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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雁的媽媽白慕梅心情好的時候,會對白雁淡淡地說:女人一定要談戀愛。人這一輩子也是分春夏秋冬的,戀愛是日暖風和的四月天,是人生最好的一段日子。虛度了好時光,你會後悔的。
白雁聽後,笑笑,一臉不敢苟同。
“你沒有一點像我。”白慕梅盯著她的臉,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白雁想說我可能像爸爸,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為“爸爸”這個詞對於她來講,就是一個詞,沒有別的意義。而這個詞是白慕梅的大忌,她小的時候問起,白慕梅抬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我虐待你了嗎?你是吃不飽還是穿不暖,看著碗裏惦記著鍋裏!人家懷胎十月生出的女兒,是件貼身小棉襖,我卻生了隻白眼狼。”
從那以後,她再沒提過這個詞。
白慕梅是一個把戀愛當作終生事業來經營的人,這可能和她總在舞台上扮演的那些個全身心追尋情愛的深閨小姐有關。演得太多,入戲太深,她分不清戲裏戲外。
白雁雖然是在劇團大院長大的,看過的戲劇上百場,但她一直是坐在台下的觀眾。她沒注意到戲裏情呀愛的,她隻發現一件事。不管是《西廂記》還是《珍珠塔》、《碧玉簪》《牡丹亭》……裏麵的女主角都是大戶小姐,嬌生慣養,無病呻吟,於是春愁困困,走出閨房,無意邂逅一才子,便拉開了風花雪月的序幕。而跟在她們後麵的丫環,同樣的年紀,同樣的美貌,隻落得跑跑腿、把把風,捎個話的份,從來和愛情沾不上邊。
愛情是件奢侈的事,必須建立在雄厚的物質基礎上。不為生計所累的人,談的才叫愛情。
丫環最後的結局,要麼是嫁給府裏的花匠、書童,要麼給才子做個填房,那不叫愛情,而叫湊合。
人生總得有個交待。白雁覺得自己不是小姐,也不是丫環,她就是白雁,獨一無二的白雁。
愛情,遙不可及,那就不要牽強附會。湊合,也沒必要那般委屈自己。
寧可等待一輩子,也不要遷就一時。這是白雁的戀愛準則。
白雁初中畢業後,讀的是五年製的護士專校,前兩年上基礎課,後兩年上專業課,還有一年實習。中考時,白雁考得非常好,濱江市一中的老師特地到她家去,說隻要她到一中讀書,學雜費和書本費、住宿費全免,學校還可以每月給一點生活費。
白雁拒絕了,白慕梅沒發表任何意見。對於白雁的事,從她上小學起,白慕梅就全由她自己做主。
其實,白慕梅也巴不得她讀專科。初中是義務製教育,不需要花幾個錢。高中就不同了,這個補習,那個資料的,一學期下來,得繳多少錢呀!再上個四年本科,這一下子就得七年。白慕梅想著就覺得心煩,而護專隻有五年,學費不高,平時學校還給補貼,實習時可以拿點工資,畢業後工作又好找,怎麼看都很劃算。女人書讀得太多,沒男人敢要的。
護專就是一女兒國,就連老師也大部分是女的,難得有幾個異性老師,不是白發蒼蒼,像刻著年輪的老樹,就是瘦如枯竹,寫滿歲月的滄桑,讓你想遐想一下,都感到無力。
柳晶說這是學校考慮周到,要是來一大帥哥,這麼多色女躍起搶之,會出人命的。
懷春的年紀,沒有懷春的環境,是件鬱悶的事。不過,隔著一道院牆,就是濱江市醫學院,坐兩站路,是濱江市工學院。這兩座學院向來陽盛陰衰,稍微清秀一點的女生就被捧成“係花”、“院花”。
護專裏才是一園子名副其實的花朵呢!蜂蜂蝶蝶怎麼可能錯過?
專三前過得還算純潔,專四時,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有了位護花使者,有的還不止一位。
“反正又不是談婚論嫁,隻是處朋友,多幾個選擇才知道誰才是最適合的那一個。”班上第一美女林楓眨著一雙美眸說道。
柳晶最不屑她那囂張的樣,不就多了幾隻嗡嗡的蜜蜂圍著轉嗎,有什麼好拽的,氣憤不平地想諷刺她幾句,白雁拉住了她。
柳晶和白雁屬於少部分孤芳自賞的花。
柳晶有一位訂婚對象,那對象恰巧令她心儀,在省城師院讀書,她一有時間就泡在網吧,和未來的老公網上約會。
白雁也收過幾封情書,但她拆都沒拆,直接就扔了。
“為什麼?”柳晶很是替她可惜,“說不定是位花樣美男呢!”
