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做仙女已很多年(2 / 3)

他忙清咳一聲,掩飾地端起茶杯。

不得不承認,白雁有句話說得很對,他和她真不是一國的。

白雁一看就是江南小鎮上長大的的小家碧玉般的清麗女子。康劍出生在省城,外公是北京軍區的一位老將軍,父親康雲林現任省政法書記,母親李心霞在省工會任財務處處長,他的舅舅、阿姨們也都是這個官那個官的。

康劍是在北京讀的書,從小就是優等生,人大碩士班畢業後,分在省城宣傳部工作。他的人生從他讀中學時就設定好了,康雲林說康劍這孩子成熟、沉穩、有分寸,適合走仕途,於是,盡力把他往這方麵培養,給他創造機會。

不到兩年,康劍就升職到宣傳部某處處長,二十八歲的正處級幹部,很讓人羨慕。這裏有康雲林的作用因素在裏麵,也有康劍自身的優秀和努力。

就在這一年,成熟、沉穩的康劍發生了一點意外。

一切緣於一個人——伊桐桐。

大學時代,康劍身邊有不少愛慕者,不知怎麼,就沒一個能打動他的心,也許是緣份未到,也許是他要求太高。

省城有幾截明朝時期留下的古城牆,那幾截古城牆位於市中心,蒼痕密布,殘破不堪,有礙市容,影響城市整體規劃。省領導不止一次為拆不拆這幾截城牆發起過民意調查,結果都讓人哭笑不得,一半對一半。

康劍參與過一次民意調查,結果出來後,他在省城晚報上寫了一篇文章,把拆與留的得與失一一列出,在結尾他寫道,曆史長河滾滾東流,一百年後,我們是留一座代表我們這個時代標記的城市給後人,還是留前人的幾截殘牆斷壁給後人?

這篇文章在省城掀起了滔天巨浪,曆史學家、建築學家各自寫了許多評論。最終,古城牆還是拆了,在那地基上,建起了富有時代氣息的金融廣場。

康劍簡直成了一潮人。晚報為此事對他做了一次專訪,采訪的記者就是伊桐桐。

伊桐桐並不是新聞科班出身,她畢業於美院,原先在報社做美工,忙的時候,偶爾客串采訪,居然也寫出幾篇不錯的文章,後來記者就成了她的正職。

采訪約在康劍的辦公室,兩個人一見麵,都彼此吃了一驚。

伊桐桐沒想到康劍會如此年輕而又英俊、氣宇不凡。康劍隻覺著麵前立著一隻精致典雅的薄胎花瓶,天然出雕飾,清水出芙蓉。

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一見如故的錯覺,仿佛等了對方已很多年。

采訪非常順利。伊桐桐寫好采訪稿,跑到宣傳部送給康劍過目,康劍禮貌地請她吃飯,很自如地相互留了手機號。接著,文章刊登出來,康劍給她打電話道謝,伊桐桐說朋友送了她兩張愛爾蘭歌舞團的演出票,找不到朋友相陪,康處長晚上有空嗎?

康劍那晚要加班寫個材料,但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看完演出,兩個人去吃夜宵。總覺得彼此間有聊不完的話題,他們在許多地方非常相似,有著出奇的默契。

淩晨,康劍把伊桐桐送回公寓,分別時,伊桐桐不知怎麼沒站好,一個趔趄栽進了他的懷裏,他的手扶住她纖細柔美的腰肢,心中一蕩,吻住了她濕潤紅嫩的唇。伊桐桐嚶嚀一聲,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脖頸。

很自然的,兩個人迅速進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熱戀時期。

都是熟透了的男女,不到一個月,兩個人便開始同居。

伊桐桐整天像泡在蜜水河裏,滿臉都是幸福、俏麗的笑意。康劍在省政府有一套單身公寓,可是顧及到影響,兩個人一般都住在伊桐桐的公寓。

戀愛進行了大半年,伊桐桐含蓄地提醒康劍她二十六歲了,是不是該見見雙方父母。

還沒等康劍給她答案,伊桐桐原來在美院交往的男友從廣州奮鬥了兩年後回到省城,算是衣錦還鄉,怎麼也沒想到戀人已變了心。他先是正義凜然指責伊桐桐的朝三暮四,然後低聲下氣地哀求她回頭是岸。

