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穀口不遠的山坡上,本次南征的主帥秦昭正麵無表情高坐在戰馬疾風的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不遠處血肉橫飛的戰場,數百名親衛紋絲不動地立在身旁,連身下的坐騎都象被釘子釘在地上,隻是偶爾發出一聲響鼻。
秦昭全神貫注地看了片刻,隻聽身邊四皇子秦蔚然訝聲道:“咦,都道燕人文弱可歁,此人是誰,好俊的身手!”
秦昭也不回頭,冷哼一聲道:“這人乃南燕淮興北路經略安撫使薛青便是。他們薛家世守南燕邊陲,聽說青函穀被圍,發兵來救,白日攻城,便是此人指揮守城,令我軍無功而返。此人不除,終將是我大秦心腹大患!”
秦蔚然點頭笑道:“原來是薛青,怪道如此了得!聽說此人曾守青函穀五載,不曾讓蒙起占得半點便宜,反而處處受製,十戰九敗,如今南清一帶守軍提起薛家軍還後怕不已。如今也讓安漠人頭痛得緊。我在宮中也聽父皇屢屢提起,說起南燕諸將,唯薛藍冷三家而已。青若能降,實乃我我大秦之幸也!”
秦昭聽皇帝十分稱讚薛青,心中大是不憤,半晌方冷笑道:“南燕地廣,民生富饒,象薛青這樣的人物,所在多有,隻是燕人多重文輕武,年輕士子們都奔科舉功名去了。燕人有句古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薛青為人灑脫磊落不拘常理,又年輕氣盛,處世倒底少了幾分低調隱忍,難免為人詬病!”說到此處輕輕歎了口氣,心中不憤已去了十之八九,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此人若能為我大秦所用,取南燕自然少費許多周折,我大秦將士也少幾人喪命。隻是薛青雖為一方之將,他卻是中過舉的,滿腦子的忠孝節義,我幾次三番寫信與他,都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要他歸順隻怕是我的一廂情願……真真是可惜了。”說罷搖了搖頭。
秦蔚然一聽,便知道秦昭心中已有了計較,微微一笑,不複多言。
卻聽秦昭在旁邊低聲勸道:“四殿下,此處離戰場太近,矢石無眼,為免誤傷,還是讓親衛護送你回營去吧。”
秦蔚然莞爾一笑,搖頭道:“二皇叔,此次父皇叫我隨軍出征,原是要讓我知道大秦將士開疆拓土的不易,順帶著讓我磨練性子經世麵來著,可不是來享福的。大將軍請自便,我能自保就是。”
秦昭默默看了他一眼,隻見這個十七歲少年沐浴在明月淡淡的清暉裏,越發顯得劍眉星目,風神俊雅,不禁微微鄒眉,心想,皇帝陛下的這五個兒子是一個比一個生得俊秀,全然不象北方朔風冰雪磨礪出來的種,頗有一點南燕江南水鄉美人的風韻!這個少年初臨戰場,竟是不驚不懼不驕不躁,對誰都是一臉和煦春風的微笑,讓人看不清底細,倒是把當今皇帝從容淡定的作派學了個十足十!
想到這裏,薛青一陣煩躁,忽聽一個親衛突然手指著青函穀城牆,驚聲道:“大將軍快看,那邊城牆上坐了一個人!”
秦昭眯起眼睛向青函穀城望去,饒是他眼神好,今晚的月色也好,城內城外又點了無數火把,卻也隻能看見凝重的黑色城牆上有一抹淡淡的銀紅,勉強可以分辨出是一個人影。他的心猛地一跳,連說了兩個好字,隨即大笑起來。
“南燕的官兒還真湊趣,審時度勢,這就把殺手鐧使了出來。好!既然連他們都心疼咱們西秦勇士,咱們也該知情識趣,樂在一邊看好戲罷!”說完,命令身邊鐵塔一般的將領:“鐵不罕,你嗓門大,幫幫薛青,讓他明了自己女兒的處境,也好替自己打算打算。”
鐵不罕恭聲道了聲是,縱馬離了主陣,大聲喝道“薛青,我家大將軍王最後問你一遍,降是不降?”
此人中氣極足,一聲大喝,有如半空打了個響雷,交戰雙方,連城牆上的士卒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薛青冷笑道:“淮興薛家自我曾祖父開始,便是滿門忠烈。薛青自幼識字,隻知忠君報國,投降二字卻從未識得,你等一提再提,實在是辱我太甚!”
鐵不罕搖了搖頭:“薛青啊薛青,你一心忠君報國,卻連累了青函穀全城百姓的性命。你怎知別人都同你一般心思,丟了性命也要保那個老朽昏庸的皇帝老兒?你且回頭看看,青函穀城牆上的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