白雁送給她一大白眼,“沒有結果的事,幹嗎浪費時間。”
“你怎麼知道就沒結果?”
“他們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麼樣的?”柳晶晃著腦袋,很是好奇。
白雁埋頭於書中,不答話。
專五實習時,白雁、柳晶、林楓還有幾個同學分在濱江市第一人民醫院,表現不錯,畢業後,很順利地留下工作。
醫界是一個複雜的江湖,醫術高的通常眼高於天,像天神一般;醫術一般的,也會把架子端得高高的;醫術爛的,隻能在邊遠小鎮醫務所混混。
醫術高的,通常娶的不是美女,便是才女,要不就是名女,這樣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醫術一般的,愛沾窩邊草,還要是一棵品相不錯的草。
護士嫁醫生,向來是醫院的主流。護士在醫院裏地位不高,每年畢業分配時,沒主的那些個醫生一個個都把眼睛瞪得溜圓,看中誰,就忙不迭地出手。
白雁這一屆,美女特別多,瞧著這個不錯,另一個也很好,挑著,挑著,挑花了眼,這下好,等出手時,窩邊草自己長腿跑了。
聰明而又長相不錯的小護士,一般不會選擇醫生。每個行業都有些見不得光的一麵,醫院也不例外。
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不管在門診還是在病房,都是需要值夜班的,每個月至少有幾天不在家睡覺。值班室一溜的房間,有男有女,燈一熄,誰會知道發生什麼事。
有急診,急診室的護士都是站在走廊上喊一聲,就匆匆下樓,生怕不小心,撞上某個活色生香的畫麵,那多難堪。
這事又不是沒發生過。白雁有次在急診室上班,半夜送來一個車禍病人,血肉模糊的,她去叫外科醫生,敲了半天門,沒人應,突然隔壁兒科值班室的門開了,外科醫生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在拉褲子拉鏈,白雁羞得掉頭就跑。
白雁長相溫婉清麗,見人三分笑。到了醫院,就招來了不少愛慕者。有護齡很長的護士向白雁轉達某個醫生的想法,也有醫生借工作之便,邀請她吃飯、看電影、K歌什麼的。如果參加的人數超過三個人,白雁一般會答應,隻有兩個人,白雁就會找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
一來二去,醫院裏就傳開了手術室的白護士是朵難折的花。越是這樣,越是激起了男人們的挑戰心。
白雁的知名度漸漸超過了林楓。
林楓在醫院的保健室工作,來保健室就診的要麼是權貴,要麼是商賈。有了地位,有了錢,就怕沒健康,隔一陣就來檢查下身體。林楓工作沒半年,就被一個開酒店的小開給瞄著了,兩年後,奉子成婚。結婚那天,她的前工程學院的男友跑到醫院來鬧,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再漂亮的女人有了主,那就是一朵開敗的花,沒人再多惦記的。
“其實內科的魏醫生人真不錯,很潔身之好,爸媽都是老師,書香門第,家境也好。”有人想方設法地找柳晶來說情。
白雁剛從手術室出來,早過了午飯時間,餓得前心貼後背,捧著個飯盒,狼吞虎咽。
柳晶看得直咧嘴,這就是那傳說中清逸出塵的白護士?
“我和他不適合。”好不容易把滿嘴的飯菜咽下,白雁開了口。
“那你和誰適合?”同學五年,同事三年,差不多朝朝暮暮八年,柳晶還是不太了解白雁。
從十六歲到二十四歲,如花的年紀,她竟然就這樣白白浪費了。想著那嘩嘩流過的日子,真是心疼。
白雁打了個飽嗝,“電視上說,公務員的婚姻最穩定最有保障。”
柳晶算是了然了,“你想找個公務員?公務員也有很多類,你看中的是哪一類?”