伊桐桐看著男友,長發及肩,陰柔俊美,自有一股風流的藝術氣質,可怎麼看也無法和冷峻、成熟的康劍相比,斷然告訴他昔日之情已隨風而逝。

男友氣急之下,拿了桶汽油,把康劍約到了街邊,說他如果不和伊桐桐斷絕往來,他就自焚在康劍麵前。

時值寒冬臘月,康劍站在凜冽的寒風中,冷汗從額頭流下,臉白如一張紙。

伊桐桐趕來了,和男友撕打成一團。男人歇斯底裏,一把把她甩開,擰開汽油筒,就往身上倒。無奈之下,伊桐桐隻得報警。

男友被製服後,送進心理診所接受治療。

一場在別人眼中看似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的愛情以悲劇收場,康劍向伊桐桐提出分手。

與康劍相戀的自始至終,伊桐桐沒有提過男友一個字,自知不對,哽咽地點頭說:“好。”

整件事雖然被康雲林想方設法捂下來了,但還是對康劍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想想康劍需要一些磨練,於是便讓康劍下派到濱江市做了團委書記,也算多些經曆!

康劍隻消沉了一陣,很快又工作得有聲有色,不久被提拔為市長助理。

五月時,他陪分管文教的市長去濱江市一中,為五十年校慶剪彩,在與教職工合影時,他在其中看到了一個常在午夜夢回時分出現的嬌美身影。

藍天、白天、陽光明豔,康劍不適應地閉了閉眼。

“康助?”

康劍睜開眼,訝異地看著眼前簡單那張放大的臉,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江天酒店到了。”簡單拉開了車門。

康劍“哦”了一聲,忙拉平衣衫,跨出車門。

濱江市要申請成為全國性的“旅遊城市、園林城市、衛生城市”,今晚在江天酒店的演講廳,康劍有一個重要的動員演講。

演講廳中,媒體和各個部門的重要人物已濟濟一堂。

康劍講話,從來不用講稿,對所涉及的主題條理有序,觀點鮮明,邏輯性強,極少虛話,更不帶任何語氣助詞,三言兩語就抓住了實質,明快透徹。記憶力更是讓人吃驚,多麼煩瑣的數據,他信口引用,從不出錯。最重要的是生動。首先普通話很標準,嗓音又悅耳,再來節奏把握得非常到位,語速語氣有張有弛,而且肢體語言要豐富。他每次講話都力求簡潔,幹脆利落,說多少分鍾就多少分鍾。有許多女幹部私下都說,看康劍講話,無論是眼睛還是耳朵,都非常的享受。

康劍風度翩翩地走上演講台,麵帶微笑,在一片充滿了期許的目光的閃爍中,用他一貫的優雅語調說道:“謝謝各位的光臨,本次演講四十分鍾,希望各位聽過之後,為我市的城市建設貢獻微薄之力。”

然後,他就開始了。

康劍記得林語堂先生說過:演講應該像少女的裙子,越短越好,語言遠不是萬能的。

四十分鍾不長,幾陣雷鳴般的掌聲響過,康劍在台上鞠了個躬,演講結束。演講廳裏爆發出一陣更為長久的急雨似的掌聲。

康劍淡然地掃視著全場,目光突地落在演講廳的大門邊,那裏擠滿了許多聽到掌聲趕過來看熱鬧的人。

白雁和林楓站在中間。小腹微隆的林楓突然輕輕一歎:“這樣的男人,不知什麼樣的女人才能震住?”

白雁撇了下嘴,“震不震得住,不是我們操心的事。”

“震不住也無所謂,”林楓聳了下肩,“能嫁給這個男人,就已經是件非常風光的事。”

白雁斜睨著她,挪揄地笑道:“你老公讓你很抬不起頭?”

林楓臉一紅,咬牙切齒,“我隻是感慨一下而已,我老公當然很好了。”

“可我聽著怎麼那麼酸呢?”

