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飛鳥與魚(6)(2 / 3)

我以為冬天是最美麗的季節,冷冷的西邊有你還有魚在水裏。一對對很自在,一對對很相愛,讓人想到未來。

是不是你也和我一起在尋找,那種魚隻有幸福的人看得到。

誰用愛去擁抱,他就在周圍繞,陪你一直到老。

我知道這些日子你要承擔多少哀傷,才可以麵對破碎的夢想。我相信那麼多的關心總會帶來希望,別忘了我們這裏還有魚。在這裏沒有風浪,不會搖晃,不再心慌,當黑夜過去總會有陽光。

我陪你找個池塘,改間平房,忘掉哀傷,給自己一個有魚的地方。

我昨夜一晚上做噩夢,夢見自己一個人獨自走在一條馬路上,可是永遠都走不完。路越走越窄,最後是被深深的壕溝包圍的羊腸小徑。我看見小雅在對麵,那麼無助彷徨。我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裏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繼續走下去。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我終於疲憊地醒過來。電話是少詩打來的,他問我有沒有起床。我瞥了一眼床頭的鬧鍾,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我說:“有事嗎?”少詩在那邊輕咳了一下,他猶豫而緊張的呼吸透過聽筒傳過來,我知道他想問小雅的消息。

少詩在19歲的時候得了淋巴癌,脖子上還橫著深深的刀口,他曾經挺拔的身軀變得十分瘦削。但是,在幾乎耗盡全部的生命活力之後,他還是活了,一半因為本能的求生欲望,另一半卻因為小雅。少詩生病的那段日子,每天小雅都會和他聊天,有時候還會飛去看他。小雅曾經對我說,生命是多麼脆弱。她的語氣中有深深的同情和心痛。因為小雅的安慰和鼓勵,少詩終於康複,隻是他頸上的刀口永遠提醒他不是個正常人。少詩對我說:“傑西卡,也許有一天我睡著了,就不再醒來。”可是,他還是努力地生活著,因為小雅。他對於小雅的愛幾乎神化,大概每個人心中都有過這樣的愛情,你愛的那個人幾乎像神一樣神聖不可侵犯。因為小雅,少詩固執地離開台灣,來到內地。他是學電腦的,因此很快就找到一家做兼職的公司,一邊工作,一邊陪伴小雅。少詩是一個敏感而溫和的人,他從來不曾向小雅表達過他的愛慕。他說,隻要安靜地待在小雅身邊,隻要她快樂,偶爾需要他的陪伴,他便很滿足。

當少敦把弟弟的這些深情厚誼轉述給我的時候,一再叮囑我不要告訴小雅。因此,每當看到對少詩的深愛無知無覺的小雅,我心裏總是替少詩心痛。可是有什麼辦法?小雅愛上了小政,她愛上了一隻沒有腳的、不能落地的飛鳥。小雅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愛情。

少詩說:“見個麵吧?”我模糊地回應了他的問候。掛掉電話,才發覺自己昨天要幹的家務根本沒有做完。洗衣機裏已經洗好的衣服也沒有晾曬。看看外麵的天氣,陰晴不定,像我夢裏的心情,難以琢磨。

我皺皺眉頭,我不喜歡幹家務。可是天生愛潔淨,我沒有選擇。上海已經很不錯了,但是灰塵無處不在。再有一個月,我就可以回美國了。上海,上海隻是一個傷心之地。可是我像一隻執著的候鳥,每年都要飛回來。我和少詩見麵,在南京路旁邊的沐恩堂。我曾經在一個炎熱的下午去了沐恩堂。我知道沐恩堂實在是因為迷路。我不知道自己走了無數遍的路怎麼會突然拐錯了方向,經過沐恩堂的時候突然地停住了腳步,一扇灰敗的鐵門橫在麵前。仰望的時候看見紅磚的高牆和彩色的玻璃,都已經滄桑陳舊,沐恩堂挺立在喧囂的鬧市。前麵在修路,漫天飛舞的塵沙,挖開的路麵散落著石塊和沙土。人群熙熙攘攘地從沐恩堂前經過,幾乎沒有人注意這教堂。教堂和一個幼兒園相挨,教堂的外牆蹲坐著休息的民工和小販。我在這喧囂中突然駐足,我倏地覺得鼻子發酸,我已經很久沒有去教堂了。我不知道這是上帝冥冥之中的召喚還是巧合,我停留了一會兒轉身離去了。所以,兩周後,少詩約我見麵的時候,我說:“我想去沐恩堂。”我不知道這個教堂是否對外開放,我們費了點周折才進入教堂。看門的中年男人疑惑而粗暴地喝問我來幹什麼,我說:“祈禱。”他打量了我們半天,終於放我們進去了。下午時候的教堂,空無一人。教堂高大破舊,講經台前擺放著鮮花,下麵書寫著“聖哉”。金色的十字架供奉在台子中間。教堂裏幽靜陰涼。少詩又瘦了,但是目光炯炯有神。他說:“小雅……已經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他話音剛落,我已經滿臉是淚水。我,悄無聲息地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