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由黃昏入夜,大帳內燃起了無數巨燭,燈火通明。這時候,外麵逐漸傳來了騷動之聲,有人喜孜孜地呼喊道:“兩位新人就要來了,已經進大門了!”
原本還三三兩兩在一起聊天的人們聞言之後,紛紛端正坐好,可眼睛都不約而同地轉向大帳入口處。
牧雲並不轉頭,隻沉默不語地垂首望著眼前的地氈,一動不動。
這四年來,她經曆了一次次生死劫難,在一個個梟雄豪傑的手裏輪流,她努力地抗爭,她極力地忍耐,她堅強地活著,隻因為她心中還有信念,這個信念就猶如支撐起她心靈天空的擎天巨柱,隻要它在,她就可以克服一切艱難困苦,一切羞辱寂寥。可今天,它卻驟然地倒塌了,事先連半點預兆都不肯給她,令她無處可逃,被重重廢墟掩埋住,連呼吸也困難了。
衣香鬢影,燈火闌珊,郎才女貌,百年好合……這些都是她多次幻想過的場景,如今真正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可她卻成為了一個地地道道的看客,而不是這場繁蕪奢侈的婚禮中,那位幸福快樂的主角。
趙汶默默地注視著她,過了一陣,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拍了拍她緊緊攥著衣襟的手,小聲勸說道:“你不要太難過了,這不是我哥的本意,他推掉了多少個女人,卻推不掉這個……她是當朝的公主,天子的從妹,我哥娶了她就是駙馬。有了這項姻親,對他將來的仕途有好處,且兄兄也需要這門姻親,這樣可以令他手裏的權利更加穩固……”
她想要站起來,悄無聲息地離開。她不願意見那個背叛了她,違背了誓言,辜負了她一腔柔情,百般思念,千般眷戀的男人,即使他有再多的苦衷,再多的理由,她都不能原諒他。
可她剛剛起身,就被旁邊的趙汶牢牢地按下了。他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她,沉聲道:“不要走,這麼多人看著,兄兄會下不來台的。”
她苦笑,有些淒涼,好像失去了生命色彩的枯葉,風兒輕輕吹拂,就會墜落飄零。“我走了,別人看他的笑話;我不走,別人看我的笑話,有什麼區別。”
“你以為逃避就有用嗎?雲姊姊,你不應該這麼怯懦的。”他冷笑地說著,說話時,眼睛望向了帳外,手仍然按在她的膝頭,不準她離開。
這時候,帳外開始奏樂,曲調優美而宏大,前奏過後,有一眾女子吟唱之聲響起。她們的口音有點奇怪,和魏國不同,很柔軟,有種纏纏綿綿的味道。她們唱的是【子夜四時歌】中的一部分,詩句婉約清麗,唱腔更是溫婉動人: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裏;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解千年。淵冰厚三尺,素雪複千裏;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