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的蒼穹下,尷尬的氣氛融入了和諧的暮色中。她扶著打了狂犬病疫苗的他,看著他支支吾吾地試著解釋終又放棄,啼笑皆非。他隻是默默地將置於雜牌高大自行車上的傘遞給她。“我打兩份工,”她開口說,“起先我得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是為了生活蜷縮在這座陌生的城的一隅,不過現在不用了……”他愣住了,對這種意料之外的取代懷疑抑或是怪罪的坦誠交心而驚詫。他說她長的和孟庭葦很像,當第一次見到她,聽她彈唱《無聲的雨》,閃耀在舞廳的燈光裏時就這麼覺得。那日的夕陽下,他自我陶醉地拿起基友的吉他,為她彈唱了一曲《蘭花草》,直到曲終才記起了坐在他正對麵的可是一位真正的彈唱歌手。“好吧,獻醜了,你才是真正的彈唱歌手哩,我這三腳貓功夫早就被你識破是剛學的吧!”“嗬嗬,”她笑起來是一座月白色的城,“不過,一個真正的彈唱歌手,這個稱謂我絕對沒有資格接受。”
“我隻是為了生活罷了。”
這樣的一個她,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自然是想鼓勵她追逐夢想,但畢竟他們完全是不一樣的經曆與境況,他並沒有可以對她進行一番熱血沸騰地指教的資格。一種莫名的落寞襲來,讓他瞬間感覺到自己被鎖在她的城外。
他掐好時間,在舞廳外拐彎的街口與她一起吃碗熱幹麵做夜宵,“我準備做個建築師,回到我們的小城造好多好多建築,親手打造我的小城……”他就這麼滔滔不絕地講著,從他與小城的回憶講到他的大學,再至他對人生的規劃、他的夢想。“你有什麼打算?以後還會留在武漢打兩份工?不再回到我們的小城嗎?”
她沉默。“夢想,嗬嗬,不過是比我還要虛無的一個詞罷了。至於小城,就是在那我親手扼殺了我曾有過的夢想。”深夜的小街,深夜的武漢,似那個熟悉的小城。她也是想回去的。
但是她告訴他,她很願意看著他努力,爭取他渴望的實現夢想的能力,建一座夢想中的城——那一定是絕美的。
四
又是一年春。
武漢的春陰雨連綿。他的耳畔傳來那首《無聲的雨》,是她特別的嗓音。
眼前這條林蔭小道,草色青青,鵑鳥啼鳴,他看到了對麵新世界寬敞的陽光,但這也就意味著他已走到盡頭。
那晚,武漢的燈火依舊徹夜通明。在他寬大的孤寂的新住所裏,他在給母親寫信。他說他在武漢認識了她,她也來自小城,但他不能帶她一起回家,他們沒有辦法在一起。
就像武漢喧嘩繁盛的街道與小城寧靜樸實的稻田,沒有任何可以放在一起,講出相同甚至相似之處的部分。總歸不是同城。他也曾試著以各種智取的方法進入她的城,可他畢竟不是諸葛先生,沒有那般精明的頭腦,何況他也不敢對麵前這座城施加任何的攻擊。堅強而孤僻的心,住在一座玻璃的城內,玻璃的城破了,心便不複存在。
母親回信,透過歪歪扭扭的字他可以看到母親這一輩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勞作的身影。他最愛母親。於是,“莫要強求”四字,嶽母刺字般地,永遠住進了他的心城。
兩朵奔波生活的浪花兒,他們生命中最後一個連結點裏,甚至連一場街邊電影的剪影都沒有出現。四年前的火車站,才僅僅時隔四年,一從頭到腳完全變了樣。他再沒有看到她那綽約的身影。基友按著他的肩:“真沒想到你小子蠻紮實的嘛,你說武漢啥不好,你偏要回去……珍重,朋友。”
臨走前他讓基友轉告她,“我不能要求你為自己活,但願你好好過。”
擁擠的人流裏,他仿佛忘卻了一切,幾滴淚洗滌後,他說,他還是小城的那個黝黑的娃,隻多了分成熟穩重,多了分人情世故。
寫在最後
老爸沒有再去過武漢。那段交雜了長江江水味的青蔥,也成了我和老媽茶餘飯後的八卦常客。
而今已到不惑之年的爸爸,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介意,如他所調侃的那般,“最好的總是在你不經意時出現,哈哈哈。”
或者,可以這麼說,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城,既然不能進入,總不能打著感化的旗號去強攻吧。
Don‘tcrybecauseitisover,smilebecauseithappened.不要因為結束而哭泣,微笑吧,為你的曾經擁有。
——《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