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飛鳥與魚(6)(3 / 3)

小雅,也曾經來過這裏吧?我分明地,感覺到她的悲傷和絕望。上帝應該知道她心裏的苦楚,她難以解脫的絕望情懷。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堂裏,心裏盼望上帝指給她一條明路——對於生命的厭倦,對於愛情的絕望,幾乎將她淹沒。可是上帝在哪裏呢?我想起給小雅講的荊棘鳥的故事:“傳說世界上有這樣一種鳥,當它一出生,就開始四處尋找荊棘。當它找到荊棘的時候,就把最長最利的那根刺刺入胸膛,然後開始歌唱。它一生隻歌唱一次。這歌聲是如此美妙動聽,連上帝在他的天堂裏也靜靜地聆聽……”荊棘鳥在把利刺刺入胸膛的時候或者是出於本能,而人,人把荊棘刺入胸膛的時候卻是清醒而理智的。小政,是紮進小雅心裏的一根刺。這根刺將帶給她致命的創傷。幽靜的教堂,清涼的神的庇護所,小雅住的地方也是這樣幽靜清涼,她的門口是大理石的台階。

少詩問:“小雅什麼時候還會來上海?”

我想了想說:“也許要過一段時間吧。現在她還沒有打算來上海。”我撒了謊。因為少敦告誡了我,自從失去小雅的消息,少詩的健康已經大不如從前。他堅持地留在上海,好像是堅持一個理想。可是我心裏想,小雅不會回來了,她在美國很好,上海是個太傷心的地方。少詩給我一個盒子,他說,麻煩你把這個交給她。我想問是什麼,可是我保持了沉默。我說:“好。謝謝你。”走的時候,少詩突然叫住我:“傑西卡,小雅沒有問起過我嗎?”我說:“有的,她讓我問你好,讓你好好照顧自己。”少詩的臉散發出欣悅的光輝。我在心中歎息。

是啊,開始的開始總是甜蜜的,後來就有了厭倦、習慣、背棄、寂寞、絕望和冷笑。小雅給我看杜拉斯的話:“我總想保留一個地方,讓我獨自待在那裏,讓我可以在那裏愛。不知道愛什麼,既不知道愛誰,也不知道怎麼愛,愛多久。但要自己心裏保留一個等待的地方,別人永遠不知道。等待他,也不知道愛誰,但等的就是它,愛。我想對你說,你就是這等待!”

小雅的聲音已經啞了。我疲憊地沉睡。她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慢慢地四周一片靜寂。原諒我,小雅,我始終不知道你後來講了什麼。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疲憊的沉睡,把你最後推到了絕望的深淵。外麵又下雨了,梅雨季節,一切的記憶都是潮濕沉重,黏稠得讓人窒息。

我醒來的時候,外麵已然是黃昏,良久才記起自己已經不在上海。這雨季也不是上海的梅雨,三藩市的雨季,應該是潮濕然而溫暖的。

小雅的影子在眼前褪去。我閉門不出已經有數日,冰箱幾乎彈盡糧絕。從上海帶回來的行李到現在也沒有打開。臨走之前,我最後清理所有的衣物,少詩給我的盒子,沉甸甸的。我想,我該去看看小雅了。電話留言機閃爍不停,第三個留言是“下豬魚”的,他說:“傑西卡,你回來了沒有?回來了給我電話。”

“下豬魚”很久沒有聯係我了,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個男人已經被我刪除,但是卻如同電腦裏潛伏的病毒一樣,蟄伏著,然後又突然冒出來折騰我。我突然想,他喜歡這貓捉老鼠的遊戲。隻是如果貓沒有辦法玩老鼠,老鼠也沒有玩貓,時間久了,貓自然失去興趣。

但是我不知道他找我幹什麼。我得出門,不論怎麼不情願。“下豬魚”再次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接了。他邀請我吃日本料理。我梳妝打扮,沐浴更衣。我和小雅身材相仿,但是我們的衣服很少混穿。她打扮得精致美麗,我一向休閑隨便。這一回,我倒是挑了一件紫色緞子小禮服,紀梵西設計的金色耳墜,精巧的小牛皮鞋,最後找到和鞋子相配的皮包。“下豬魚”看見我,眼睛一亮,他說:“你天天這麼打扮不是挺好?”貓的雙眼放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