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陷忠良李公成仁 遭凶變小姐落難(1 / 2)

詩曰:

自來大節效愚忠,除奸參佞古今同。

堪憐拋卻小兒女,蓬丘飄泊任西東。

話說李公看見紙張又重落書案,不免向天一揖,隨即回到屋內,構筆凝思,一霎時文思暢湧,手不停揮,隨即寫道:臣監察禦史李世年,誠惶誠恐,匍匐金階,啟奏我皇,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竊以內侍魏忠賢原一無賴小人,因緣時會,遂得進侍。聖恩浩蕩,蒙寵已極;不思圖報,反肆威福。大權擅專,欺君誤國。粉身碎骨,難蔽其辜。又賣官鬻爵,無所不為,私通客氏,穢亂內廷,縱情聲色,荒淫無度。刺事東廠,枉法貪贓,朝廷名士,橫加誅戮,重稅繁刑,慘無天日,天下州縣莫不傾仰鼻息。以求幸進,甚至立生祠,認幹父,內外勾結,狼狽為奸,四海之內,民不聊生,天下為之膽寒,怨聲因而沸鼎。可死之罪,擢發難數,而又一麵蒙蔽聖主,陰蓄死士,圖謀大逆。臣世受皇恩,未圖報於萬一。社稷在危,未敢寧處,是以罔識忌諱,幹達宸聽,伏祈將該閹監魏忠,賢交三法司,嚴訊欺君誤國,大逆不道之罪,以正國法,而順輿情。臣言不確,幹受反坐,冒死上奏。李公一氣寫完,將魏監的罪憂一一列出,心裏痛快非常,隨即重新抄錄,準備晨五鼓上朝奏知皇上,抄錄已畢,遂去安歇不提。且說那魏監自知不法,深恐天啟爺有所知道,他又大權獨專,所有小黃門都是他的心腹,早就在午朝門上預備好了人,凡有外麵呈進的奏摺,他先寓目一遍。見有參劾自己的奏摺,便即扣下,將那些與他不相幹的,送呈皇上批閱。他再將這劾他的人,記住心頭,不出一兩日,這人就要橫被加以罪名,或殺或戮了。這日早晨,魏監趁皇上尚未臨朝,將奏摺逐一觀覽,看見李公的奏摺,不覺冷笑一聲道:“李世年這職末微官,也敢來向太歲頭上動土,早晚要叫你知道我魏公公的厲害。”說罷,將奏摺揣在懷中,等到天啟爺視朝已畢,文武大臣散班,都退到朝房休息,魏監來在禦駕麵前跪啟奏道:“臣有要事啟奏。”天啟爺道:“何事?”魏監道:“須赦臣無罪臣才敢說。”天啟爺道:“赦你無罪,任你直言也不怪你,這魏監立時謝了恩。”才說道:“適聞監察禦史李世年,私受賄賂,代買官爵。”聖上大怒道:“果有此事?”魏監道:“臣言不謬,望陛下明察。”聖上說道:“既如此,可交三法司拿問,以究虛實。”那魏監領了旨意,即帶領錦衣衛齊到朝房拿人,魏監到朝房拿人已是慣事,這次文武百官看見魏監一到,麵麵相覷,都捏了一把汗,不知這次又輪到誰遭殃,也許正是自家晦氣,及至魏宣讀了聖旨,才知是拿李公,每人心裏放下了一塊石頭。李公見魏監來時,已經明白,他赤心為國,早拚一死,毫不慌張,麵不更色。隻聽魏監喝一聲:“拿下。”即有錦衣衛蜂擁上前,將李公捆倒,捉走了。大家有搖頭的,也有歎氣的,這且按下不表。且說沈氏夫人,自從夜裏與李公計議國家大事,雖然見識遠大,究是女流之輩,因那魏監居心叵測,深恐李公遭他不測,因此一夜反複,未曾睡著。直到天明伺候李公上朝,仍然是心驚肉跳怔忡不寧,不免來在佛堂,吩咐丫鬟將閨貞小姐喚進,閨貞遵命,一進門隻見夫人麵容慘淡,目帶淚痕,不覺暗吃一驚,說道:“母親何事呼喚孩兒,今天早晨母親為何這般模樣,莫非昨夜有甚惡夢,沒睡安寧?”夫人長歎一聲道:“孩兒你且坐下,待我細細道來。”閨貞謝了坐,夫人說道:“我家世代纓簪,不是無名之輩,你父身受皇恩,忠心衛國,因見現在太監魏忠賢當道,弄權禍國,遂有為國盡忠之心,隻因舍不下孩兒你,久下不了決心,昨夜偶然與我談及此事,我想國家大事,那能為婦人孺子所累,因此勸他為國盡忠,不要顧慮我母女二人,已經修書與你外祖公家,前來接我們回家度日,即你父倘有不測,你父在九泉之下,也覺放心了。”夫人說得淒慘,不覺落下淚來,小姐也是慘然,正在這時忽然家丁李大,氣急敗壞的跑進來,口裏直喘,上句不連下句的說道:“不好了,大人適才在朝房被錦衣衛抓去。”說完了這句,再也說不下去,隻是立在一旁喘氣,夫人聽罷。大叫一聲:“天殺我也。”咕咚從椅子上栽了下去,兩眼緊閉,麵如白紙。小姐丫鬟不敢怠慢,連忙向前扶起,一麵捏人中,捶背心,口裏喊著,母親醒來,夫人醒來,移時夫人哇的一聲,從喉嚨吐出一口痰,已是悠悠醒過來了,不由的抱住小姐放聲大哭。兩旁的丫鬟仆婦,也不住流淚,夫人哭罷略定了神,揮涕向李大道:“老爺被拿,所為何事?”李大回道:“小的不知,但知是拿往刑部天牢審問。”夫人回到屋內,拿出了十兩紋銀,交付李大道:“你可持此銀去到刑部天牢,打聽打聽老爺在內怎樣,如需使用,也好打點。”李大領命而去,到天晚回來,一見夫人,叩下頭去道:“小的有罪,小的該死,小的到刑部去見大人,禁子說是魏公公發下的欽犯,聽說是因貪贓,不準探監,小的無奈,隻有回來向夫人請罪。”夫人道:“老爺居官,兩袖清風,那會有貪贓之事,想必是奸人陷害,明天你再拿湊上十兩,去求求,試看如何?也許是禁子嫌少。”李大領命,次日又帶了二十兩去,也是杳無消息。一連三天,如石沉大海,不得要領,急得夫人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且是女流之輩,詩禮之家,不便拋頭露麵,李公又為人清介,不善引援,朝中人又畏懼忠賢勢力,誰敢援手。看看到了三天,李大從外麵回來,麵如土色,淚下如雨,夫人情知不妙,問道:“何事?”李大嚅嚅稟道:“大人,大人,昨天夜裏在牢中不在了。”夫人一聽大痛,抱住閨貞哭道:“孩兒啊,我也顧不得你了,等你舅父來時,接你到浙江外祖家教養,將來你好好的對門親事,終身有靠,也不枉你父母養你一場。”夫人說罷立起,閨貞哭個不住,隻見夫人向明柱上一頭撞去,丫鬟仆婦連忙向前去拉,那裏還來的及,小姐正哭間,也是一驚,大家停住哭聲,一看夫人直挺挺在地上,腦漿崩裂,那裏還有口氣。正是:為孝夫君盡忠節,一縷貞魂赴太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