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蚊子講了這些,他說我扯淡。“你知道麼,悠悠有一種獨特的feel……”蚊子雙手比劃著,似乎想不出說怎麼形容,歎口氣,“悠悠和別的女孩子是不同的,我以我的特大號龜頭保證。”蚊子的大頭和他的小頭一向同樣沒譜,但很少見到他這麼一本正經,倒是引起了我的好
奇心。“難不成你和她?”我奇道。“不是的……”蚊子沉吟道,“有種女孩子,你總覺得她不應該生活在這個世界,因為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實在太殘酷了。你可明白?”“不明白。那麼現在她人呢?死了?”“去你的!她現在在德國柏林念書,讀建築,碩士還是博士來著?唉,真是一個地道的
好女孩,就是有點古怪。”“哪裏古怪?”“異乎尋常……不,不,應該說非我等俗人可以理解。”“比之梅西如何?”酒精的刺激,讓我口無遮攔起來。“你信不信我和你翻臉?”“Comeon!”蚊子一拳打得我眼冒金星,我還了一拳揍在他肚子上,我和他就這樣打了一架,用的都
是王八拳、野球拳之類不入流的招式。最後我們一起醉倒在沙發上。
因為有蚊子這樣的死黨,我在北京的日子並不是那麼難熬。半年轉眼過去。秋意蕭索。中間我又跳了一次槽,跳到一家互聯網公司,搬過一次家,認識了幾個新朋友。似乎每
天都在忙碌,但似乎又沒做什麼事。
到這年十月底的時候,北京天氣漸變,雖然還有秋老虎,但漸也一層秋雨一層涼。那天我在公司上班整理材料時,蚊子的電話打了過來。“下班了沒?”他開門見山。“下你媽媽的頭,你們公司下午三點下班啊?”我沒好氣。“嘿嘿,”他倒是不生氣,“下班後叫我啊,一起吃飯。”怪了,這個家夥平時約我吃飯都是抽冷子,基本都是我睡覺進被窩了,他電話打過來了,
說,“螞蟻螞蟻,別睡了,快起來陪我吃夜宵!”我說:“操你媽,半夜打電話過來叫我吃個鳥夜宵。”他說:“你不是瘦麼,我讓你吃點夜草肥肥。”要是我不理他,他電話準能打到天亮。如果關機的話,他十有八九會衝到我住的地方來敲門。所以我每次隻好不情願地從被窩裏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詛咒老天有靈,他引以為傲的那個大陽具有天突然失靈一蹶不振。
今天一定是時光逆轉了,太陽西起了,河水倒流了,股市崩盤了,七星墜落了,木乃伊複活了,中國隊世界杯奪冠了,蚊子會提前預約我吃飯?!我半信半疑地和蚊子約好了下班後在東直門地鐵見,放下了電話。
下班後趕到東直門地鐵,遠遠看到蚊子在那邊東張西望。今天他穿一身白色休閑套服,戴了一副黑框眼鏡,一副斯文敗類的樣子。好孩子,還蠻守時的,我喜歡。我邊想邊迎上去。蚊子從上到下度量了一下我,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花格襯衣,普通牛仔褲,白色運動
鞋,好像鼻子上沒長喇叭花啊?看什麼看?!蚊子看了一圈,幽幽說道:“嗯,你的這雙鞋,非常有feel……”“Feel你媽啊,”我笑著捶了他一拳,“說吧,今天怎麼了,讓人給煮了?這麼早叫我出
來。”蚊子神秘地笑笑:“非也,非也。跟我走吧,去吃飯,一會兒再說。”這小子,搞什麼鬼?我狐疑地嘀咕。我們打車往東直門西邊的簋街,去曉林火鍋吃飯。這是我們狐朋狗友聚會的大本營。坦白地說,我不大喜歡吃曉林火鍋。味道還湊合,服務也還好,特色服務是送免費的果
汁而且無限續杯。隻不過這家店的火鍋調料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厚重,我每次吃完火鍋,都覺
得身上有股黏稠的厚厚的火鍋味,連洗幾天澡都洗不掉。進去找了個座位。我不大吃辣,蚊子是四川人,無辣不歡,所以點了個鴛鴦鍋底。“今天找我什麼事?你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準是心裏有鬼。”坐下來後,我馬上拷問