“白雁……”

林楓抬手打向白雁,白雁俏皮地一閃,擠出人群就跑。林楓一路追殺過去。

“白雁!”身後又有人喊道。

林楓停下腳步,聽著像剛才演講那位的聲音,回過頭一看。康劍目不斜視地越過她,筆直地走向前麵笑得直喘的白雁。

白雁止住笑,略彎腰,像酒店服務小姐一樣,兩手交錯放在前麵,恭恭敬敬地看著康劍:“康領導,晚上好。”

康劍擰了下眉,沒去在意走廊上投射過來的一道道目光,徑直走到白雁麵前停下,“好巧啊,和朋友在這聚會?”

“回領導的話,不是聚會,是參加同事的婚禮。出來透口氣,被掌聲吸引,非常榮幸地聆聽了康領導的精彩演講。”白雁又笑了,小酒窩皮皮的。

“既然是婚禮,那一定有不少桌。”康劍的口氣很平和,俊眸亮得異常。

“三十多桌,沒細細數。康領導你忙,我先進……”

“那麼多酒桌,一定不介意多幾位客人!”康劍搶聲堵住了白雁的話。

白雁很不厚道地想:這位康領導難道要蹭吃蹭喝?

“我和簡秘書、吳秘書直接從辦公室就過來了,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康劍補充了一句。

“酒店下麵的餐廳應該還營業。”白雁眨了眨眼,友情提醒道。

“現在下去,再點菜,再等著燒出來,不知得多長時間。你是不是怕我們不出禮金,簡秘書?”康劍轉過身。

“別,別……”白雁就差伸手去捂他的嘴了,“康領導,你能光臨我同事的婚禮,那簡直是他們夫妻倆的三生之幸。可是……”她歪著頭,拉長了語調,“人家一生就一次婚禮,好不容易做了次主角,你這麼大個人物進去,豈不喧賓奪主?”

康劍“哦”了一聲,明白了,攤開雙手,“看來我是個不受歡迎的人,算了,我們出去吃。你有衣物在裏麵嗎?”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餐廳。

白雁愣了,這個“我們”包括她?她可是被人邀請過來的,出了好大一份禮金呢。目前,她連男友都沒有,想撈回成本遙遙無期,唯有今晚多吃多喝點,才能安慰受傷的錢包。

“康領導,中途退席,我同事會生氣的。嗬嗬,康領導你走好,祝你今晚有個好胃口。”她不著痕跡地往邊上一讓。

“你是伴娘?”康劍一動不動,目光炯炯。

“不是,不是。”

“那麼走吧,幾百個客人,少一個沒人發現的,快點,我真的好餓。”康劍突然看向站在一邊雲裏霧裏穿梭個不停的大美女林楓,“你是白雁的同事麼,麻煩你進去幫她把衣物拿一下,如果有人問起,請幫她打聲招呼。謝謝!”非常之客氣卻令人無法拒絕。

林楓像被催眠似的點點頭,問也沒問白雁,直接走進餐廳,拿了白雁的大衣和包包很快就出來了。

白雁臉上仍然保持著微笑,可是笑意隻在遠處雲遊沒抵達眼底。

康劍接過她的大衣和包包,對林楓又道了聲謝,瀟灑地向電梯走去。

簡單和吳秘書已經在電梯口等了一會了。

“他是你親戚?”林楓真是好奇極了,她聽得出康劍和白雁說話的語氣非常熟稔。

白雁瞪著康劍的背影,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我如果有這樣的親戚,還不早在醫院裏橫著走?”

林楓俏麗的長睫毛撲閃個不停,“那你們是?”

“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

電梯門打開,林楓目送著白雁走進電梯,黑黑的長發在肩頭輕巧地擺動著。

司機已把車開到了酒店門口,康劍低聲和簡單說了什麼,簡單眼風向白雁一掃,笑了笑,打開車門,吳秘書坐了前麵,他坐了後麵,車開走了。

“前麵就是步行街,有家北京烤鴨店非常正宗,我們到那去填肚子。”康劍說道,與白雁肩並肩地拾級下來。到了街上,他繞過白雁,走在她的外側。

“你也知道這種小飯店?”白雁訝異地問道。

“你以為我不食人間煙火?”