白雁淺淺一笑,放下飯盒,“等遇到了,我介紹你們認識。”
這等於沒說,柳晶翻翻眼。
後來真有人給白雁介紹了幾位公務員,白雁和人家見過一兩次麵,然後就沒下文了。柳晶一打聽,那幾個公務員都是家在農村,家境很一般的。
和白雁一同進醫院的小護士,有的結婚,有的戀愛正在進行中,唯有白雁還小姑獨處。
柳晶幹著急,白雁卻一臉恬然。
這年的六月,世界衛生組織把全球突然暴發的“甲型H1N1”流感大流行警告級別提升為六級,濱江也發現了兩例流感病患。
九月,中國生產出首批預防疫苗,紛紛送到各省市。因為疫苗有限,第一批接種的人員是中學生和一線公務人員,還有政府工作人員。
接種人員事先都填好各項健康檔案,按人數發放疫苗。疾控中心的護士人手有限,衛生局從各醫院抽調了一批護士過來幫忙。
白雁也被抽調過去,負責給市政府的工作人員接種。
去的時候有些早,市委辦公室主任騰出了一個大會議室臨時充作接種室。疾控中心的負責人把護士分成了四組,一組一疊名單,按照名單接種。接種時,看下時間,然後再過半小時,看看有沒什麼反應。沒反應,接種的人簽下字,就算接種完成。
白雁是第四組,在最裏麵。接種了幾個,她發現每一個都神情緊張,恐慌地問她這疫苗到底過關沒有,接種後有沒副作用。
白雁笑著說沒事,衛生部長都接種了,一定是過關的。
那些平時正義凜然的官員不太相信,恰巧這時,另一組的護士突然叫道:“白雁,你快來,快來,他……”正在接種的一個男子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按種室內立時就亂了。
白雁跑過去,看到男子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她忙測了下心跳,又翻了翻男子的眼皮,說道:“這不是疫苗反應,他是暈血了。”她在門診工作過,有些人見血就暈。
尖叫的護士拍拍心口,擦擦冷汗,“我……被他一嚇,還以為是疫苗反應,對呀,有人暈血,還有人暈針,這很正常。”
白雁讓人群散開,請人倒了杯水,給男子喂了幾口,不一會,男子睜開眼來。
一場虛驚過去,接種繼續。
白雁感到背後發燙,扭過頭,對視上一位等待接種的男子清清冷冷的眸光,她擰了擰眉,低下頭專注工作。
男子的名單在她這一組,叫康劍。康劍勻稱挺拔幹淨,像一棵白楊樹。接好種,觀察了半小時,康劍過來簽字,字體瀟灑俊逸,應是練過的。
這一組的最後一位,是簡單。白雁看到這名字,“噗”地笑了,心想這人的爸媽真幽默。
簡單也幽默,等待觀察的這半小時說個不停,把幾個小護士逗得直樂。
康劍可能在等簡單,一直坐在一邊,不過沒說話,目光有意無意地總瞟向白雁。
“白護士,今天我們也算認識了。在醫院有個熟人好啊,以後看個病就很方便了。你的手機號是?”簡單簽好字,笑著問白雁。
白雁收好簽字單,把針筒放進消毒盆,“如果你真有什麼事,打120可能更快捷。”
簡單碰了一鼻子灰,卻一點也不在意,仍嘻嘻哈哈地笑著,“這麼保密,真是小氣。我比你大方多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拿起筆在上麵寫了一行字,遞給白雁,“下麵是我的手機號,上麵是康助的,如果你有什麼事,或者你有空了,吃飯時找人買單,逛街找人拎包,有心事找人聊,都可以打這兩個號碼。”
“康助?”白雁眨了下眼。
“嗯,就是康劍市長助理。”
哦,原來是個蠻大的官,還真看不出,她以為他最多是個什麼小科長呢!白雁瞟了一眼康劍,他淡淡地朝她點了下頭。
出了市政府,站在路邊等車,白雁看到附近有個垃圾筒,隨手把握在手中的名片往裏一扔。
簡單說的這些,她知道是玩笑。
她好像沒什麼可能找他們的,如果她說想當院長,他們會幫忙嗎?沒有交集的人,名片留著占地方。
車來了,白雁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摘下護士帽,任風肆意吹拂著。
沒想到,簡單還真找上白雁幫忙了。
那天,婦產科產房有個孕婦,本來是自然分娩,誰知分娩過程中,胎兒卡在骨盆處,上不來,下不去,大人和小孩都非常危險。當時正是午休時間,值班的醫生剛好不在,電話打到手術室,白雁和外科醫生急忙捧著藥盤下來。誰知怪了,他們剛踏進產房門口,胎兒出來了。不一會,產房內就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外麵等候的家屬激動得紅了眼。
白雁和醫生對視一眼,轉身往樓梯走去。剛抬腳上樓,白雁聽到後麵有人喊她,回頭一看,是簡單,還有一個模樣青澀的小夥子,眼睛、鼻子紅紅的,手裏拎著個吊瓶。
“我們辦公室新來的小吳秘書,連加了幾個班,感冒了,這不剛找醫生看過,開了藥。”簡單說道。
白雁點點頭,等著他的下文。藥開了就吃,吊瓶取了就去輸液室吊水,跑這幹嗎呢?
