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等著月光灑下來(3 / 3)

康劍好像沒聽見,下巴擱在她的肩上,柔柔地廝磨,“現在回去再做獨門絕藝,好像太晚了,我又不想吃吳嫂做的飯,我們就在外麵隨便吃點?師傅,麻煩在前麵的老媽菜館前停車。”

司機回過頭,笑了笑。

白雁遲疑了一下,沒有反對。

兩人下車,進菜館要了兩份炒飯,兩個菜,一碗湯。白雁在外麵晃了一天,早餓得不行,飯和菜一上來,老實不客氣地大口吞咽著。康劍邊吃邊把這兩天在北京的忙碌簡單說了說,“一會,我也要給你一個驚喜。”康劍神秘地眨了眨眼。

白雁慢慢地咀嚼著飯粒,斜著眼看康劍,後脊梁有點發冷。

回到家,李心霞和吳嫂還沒吃晚飯,餐桌上花花綠綠地擺了一桌。

看到兩人前後腳進來,李心霞和吳嫂對看一眼,吃了一驚。

李心霞小心地暫且咽下疑惑,眉開眼笑地看著康劍,“劍劍,去看姥爺、姥姥了嗎?天,怎麼才走了幾天,就又黑又瘦。麗麗,快去把哥哥拉過來,和媽媽邊吃邊聊。”

麗麗興奮地搖著尾巴撲過去,她仰起頭,看了看康劍,突地一躍,咬住了白雁的裙角。

吳嫂急了,“麗麗,你瞎啦!”

白雁拍拍麗麗的頭,莞爾失笑,抱起麗麗,親了親。

“媽媽,我和白雁在飯店吃過了。”康劍放下行李,過意不去地對李心霞說道。

李心霞不滿了,“你電話裏答應吳嫂回來吃晚飯的,不然我們也不會等到現在。”心裏麵嘀咕,這個白雁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嘴上說要離婚,這頭一轉,兩人又好成了一個似的。

“我先上去了。”白雁低下眼簾,把麗麗放下,沒有多停留,很識趣地給康領導母子一個久別重逢的空間。

“媽媽,你和吳嫂快去吃飯,我今天有點累,先去洗個澡,明天再陪你聊天。”康劍拎著行李,追上白雁。

“劍劍……”李心霞眨眨眼,想叫住兒子。

康劍跑得到快,耳邊聽著臥室的門“咚”地一聲,人沒影了。

“不是沒上過床麼,猴急什麼?”李心霞納悶地問吳嫂。

吳嫂撇了下嘴,“一定是那女人後悔了,使了媚術迷惑劍劍。你想呀,哪個傻子會放著官太太不當?”

李心霞想想有道理,心裏麵對兒子的前程擔憂少了一分,可又多了另一份心思。

“要是劍劍真死心踏地迷上了那女人,怎麼辦?”她問吳嫂。

吳嫂很堅定地說道:“不可能,劍劍早就說過,隻是玩玩她,不會當真。”

李心霞看著樓梯,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夜深了。

臥室內,白雁很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影頻道今晚放了一部周潤發與張艾嘉主演的言情片《阿郎的故事》,已經近尾聲了,阿郎死在烈火熊熊的賽車跑道上,一雙癡情眼看著張艾嘉久久合不上。

白雁心裏唏噓了下,悲情傷懷。

她瞄了瞄坐在一邊的康領導,秀眉擰著。

落地燈在牆角和地麵分別打出淺淺淡淡的半圓光弧,卻將兩個人漏在光弧之外,有些朦朧的意思了。如果燈光再暗一點,就成了曖昧。

康領導真是越來越不對勁了。第一,拎著行李,沒有先進書房,而是跟著她一同進了臥室。當然他有這個權利;第二,他洗好澡之後,沒有急著去書房上網、看文件,而是陪著她看這種老套的言情片;第三,掛衣櫥前放著兩個偌大的行李箱,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問都沒問一聲;第四,時針已指向午夜十二點,他跨越了兩千裏,卻沒有一點睡意,談話的興致還很濃。

“領導,你明天不要上班嗎?”白雁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給關了。

“要啊!”康劍慢條斯理地一挑眉。

“那你睡床,我睡……”白雁正準備發揮孔融讓梨的精神,康劍突地把她拉到床邊,“不要說話,閉上眼!”

白雁反而把眼睛瞪得溜圓,“為什麼?”

康劍拍拍她的頭,“叫你閉你就閉。”

她才不閉呢,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他。

康劍挫敗地歎了口氣,從一堆行李中拿出一個大包,口朝下,嘩啦往床上一倒。

有價值不菲的卡通圖案的真皮包包,模樣可愛的木質對偶,有秀氣的女式錢夾、鑲水鑽的發卡,叮叮掛掛的手機鏈,一個裏麵安置著格林童話般的小房子、草地、森林的水晶球,還有一張飛輪海的最新專輯。

白雁挺驚訝,“領導,你要到夜市擺地攤?”

康劍斜著眼,“別問這麼多,先說喜歡不喜歡?”

白雁眼裏帶了警覺,在水晶球與康劍臉上掃了幾回。“不要告訴我,這是送給我的?”