“你食的是人間大煙火,這可是普通老百姓食的煙火!”

康劍心情好像很不錯,笑笑,“人隻有分工不同,並沒有貴賤之分。我如果晚上不要加班,也會經常和秘書們一起出來喝喝酒的。”不過,這樣的機會不多。

說話間,已經到了烤鴨店。

店裏有圓桌,也有麵對麵的情侶桌,康劍走向裏麵一張小方桌,白雁拉了下他的袖子,“康領導,我們要個包間。”

“兩個人沒必要,坐外麵吃好了。”康劍優雅地落坐,拿起菜單。

白雁咽了咽口水,目光在店裏瞟來瞟去,果然,康劍這張常在電視上出現的麵孔已經引來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竊語聲從四麵八方襲來。

白雁閉了閉眼,算了,他不怕流言蜚語影響他的遠大前程,她還怕什麼?

兩人點了兩個熱炒,一個湯,半隻鴨子,沒要酒,直接就上主食。鴨子確實烤得不錯,醬很地道,就是蔥老了一點。

康劍好像是餓壞了,席間沒怎麼講話,很專心地吃飯。中途,手機響起兩次,他打開來一看,直接按掉,後來,手機再響,他關機了。

白雁在酒席上稍微吃了點,又是晚餐,怕吃多了會胖,隻夾了幾筷炒菜,然後捧著杯熱茶,暖暖手,半天抿一口。

哪怕是隨和地坐在小飯店中,和普通民眾打成一片,可是康劍眉宇間的冷峻和貴氣還是讓人無法忽視。龍就是龍,蟲就是蟲,白雁感慨道。

買單出來,站在門口,清冽的寒風吹得白雁一陣戰栗。

“康領導,你是有人來接還是打車回去?”飯吃好了,理所當然該告辭,她對於上一次“雨中漫步”仍有餘悸。

康劍看著夜色中的路燈,“吃得太飽,陪我走走,行麼?”

她說不行有用嗎?今天晚上,白雁算是領教了康領導果斷的工作作風,識時務者為俊傑,她笑眯眯地看著他,“這是我的榮幸。”

兩個人沿著步行街慢慢地走,轉了很多彎,在好幾家店鋪前停留,評論著櫥窗裏的商品,又穿過了人民廣場,經過一家農貿菜市場前,白雁停下了腳步。

“康領導,你知道現季的蔬菜和魚肉的價格嗎?”

康劍一愣,習慣地蹙起眉頭。

風有點大,白雁豎起大衣的領子,笑得很坦然,“我五歲的時候就知道了,而且還會討價還價。康領導,你五歲時在幹嗎呢?”

五歲?學國畫還是學小提琴,還是從國外回來的表哥教他練習英語會話?康劍站在農貿菜市場前暈黃的燈光下,靜靜地看著白雁一眨一眨的大眼睛裏閃爍著迷蒙的光。

“你看我們從小就沒有一點共同愛好。康領導,你的時間如溫暖的陽光一般,應該灑向廣闊的濱江大地,千萬別浪費在我身上,我會有罪惡感的。謝謝你請我吃飯,有什麼吩咐讓簡秘書給我打電話。我幫你打車。”她說著,就跑向路中,伸手攔車。

她真是聰明,看穿他的意圖,再一次溫婉而又堅決地拒絕了他。

但她錯了,如果他這麼好打發,他們現在就不會一同站在這裏。

康劍抓住她伸在風中的手,“白雁,等下。我們以前不是一國的,可是給機會讓我們相處,我們就會有共同語言、共同愛好,慢慢就成同胞了。”

“沒有任何可能。”白雁要抽回手,可是他抓得更緊。

“你都沒試過,怎麼就知道沒有可能?”康劍目光如炬。

白雁失笑搖頭:“康領導,請問你喜歡我哪一點?”