蚊子。“沒事,我有個朋友,剛從南京過來北京,以後可能要在北京常住,今天帶過來讓你見
見,以後大家可以一塊出來玩。” “噢,是不是你搞過的那個梅西?”“哪兒裏有的事!是我在南京認識的朋友來著,我叫她梅西西,曾經是球報記者,美女
作家,號稱金陵一枝花……”蚊子張牙舞爪比劃著。原來今天是找我來當燈泡來著!怪不得這麼心急。不要緊,且看我一會兒怎麼整你,我一邊盤算,一邊搜腸刮肚,想著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怎麼出蚊子的糗。不過當梅西西進來的時候,我登時眼睛一亮:瘦瘦的臉型,眼睛雖然不大,但是很黑很
亮,個子不高但看上去身材很協調,整體給人的感覺非常勻稱舒服。梅西西進來後欠身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對不起,來晚了。”“沒關係,沒關係。”我微笑謙讓,一臉的紳士模樣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蚊子則大剌
剌坐著,衝梅西西擠了一個鬼臉。梅西西放下手提包,先去衛生間洗手。蚊子拿胳膊捅我一下:“喂,看到了沒?36D。”“什麼?”我不懂。“裝什麼傻啊,”蚊子斜眼瞪我,“看胸啊!目測36D,一點不誇張!”等梅西西回來,我定睛一看,胸部果然非比尋常。
梅西西給我的第一印象完美到極致,後來的事實證明,第一直覺往往是幻覺。我以為她是林黛玉,至不濟也是薛寶釵,誰知竟是王熙鳳。
很難相信,一個外表如此淑女的女性,說話如此肆無忌憚,高興起來可以笑趴到桌子底下,完全沒有任何淑女風度可言。我曾經從三個女孩子口裏聽過“雞巴”兩個字,她是說得最氣壯山河的一個。這讓我感到無比的親切。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我們這種人,另一種是他們那種人。很快我就覺得,梅西西是我們這頭的。
那天我們吃火鍋吃到很晚,蚊子講了無數個冷笑話,我凍得瑟瑟發抖,梅西西開心得笑靨如花。
完了梅西西說她剛到北京,現在住酒店,請我幫她找房子。我故作驚訝狀:“咦?你不是要住蚊子那裏麼?”豪放了一夜的梅西西臉竟然刷一下紅了,說:“螞蟻你說什麼呢。”蚊子意味深長地笑笑。
我說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實在不行可以住蚊子那裏,蚊子的床可大著哪。梅西西住在青藍大廈,離簋街不遠。我們說打車送她回去,她說剛吃完飯,走路過去吧。
其時已是深秋,沒有風,但空氣清澈幹燥的涼,仿佛用腳一踩就會哢哢作響,就像踩在滿地落葉的林地一樣。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抬頭望,隻見粘在天上的亂雲。路上行人很少,偶爾有出租車從身旁呼嘯而過。轉過街角,我們走的那條路旁邊都是低矮的四合院,高大的槐樹直入雲霄。難得東直門附近竟然有這樣靜謐的街道,我突然想起以前在上海逛弄堂的日子。
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隻有偶爾踩到的落葉發出輕微的聲響。我情不自禁想到,北京短暫而美好的深秋就這樣要過去了。這樣想著,我裹緊了外套的領子。
目送梅西西進了青藍大廈,蚊子遞給我一支煙。在女士麵前從來不抽煙,這是他的基本
原則。他今天一定憋壞了。蚊子說:“打多少分?”我掏出火機點著煙,深深吸了一口輕輕吐出來,道:“九十分。”“咦?”蚊子微感驚訝,“很少見你給女孩子打這麼高分數的。”“是個好女孩來著。蚊子你走狗屎運了,機會要抓緊。”“別扯。”蚊子說。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我們再走走吧。”於是我們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