“如果是呢?”康劍按捺住期待,下一秒,白雁會不會激動地跳起來,撲過來親他?

“那你送錯對象了,我覺著這些東西應該是送給簡單女朋友的。”白雁說道。

康劍嘴巴半張,許久,才出了聲,“這些是簡單陪我去買的,可是不是送給他女朋友的。”

白雁戲謔地傾傾嘴角,感到可笑又可悲。她拿起飛輪海的專輯,晃了晃,“我連飛輪海裏誰誰,都對不上號,什麼歌都唱不出來,送這個給我幹嗎?”

“你……和簡單的女友差不多大,這個年紀不是都喜歡這些?”他可是很謙虛地聽從簡單的意見。簡單拍著胸膛說,買這些,準錯不了。

“簡單的女友出身書香門第,她是蜜水裏泡大的,和我能一樣?”白雁心頭一痛,笑得有些淒婉。

“我是個不懂浪漫的人,如果你想送我禮物,還不如折成現金給我比較好。”她如同平時一樣,小酒窩俏皮地閃了閃。“以前,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啥都不要愁,以後獨自打拚,錢多一分是一分,對不對?”

康劍整個人像浮在了半空中,看不到哪塊地能降落。這一床的琳琅滿目,變成了一張張血紅的大嘴,對著他放聲嘲笑。

不送也就罷了,一送就露了餡。戀愛六個月,結婚兩個月,他連白雁喜歡什麼都不知道。

心裏麵一陣痛苦,一陣自責,一陣絕望,人就有點呆呆的。

“白雁,有些事,我……是不夠細心……”

“那是你忙,沒關係。其實,領導,你沒必要再為我做這些的。”白雁很體貼地把床上的琳琅滿目一件件地放回大包中,又去洗手間拭了條濕毛巾,把席子擦了擦。

“白雁,”康劍咬了咬唇,把白雁拉過來,麵對麵坐著,“那天,是我不好,別再說氣話了,好嗎?”

白雁怪怪地看著他,“你以為我一直在和你賭氣?”

康劍沉默著。

“領導,我沒有賭氣,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徹夜不眠之後,才決定的。我們離婚吧!”

康劍急促地呼吸著,眼睛裏閃著細小的火星。他拚命地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語重心長地說道:“沒有夫妻之間不誤會、不吵架的,不能一有個事,就鬧離婚。”

“你是不是在問我為什麼要離婚?”白雁騰地站起身,“幸福的婚姻有許多因素,最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得到雙方父母的祝福。你認為我們的婚姻有嗎?”

康劍腦子一片空白,像突然丟失了記憶,又像喪失了思考的功能。

“你媽媽對我的態度,我想你看得出來。你的心裏麵也在留戀著另一個人。領導,娶我是增加你的親和力,可是人生好短暫的,不能為了仕途太委屈自己。而我也不能為了貪圖榮華富貴,讓自己這般辛苦又委屈。我想我一定能遇到一個真的給我一個健全的家的男人。我們不吵不鬧,好聚好散。你如果喜歡這床,那讓給你,我墊張席子,睡書房去。”

“不要了,”康劍擺擺手,“我……睡書房去。”

“領導的素質就是不一樣。”白雁笑眯眯地給他拿席子、毛巾被、枕頭,來來回回幾趟。

“白雁,我媽媽她思想有點老舊,給她一段時間,我會讓她改變的。我……的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不要在意。我……不會離婚,我覺得我們會處得很好的。現在,隻是我們還不夠了解。好嗎?”康劍一腳跨在門外,一腳留在門內,想了想,還是轉過身,硬著頭皮,把這番話說了出來。

白雁撅著小嘴,慢慢搖了搖頭,“不好!”

康劍的胸膛一起一伏,他閉了閉眼,脫口問出了一句蠢話,“難道你真的和……陸滌飛好上了?”

白雁小臉突地一冷,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反問道:“你說呢?”

不等他回答,再一次,“砰”一聲,把他關在了門外。

蠢豬!

康劍躺在席子上,是僵的。心很重,喘出來的氣都是有重量的。

他坐起來,躺下,躺下,又坐起來,怎麼也睡不著。隻得起身抽煙。外麵,風還在刮著,卻刮不走心裏的鬱悶和無力。

在北京時,巴不得飛回濱江。身在濱江,卻羨慕起在北京的日子。至少那時隔得遠,白雁隻能嘴上嚷幾聲,無法有實際行動。現在回來了,他再也躲避不了。

行李收拾好了,房子租好了,麵對麵地向他把話挑明,他該怎麼回應?

短短幾天,事情怎麼會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呢?

他不相信白雁會出軌,想來想去還就是他不該說沒碰白雁的話,還有李心霞的一巴掌。

可是,白雁不像是會記仇的人呀!