“感情的開始不是做算術題,一定會有一個標準的答案。你的眼神,你的語氣,你一點一滴的小動作都是理由,可以嗎?白雁,我是很認真的。做我的女朋友,我們相處看看。”

“我下得了廚房,可是絕對上不了廳堂,康領導,你擦亮你的慧眼,看清楚,你這樣的棟梁之材可別毀在我手中。”白雁苦口婆心地勸道,心頭升起濃烈的無力感,這個人還真是一根筋。

康劍很嚴肅地回道:“如果真的毀了,我無怨無悔。我個人認為一根成材的棟梁,和另一半上不上得了廳堂沒多大關係。”

白雁沒有接話,隻是匪夷所思地看著他。

“你可真是勇敢。”許久,她才吐出了一口氣,咬了咬唇,“康領導,你對我這份青睞,我受寵若驚,當然也有一些小小的虛榮。我什麼都不說了,這樣好嗎?你可以找私家偵探,或者到公安部門找個貼心的人,去雲縣越劇團,悄悄地打聽下我家的情況,然後你就會明白我們怎麼不一國了。”

“好。”

“那麼放手吧!”白雁嘴唇有些發白,身子凍得直顫。

康劍固執地握著她的手,攔下一輛出租,把她送回公寓,才道別。

白雁幾乎肯定今晚分別後,兩個人會立馬成兩條無限延長的平行線,再無交彙的一天。

上班、下班,日子又平靜地翻過去許多頁。

康劍沒有再打電話,也沒再發生邂逅那樣的事情,白雁差不多快忘了這段插曲。隻是偶然看電視時,無意翻到濱江台,屏幕上剛好看到康劍在開會或參觀,才會想起這個人我也認識。

十一月初,各部委辦局組織全體職工到醫院參加一年一度的體檢,這是單位福利,也是醫院創收的好機會,各個檢查科室都增加了人手,加班加點接待體檢人員。

柳晶這月恰好在婦產科門診,每天累得叫苦不迭,直嚷白雁好命。

白雁很沒同情心地告訴她,自己接著還連休三天假。柳晶欲哭無淚。

連休三天的情況,通常是白雁上了兩個夜班,跟著到了周五,和周六、周日加起來。

白雁回到公寓,泡了個熱水澡,洗好衣服,收拾了下屋子,簡單吃了點東西,然後蒙頭大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陣急促的鈴聲驚醒,開始以為是鬧鍾,睜開眼之後才發現是手機。

“喂……”白雁閉著眼,又接近半睡眠狀態。

“白雁,你怎麼不在醫院?”

康劍的聲音,白雁咕噥地問:“我休假,有事嗎?”

“我在B超室。”

白雁倏地睜開眼,條件反射地聯想到什麼,她輕輕抽了口氣,盡量讓語氣鎮靜,“康領導,是檢查出什麼不好的東西?你不要擔心,發現得早,可以手術根除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康劍打斷了她,“我還沒做B超呢!我剛剛去手術室找你,沒看到人。一會,我們一起去吃早飯,是你來醫院還是我去接你?體檢結束,我上午沒其他事。”

白雁覺著大腦有點失控,她慢慢坐起來,靠著床背,看窗外,天好像是亮了,但是沒太陽。

“康領導,出了醫院大門,向左有永和豆漿,向右有大娘水餃,哪家的早飯都不錯,也不貴。”

“康助,到你了……”有個大嗓門的聲音插進電波中。

康劍合上了電話,白雁又躺回床上,蒙上被,剛迷糊上,“砰,砰……”有人急促地敲門。

白雁真想抓狂了,“騰”地從床上坐起,蓬著頭,拉著個臉,不耐煩地怨道:“來了,來啦!”尾音揚得高高的。

門一開,下一秒又“啪”的一聲關上,她捂著心口,睡意全消。

康劍玉樹臨風般地站在門外。

“白雁?”

“嗬嗬,”她訕笑著,慌不迭地衝進臥室穿了件外衣,以手作梳,把頭發紮成一束,冷毛巾抹了把臉,這才拉開門,“康領導請!”

康劍斜睨了她一眼,把手中的紙袋遞給她。

她接過,紙袋還有點燙,低頭一看,有米團和豆漿、蝦餃,兩人份的。

“你……”她抬起頭,神情納悶。

“這一陣市裏麵為創建文明城市迎接上麵的檢查,我忙得昏天黑地,也沒顧得上給你打電話。”康劍揉揉額頭,算是對前一陣沉寂的日子做了個交待,“雲縣那邊我讓人去過了,其實去與不去都沒什麼關係的,白雁還是我認識的白雁。”

白雁瞪大眼,“你……不在意那些?”

