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興彎下腰來,瘦削的五指扣住她的下巴,眼裏有著難掩的陰冷之意:“我的耐性可不太好,你倒底勸是不勸?”
薛珂茫然地望著他:“我怎麼勸?爹爹看不見我,我聲音又小,就是喊破嗓子他也聽不見啊。”
王子興一言不發,胳膊象鐵鉗一樣緊緊夾住她的纖腰,把她抱到城垛上坐好,那青函穀城牆離地麵怕不有六七丈高,薛珂雙腳懸空,向下一望,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忍不住直往後縮,又想起那個糟老頭不是好人,全身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她強忍對高度的恐懼,睜大了雙眼,努力尋找薛青的身影。哪怕她眼力好,畢竟是晚上,雖有火把照明,雙方幾萬人擠在城下絞殺,城牆又高,從上看下去,都象洋娃娃一般大小,要想找一個人,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
王子興道:“現在他能看見你了,你喊的話他定能聽見。”
薛珂勉強回過頭,臉色煞白,卻強笑道:“我爹爹常說,男子漢大丈夫就要頂天立地為國為民。你說,他這樣的人會投降麼?”
王子興心中一陣焦躁,冷冷道:“我手一鬆,你便掉了下去,非摔成肉泥不可。哼,女兒被捉,他自然得重新掂量掂量!讓他放下兵器,快快投降!”
哎喲,你怎麼不說皇軍大大的有賞!漢奸—哦,不對,燕奸!
薛珂在心裏好一陣愎誹,她這一世出生在將門世家,平日裏薛青也經常和她談兵論戰以作消遣,耳濡目染,知道有時候看似不起眼的因素也能影響戰爭的結局,薛青若發現她被捉,隻怕會六神無主心下惶惶,戰場上一個失魂落魄的主帥,怎能帶領手下贏得勝利?那不是自投死路嗎!
那個老頭捉了自己,自以為扣了一張王牌,怎會輕易放棄?隻怕這時候她要跳下去,老頭還會緊緊抱住自己不放咧!
其實在薛珂眼裏,南燕也好,西秦也好,都跟她沒多大關係!她心裏唯一有認同感的,倒是前世生活了二十年的那個東方古國。眼下無論是南燕勝了西秦,還是西秦勝了南燕,不就是一家子的幾個兄弟打架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古來如此。
不過,薛珂卻知道自己那個爹讀了幾十年的聖賢書,不認這個理,別看他平日裏灑脫不羈,忠君報國的思想卻深入骨髓,固執得很!搞不好真的要殺身成仁,以身報國。
眼下最主要的,就是別讓薛青發現她!
所以,無論王子興如何威逼恫嚇,薛珂那張小嘴都咬得死緊,一聲不吭!王子興反而要緊緊地勾住她,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從城牆上掉了下去。
薛青此時正在戰場偏後的山腳下,一身銀甲早已被鮮血浸透,手中一杆紅纓銀槍,在火光下閃著冷冷銀輝,被他使得好象出海蛟龍,每一槍下去,都能結果一條性命。
西秦軍法嚴苛,士卒十人一伍,一人潰退,餘者九人盡被誅殺,退是必死無疑,硬著頭皮向前衝沒準還有條活路。西秦士兵今夜又得了死令,竟是前仆後繼,不畏生死,從山上衝下來的士兵源源不絕,卻都被薛青逼到周圍數尺之外近不得身。
瞧了眼前這個陣勢,饒是薛青驍勇善戰,卻也暗暗心驚。這兩邊山坡之上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馬,明明就發生在青函穀守軍的眼皮子底下,怎麼竟是毫不知情?如今敵軍幾倍於我,已漸成合圍之勢,這般耗下去,總有被對方耗盡的那一刻!隻是兩軍絞在一起,明明青函穀近在咫尺,要想全身而退,也難!
正在想解決之法,不遠處西秦陣地中豎起帥旗,上書一個大大的秦字,一個傳令官自帥旗下奔來,在薛青頭頂的山坡上往來奔馳,大聲喊道:“大秦官兵聽著,大將軍王有令,誰若生擒薛青,誰便是青函穀城主,賞金萬兩,南朝美女享用不盡。”
此言一出,西秦兵大聲歡呼,嗷嗷之聲震天動地,無數西秦兵海水一樣湧了過來。可是此處地勢狹窄,再多兵馬也鋪排不開,隻能於瞪兩眼罷了。
薛青怒極反笑,冷聲道:“想做青函穀城主,還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拿弓箭來!”旁邊早有親兵遞上鐵胎弓,薛青搭上兒狼牙箭,將一把鐵胎弓拉得有如滿月,長指一鬆,那箭快似流星,嗖的一聲,帶著刺破空氣的尖銳叫聲疾飛而去,正中傳令官眉心。那傳令官大叫一聲,栽下馬來,雙腳尤套在馬蹬裏,被受驚的坐騎一陣猛拖,登時手足斷裂。周圍燕軍大聲叫好,有那臂力出眾都也紛紛彎弓搭箭向山上射去,西秦士兵見山下利箭連珠介嗖嗖射了過來,不禁紛紛舉起盾牌閃避,氣勢稍稍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