她以前不是很在意他麼,他已在為她改變自己了,想珍惜,想去愛她時,她卻變了。

康劍想不起事情的症結,一宿沒合眼。

第二天早上,眼窩深陷,滿臉疲倦、滄桑,嗓子沙啞,還微微帶點低燒,早飯也沒吃,急匆匆就走了。

白雁比他稍晚一步,兩個人沒遇到。

白雁心情有些灰暗,離婚是件沉重的事,不管怎麼裝堅強,心裏麵也不好受,想著接下來又要被別人說長道短,就有點疲累。上了班,臉上始終伸不開,鬱鬱的,護士長問她是不是和康領導吵架了,她淺淺地笑了笑。

第一台手術安排在上午十點,是泌尿科的。早晨不算忙,白雁和護士們把手術室消毒、清潔過,便到休息室看報。

走廊上聽見有人在叫:“請問哪位是白雁小姐?”

白雁翻了個白眼,走了出去。花店的小夥子手裏拿了束花,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遞過一枝筆,“簽下字!”

“你沒弄錯吧?”白雁懵了。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收過花。昨天是一床的禮物,今天是花,又是鑼鼓又是廟會,真是好熱鬧。

“你們醫院還有第二個白雁?”

白雁搖搖頭。

“那就快簽,天氣熱,花經不住曬,我還要送下一家呢!”

白雁狐疑地簽上名字,接過花。

這花瞧著陌生,叫不上名字,不是玫瑰,不是百合,不是桃花,不是荷花,紫色的小花束,很清雅纖細,香味淡淡的。

她捧著花走進休息室,小護士們紛擁而來。

“哇,是風信子哦!紫色的風信子,代表和平。這是有人要向你道歉呢!”一個小護士嚷嚷道。

“我就說你和康領導吵架了。”護士長接過話,“快看看,花束裏麵有沒有什麼卡。”

白雁找了半天,啥都沒找著。隻得找了個空鹽水瓶,洗淨了,把水插了進去,倒是讓休息室多了幾份色彩。

病人九點半進手術室,注射過麻藥,過了一會,冷鋒就過來了。

白雁沒有看他,恪盡職守地做自己的事。手術中,除了沒必要的交流,兩個人一句多話都沒有。

手術結束,病人先出手術室。白雁幫他解下手術罩衣,拿下醫帽、口罩,準備出去,冷鋒叫住了她。

“再也不理我了?”

“沒有呀!這不在說話麼?”白雁聳聳肩,眼神卻看向另一邊。

冷鋒靜默著,看向她的眼神有點無措。

“冷醫生,你還有別的事嗎?”

冷鋒一股氣突然就頂到了胸口,“你不要在我們之間砌牆,好不好?”

“冷醫生,說實話,我不想我們以後再有任何交集。你不是還有另一個傻孩子。”

冷鋒突地笑了,眉眼生動地綻出光澤,“那你想不想認識另一個傻孩子?”

白雁臉一紅,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聽著像吃醋,掉頭就走。

冷鋒經過休息室時,看到裏麵的風信子,和護士長說話的口氣溫和了許多,還帶著笑。驚得護士長一愣一愣的,冷醫生不會對她有什麼用意吧,她可是不玩婚外情的哦!

白雁覺得心裏麵像是堵了一肚子的話,需要找個發泄口。午休時,她跑到樓下婦產科找柳晶一塊去吃飯,柳晶不在。婦產科值班醫生說她早晨來了後,便請假走了。

白雁覺得奇怪,柳晶以前有個雞毛大的事,都要在她麵前說個好幾次。

她給柳晶打電話,電話是暢通的,就是無人接聽。

吃過午飯回來,她又撥,手機有人回應了。

“柳晶,你擅離職守,幹嗎呢,玩失蹤呀!”白雁對著電話就吼。

沒想到那邊突然爆發出一聲接一聲的聲嘶力竭般的尖叫,震得白雁的耳膜都嗡嗡回響。

“柳晶?”白雁呆了。

“啊,啊,啊……”柳晶的叫喊中帶著號哭,可就是不說話。

“柳晶,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你在哪?公寓?求求你,快說話呀!”白雁急得直跺腳。

柳晶放聲大哭,任白雁在這邊喊破喉嚨也不開口。

白雁一嚇,丟下電話,就往外麵跑。

這火熱的正午,醫院外麵的出租車不知跑哪塊納涼去了,白雁急得想哭。

“白雁,你要去哪?”冷鋒開著車從醫院裏麵出來,拐彎時,看到路邊的白雁。

“你……能不能送下我?”這個時候,白雁顧不上立場了,下意識地問道。

“上車吧!”冷鋒開了車門,也沒問去哪。

白雁心慌意亂地指著方向,不遠,十分鍾,就到了柳晶公寓的樓下。

“謝謝你,冷醫生!”白雁下了車,撥腳就跑。

冷鋒瞧著她跌跌撞撞的,不放心,泊好車,忙追上去。

白雁衝到柳晶家門口,就聽到柳晶的嚎哭聲,她來不及多想,急忙拍門,門沒鎖,一拍就開了。

白雁走進屋內。

屋子裏一團雜亂,桌翻椅倒,已經完全看不到原來的麵目。柳晶坐在地上,蓬頭垢麵麵,眼淚兩道,鼻涕兩條,沒個人形。

李澤昊坐在一張三條腿的椅上,低頭一口口地抽煙,在他的身後,伊桐桐眼紅紅地立著,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白雁因奔跑而漲紅的臉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