康劍猶豫了下,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沒什麼好去在意的,都是過去的事。做我女朋友的人是你,又不是別人。你別說什麼影響我的前程的話,我已經很討厭被別人戴上‘官二代’的帽子了。我的前程要靠自己去努力,別人擋也擋不住,幫也幫不了。”

白雁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站都站不住,不得不扶著康劍的手臂,在桌邊坐下。

小小的公寓,第一次有異性光臨,一股陌生的氣流弱弱地飄蕩著。

康劍站在她的身邊,手擱在她的肩上,“你還有什麼心結,都說出來!”

“康領導,我……就覺得這好像是個白日夢……你正經八百,官居高位,城府極深,你怎麼可能玩一見鍾情這樣幼稚的遊戲?這又不是在演言情劇,誰信呀,狗血劇情……唔……”

康劍溫熱的雙唇猛地堵住了她的沒完沒了。

白雁驚愕地瞪圓了雙眼,對上他熾熱的眸光。

一吻過後,主動權就已經不在白雁手中了,康領導的進攻勢如破竹,勇往直前。

康劍不管多忙,一周至少抽出兩次,到醫院接白雁下班,順便一塊吃個晚餐。時間如果寬裕,他會提前半小時,直接到醫院等白雁。白雁公寓附近的那幾個小餐館經常留下他們的身影,小老板們逢人就說,市裏那位帥帥的市長助理的女友臉上有倆酒窩,看著很討喜。

出差在外,康劍總會在午休時打個電話過來。他不會打白雁的手機,而是打到手術室,讓別人傳話給白雁。

白雁覺得康劍的追求,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她現在是百口莫辯,要說和康劍沒有什麼,隻會被別人講矯情。她索性什麼也不說,保持沉默。

周六,柳晶和白雁碰到一起休息。柳晶的準老公從省城師專畢業後分到濱江市一中,兩人一塊租了房子,屋子裏要添的東西很多,柳晶說白雁眼光好,拉著她上街做參謀。

兩人逛到一家內衣品牌店,柳晶給準老公買了幾條性感的內褲,扭頭問白雁要不要給康領導也買兩條,買得多,兩人好壓價。

“什麼呀,我和他現在隻是一般朋友。”白雁臉一紅,推了柳晶一把。

“還一般朋友,你就騙鬼去吧!康領導就差在你臉上貼上私人物品的標簽。他可是天天講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的正經孩子,任何花花新聞都會毀了他的前途。隻有確定你是他家的,才會這般招搖。所以你就別裝了,來挑一條。哇,康領導要是穿上,不知會是什麼樣,你用手機偷偷拍下來,讓我飽飽眼福,好不好?”柳晶做出一副口水縱流的神態。

白雁不能忍受地白了她一眼,連脖子都紅了,“你個大色女,當心你老公把你給休了。”心裏麵卻不得不承認,柳晶的話非常正確。雖然她答應康領導先試著相處,但看這個趨勢,除了百年好合,別無第二條路。

百年好合呀……很遙遠啊!

“沒事沒事,我是心色身正。”柳晶笑嘻嘻地讓店裏的小妹把內褲包起來。掏錢包時,神神秘秘地從裏麵拿了隻小錫箔紙包塞給白雁。白雁好奇地舉起來,等看清了,愣了一秒鍾,臉越發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咬牙切齒地瞪著柳晶。

“我可是為你好,”柳晶一臉關心備至,“康領導老大不小的,要是突然心血來潮,你不就用得上了。他可是正麵人物,若是你中彈,挺著個肚子結婚,那會成笑柄的。”

“柳晶……”白雁真是無語了,“你是我媽嗎?操心得是不是太多了?”

柳晶大笑,硬是把那個燙手的小紙包放到她包包裏,拉著她出了店門。“開玩笑啦!不過,雁,你我都是在婦產科待過的,看著女人做人流,那真是一個恐怖呀,所以一定要把自己保護好。”

白雁對著天空,深呼吸,神啊,她這都交的什麼濫友!