簡單嗬嗬一笑,低下音量,“輸液室裏幾個實習護士,瞧著不放心,還是你技術熟練,白護士,你不會不幫這個忙吧!”
白雁還能說什麼,正好後麵沒手術,她便把他們帶到手術室的護士休息間,讓吳秘書坐在裏麵輸液,周到地給兩人拿了點水果、倒了茶。
簡單對手術室很是好奇,要白雁帶著拉開門,讓他朝裏瞟了瞟。
隻是感冒,吳秘書又年輕,藥液滴得很快,一個小時,一瓶水就見底了。簡單連聲道謝,說一定要找機會感謝下白護士。
白雁說這是舉手之勞,沒什麼的。
機會來得很快。
簡單這人並不簡單,不知從哪打聽到了白雁的手機號,隔了一天,正好是周五,他給白雁打來電話,說小吳在福滿樓訂了個座,要白護士務必賞光。說完就掛了電話,根本不給白雁拒絕的機會。
白雁晚上不要值班,後麵也連休兩天,雖然她覺得這有點小題大作,但想想人家隻是表達謝意,不去顯得有點矯情。
下班後,換下護士服,穿了件V字領的粉藍毛衣,下麵配了條米色修身褲,外麵罩件米色風衣,頭發用橡皮筋在腦後紮了個馬尾,沒化妝,就那樣過去了。
服務小姐領著她來到簡單指定的包廂,推開門,她小小地吃驚了下,除了簡單和小吳,還有一個人——康劍。
“白護士,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穿衣服。”簡單起身迎接,欣賞地看著白雁。
白雁臉一紅,“我以前有那麼兒童不宜?”
“打嘴,打嘴,”簡單輕輕打了下自己的臉腮,“我意思是說第一次看到你穿護士服以外的衣服。這衣服的作用真不能小窺,白護士這樣一穿,立刻就多了幾份知性氣質。”
“簡秘書,”康劍突然出了聲,“你該通知走菜了。”他站起身,向白雁伸出手,白雁一愣,笑了,也伸出手,隻是指尖碰觸了下就收回來了。
康劍的指尖微涼。他打量了她一眼,禮貌地請她坐下,他自然在她身邊落坐。特意表達謝意的小吳則坐在最邊角,隻會憨憨地笑,忙著倒茶、倒酒。簡單負責調節氣氛。
中途,小吳從包裏掏出一條領帶,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對白雁說,這是我的一點謝意,送給你男朋友。
“對不起,我沒有男朋友。”白雁笑著說。
小吳看了看簡單,抓抓頭,“那送給你父親。”
“我沒有父親!”白雁笑著說。
小吳把領帶硬往前一推,“那愛人總有吧!”
白雁眨著一隻眼說:“你是要給我介紹對象嗎?”
