤其是蕭守業這一脈,人丁更是單薄到了極點,幾個兒子都英年早逝,孫輩則皆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