“雁,你也別太害怕,該瘋狂時別壓抑著。我現在算明白了,你哪是守身如玉,你是在守株待金龜!”

“柳姐姐,金龜殼那麼硬,就是撞上樹,也不會怎麼樣的吧!”白雁沒好氣地說道。

柳晶很認真地回答:“問題那金龜心甘情願,他可以裝暈,不就是你的了。”

雞同鴨講,無法溝通。白雁挫敗地把頭扭過去,一看街邊新開了家美發店,店名很有趣——三千絲。

“我發尾有點開叉,進去修修,你要不要來?”走得腳也有些酸,白雁正好想休息下。

柳晶看看手機時間,準老公約了一會過來幫著提東西,時間還沒到,“行,我也進去修個劉海。”

兩人走進美發店,店麵不大,但很幹淨,有兩個女子坐在椅子上。其中一個頭發染得像個孔雀毛似的,化著彩妝,看見有人進來,兩人忙起身迎接。

“小姐是剪發還是燙發?”孔雀毛的女子熱情地笑問,在看到白雁時,笑意突然半路折回。

“明星……”白雁吃了一驚,“你什麼時候來濱江的?”

明星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沒理睬,“小麗,你過來幫她弄。”她朝白雁呶了下嘴,扭身招呼柳晶去了。

“小姐,你想怎麼弄?”小麗拉開椅子,讓白雁坐下。

白雁盯著明星的背影,淡淡一笑,“把發尾修下就行了。”

柳晶納悶地看看白雁,又看看明星,“你們認識?”

明星悶聲吐出一個字:“不!”

白雁清亮的眸中,黯了幾許。

明星態度不好,手藝卻不錯,很利落地幫柳晶修了劉海,順便還把她眉毛修剪了下。

“小麗,你聞聞,店裏是不是有股狐騷味?”明星剪著,突地問道。

小麗停下手中的發剪,嗅了嗅鼻子,“沒有呀,我什麼都沒聞到。”

明星哼了聲,“你怕是感冒了,明明很濃的騷味,一會要把店好好地清掃下。小麗,你還記不記得我哥?”

“記得,你孿生哥哥商明天呀,不是在成都軍區做飛行員嗎?”

“嗯,他現在提幹了,是飛行組的組長。明年五月,他回來結婚。他都四年沒回來了,我真想我哥。”明星捋了下五彩的頭發,眼風譏誚地瞟瞟白雁。

小麗興奮地眨眨眼,“那你未來的大嫂是哪裏人?”

“部隊文工團的編劇。”

“哇,也是女軍人,真讓人羨慕。”小麗放下發剪,替白雁撣去身上的碎發,拿了麵鏡子從後麵照了照。

“多少錢?”白雁站起來。

“隻要動發剪,最低十五元。”明星冷冷地說道。

白雁給了小麗三十元,道了謝,便和一臉訝然的柳晶走了出來。

一出店門,柳晶按捺不住追問:“雁,剛剛那孔雀毛是不是和你有仇?看你那眼神像刀!”

白雁笑笑,“你看像嗎?哦,我接個電話。”手機在包包裏叮叮咚咚唱個不停。

是康劍辦公室的座機。

“我在街上呀!去哪?江心島?”白雁擰起了眉頭,目光轉向柳晶,“我不去了吧,正陪朋友逛街呢!”

柳晶一把搶過手機,“康領導,我大人大量,為D棄友,白雁借你,不過要有借有還。”

“我替D國謝謝柳護士。”康劍的嗓音微波不興。

“嘿嘿,應該的,應該的!”

柳晶把手機還給白雁,康劍問清了她現在的具體地址,然後掛了電話。

柳晶退後一步,打量著白雁。粉紫的高領毛衣,加長的米色棉風衣,中筒小皮靴,還行,文靜不失活潑,時尚又不另類,帶到哪都可以打個八十分,就是臉色蒼白了點,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

“雁,你是不是貧血?”柳晶從包包裏掏出化妝袋,替白雁上了點腮紅,重新塗了點唇彩。

“我健康著呢!”白雁抿抿嘴唇,神情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