簡單插了句話:“吳秘書別讓白護士為難了,先把領帶存著,等白護士有了男朋友再送。”
小吳拭汗,嗬嗬笑兩聲,坐下。
白雁感覺這頓飯,吃得還算輕鬆。
上甜點時,小吳的手機突然響起,他聽了幾句,神情突然很焦急,掛了電話,很抱歉地說常務市長要看這個季度全市招商引資情況的彙報材料,他得回辦公室去。
小吳是騎摩托車過來的,喝了點酒,簡單不放心,開車送他過去。
兩個人一走,包間裏一下子冷清了下來,有了股空曠的意味兒。
“下雨了。”康劍說道。
白雁側耳傾聽,窗戶外有蠶吃桑葉的沙沙聲,她有些不自在。康劍不是簡單,縱使他很周到地替她布菜,看她茶杯空了會給她斟滿,還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幸好甜點之後就是湯和主食,不然真會消化不良。
偏偏天公不作美,吃完飯,白雁想告辭,雨卻越發大了起來。
車給簡單開走了,福滿樓外麵又看不到一輛出租車。兩個人隻得回到包間繼續坐著。服務小姐已經把包間收拾過了,桌布也換了新的,重新沏了一壺新茶。
“康助,您家在哪個小區?”白雁純粹是沒話找話說。
“我現在臨時住在政府招待所,我不是濱江人,爸媽都在省城。”康劍回道,“我去年秋天來濱江工作的,之前在省政府宣傳部。”
白雁哦了一聲,“那您好辛苦,離家遠呀!”
“還好,反正沒有結婚,一個人在哪都無所謂。我不比你大幾歲,你稱呼我不必用‘您’。”
白雁不知該接什麼好了,露齒一笑,靜心細聽,雨聲更加細密了。
“白護士呢?”康劍看著白雁,燈光下,她的臉如白玉一般,淺淺的小酒窩特別的可人。
“我?我家在雲縣,聽說過嗎?”
康劍點點頭,“聽過,那兒是著名的越劇之鄉。”
白雁臉上的笑意突然像被一縷風給吹沒了,秀麗的眉頭打了個結,“康領導,這雨好像一時半會停不了,不知老板有沒有傘,我住得離這兒不遠,我想先走了。”
“我送你。”康劍跟著她站起來。
“不要了。”白雁真有點受寵若驚,康劍這樣的人物,院長見了都得點頭哈腰,她一個小護士可不敢勞凡他老人家。
“沒事,我也正想散會步。”
白雁嘴巴半張,沒反應過來,康劍已經走出了包間。等她走到大門,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傘。不過,那把傘,稍微秀氣了點,遮遮太陽足足有餘,擋雨有點要求太高。
她真的很佩服康劍有撐起那把傘的勇氣。
“走吧!”康劍挑了下眉。
白雁沒辦法,硬著頭皮走到傘下。傘本來就小,兩個人又要保持合適的距離,自然而然,最多隻能保證頭淋不到雨,其他部位就顧不上了。
和一個不太熟悉的“青年權貴”雨中漫步,絕對是毫無浪漫可言的。
白雁猶如受酷刑一般,一邊走一邊盯著馬路,看看有沒出租車經過。真就怪了,都走了兩站路,就沒看到一輛出租車。
白雁死心地收回目光,偷瞄了下康劍,發現他把一把傘傾斜向她,他差不多整個身子淋在雨中,筆挺的西褲上沾滿了泥巴,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看上去全無初見時的冷峻,像個大學生似的。
心,就那麼狠狠地被撞了一下。
“這是我的手機號,不對外的。”在白雁租住的公寓前,康劍塞給她一張紙,“有時間多聯係。”
白雁納悶地接過,看著他轉過身去,忙叫道:“康領導,回去泡個熱水澡,最好喝點感冒衝劑,預防感冒了。”
康劍在雨中揮了揮手。
白雁捏著那紙條,在樓梯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見康劍的身影,才上樓。
日子如沙漏裏的沙,一點點地又篩去了不少。轉眼,天氣漸涼,一股寒流來襲,濱江的氣溫陡降十度。
白雁依然忙忙碌碌。
有一天,她從住院大樓去門診拿一份病人的資料,經過剛建好的急診大樓前,看到停了好幾輛車,院長領著一群身著正裝的人正準備進去,後麵跟著一個扛著攝像機的男人。她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發現康劍在其中。
康劍也看到她了,目光相對,白雁露出一個職業性的笑容。一行人繼續向前走,康劍停下了腳步,白雁遲疑了下,走了過去。
“康領導,今天下來視查呀!”白雁笑著問。康劍麵無表情。
扛著攝像機的男人突然把鏡頭轉向了他們,白雁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工作還好嗎?”康劍一副公事化的口吻。
“好……啊!”白雁緊張得有點結巴,掌心往外滲著冷汗。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康劍挪了下身子,擋住了鏡頭。
“我沒什麼事情要打擾你。”白雁實事求是地說道。
康劍抿緊薄唇,一言不發地轉過頭。
過了幾天,濱江新聞裏出現了這個鏡頭,醫院還特地組織大家收看。院長不知道居然有這一段,把白雁叫到辦公室,問康市助和她說什麼。
白雁沒有內容可彙報,院長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讓她出去。
不過,白雁的名氣這下就更大了。
柳晶把她悄悄拉到一邊,問康劍是不是她一直以來守身如玉的目標。
白雁哭笑不得,“柳晶,你明明都二十有四,怎麼還活在童話中。別管現在是什麼社會,人還是分三六九等的,康劍那樣的人和我是同一檔次嗎?門當戶對的觀念是有點落伍,可是你不覺得這很真實麼?我是想嫁個公務員,是想做個集萬眾寵愛於一身的正室,可不是委身給某領導做一丫環。別聽到風就亂下雨,汙了我清白,我守身不成玉,成了塊朽木,你陪我一輩子。”
柳晶吐吐舌頭,覺得自己是疑神疑鬼。
這話說了沒兩個小時,白雁就接到了康劍的電話。
“晚上有沒有空,政府放映室來了幾部大片,過來看吧!”
明明是問句,到了最後卻成了強烈的肯定。
白雁沉吟了下,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今天共進了三次手術室,有點累,謝謝康領導!”
“累了就放鬆下,我八點過去接你。”康劍掛了電話。
白雁第一次失去了平靜,在公寓裏團團轉著。手機在八點準時響起,她站在窗邊往下一看,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樓下。
她披了件大衣跑下樓,腳上穿著拖鞋。
康劍坐在駕駛座上看著她。
“康領導,真的不好意思,我明天要上早班,一會兒得早睡。”她不自然地拂著頭發,嗬嗬凍得冰冷的手。
康劍抿緊唇,看不出什麼神情,他突然打開車門,“那就進來暖一會!”
白雁怔了怔,無奈坐了進去。
車門一關上,車呼地一下就衝出了小區。白雁隻看到霓虹燈飛速地在窗邊閃過,街道邊的樓房、樹木一一後退,她忐忑地看著康劍。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
車停下來時,白雁依稀看出是城郊的一片小樹林,心突地怦怦直跳。
“白雁,做我的女朋友吧!”康劍的臉趴在方向盤前,一字一句,說得非常緩慢,白雁想裝聾作啞都不行。何況四周太安靜。黑夜裏,輕聲細語清晰入耳。
“康領導,你真幽默。”難得,白雁還笑得一臉溫婉。
“我是很認真的。”康劍扭過頭來,眸光深沉如海洋。
“哦,那我很認真地回答,謝謝康領導的厚愛,對不起,我不能接受。”白雁不自覺坐正了身子。
“為什麼?”康劍微微皺了下眉頭。
白雁小心地組織了下措辭,“你和我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
“我覺得和你做朋友,會有壓力,也會很委屈,上班已經夠累了,我不想下班後還得緊繃著神經。”
康劍大腦有點停轉,嚴重懷疑耳朵失去了某項功能。
“你覺得委屈?”好半天,他才擠出了一句問話。
白雁認真地點頭,“因為你是康劍市長助理,我是白雁護士。”她不是自貶,隻是尊重現實,“我們不是一國的,對外國人隻限觀賞,偶爾遐想下,做個夢可以,要想長長久久,還是國人比較好,溝通方便,你認為呢,康領導?”
“你……今年多大?”康劍忍不住冒味地問。
白雁清眸亮晶晶的,“二十四!”
“我還以為你四十二。”
“事實上我的心理年齡八十四。”白雁捂著嘴笑了。
康劍再次失語。
康領導平生第一次表白就這樣夭折了。事後,他想想,又好氣又好笑。
政府官員,動不動就陷在文山會海裏。負責城建的常務市長準備調去省城做國土廳副廳長,現在城建這方麵的一檔子事全摞在康劍身上,他忙得不可開交。可是隻要有那麼一刻休息的時間,不由自主地就會想起白雁一臉嚴肅說做他女朋友很委屈的樣子。想著,不禁笑出了聲,抬頭一看,簡單和小吳眼睛瞪得溜圓,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