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夜星星很少(3 / 3)

劉檢和高檢把談話的紀錄整理了下,當天就坐車去了省城。

車上,劉檢的眉頭一直皺著。高檢給他遞煙時,推了他好幾下,他都沒動彈。

“還在想那案子?”高檢問。

“老高,你說這蹊不蹊蹺呀!都板上釘釘的事,隻是走下程序,怎麼突然就麵目全非了。這時間不早不晚,就卡在這中間。要是早一點說出來,就立不了案。晚一點呢,就於事無補。”劉檢狠抽了兩口煙,怎麼都想不通,“我辦案無數,還沒遇到這種事。下麵都準備批捕了,唉,多少日子的辛苦全付之東流。”

“老劉,別歎氣了,網你也上了、報紙也看了,談話記錄也在那,挑不出破綻,我們就別給自己惹麻煩。康雲林是老政法書記,現在是退居二線,但他老婆娘家那邊勢力可不小。”

“他媽的,我一定要好好審審那個華興,他沒事嚼什麼舌頭。”

劉檢窩了一肚子的火,下了車就直奔省公安廳。

華興集團員工砍傷農民工的事,華興不是直接犯罪人,但涉嫌幕後指使,再加上前麵濱江市城建局局長和招標辦主任受賄一事,他也有行賄的份。行賄本來是睜隻眼閉隻眼的不追究,這下,也算到他頭上了,另有人舉報,他偷稅漏稅。他麼,偏偏還逃逸,於是,就給抓起來了。

華興被帶進審訊室,眼袋突得老高,臉上的肉掛著,頭發灰白,早沒了平時的八麵玲瓏、神氣活現,頭耷拉著,像隻被寒霜打過的茄子。

警察讓他坐下來,他立即規規矩矩坐下,雙腿並攏,眼直視地麵,一動不動。

“抬起頭來。”劉檢厲聲喊道,把談話記錄摔到桌上,“你現在給我好好看看,再告訴我,這上麵為什麼和你說的不相符呢?”

華興惶恐地把記錄往麵前挪了挪,戰戰兢兢地看過去。看著,看著,劉檢就看到他光禿禿的腦門上往外冒著冷汗。

當華興看到複印的房契收條時,他身子猛烈地哆嗦了下,眼前是金星四射。

“這些屬實嗎?”劉檢拍著桌子,吼道。

華興嘴角慢慢綻出一絲笑意,他閉了閉眼,說了句,“強人呀!”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

“什麼?”

“康劍以後一定會前程輝煌,不可估量,你們多拍拍他的馬屁。”華興的笑意越來越大,然後是放聲大笑,直笑到眼淚都下來了。

“你發什麼神經。”劉檢繼續把桌子拍得山響,吼聲如雷,“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栽髒了康劍?”

華興止住笑聲,把眼角的淚拭去,點點頭,“我交待,我坦白,我不是栽髒,我是老糊塗了,把房契這事給忘了。對,我隻送給他老婆二百萬,她沒要,我就讓秘書打到她卡上了。”

“奶奶的。”劉檢氣得一腳踢翻了桌子。

華興被幹警帶回了牢房。他坐在窄小的床鋪間,倚著牆,想想笑笑,笑笑又搖搖頭、拍拍腿。空活了一把年紀,不僅丟了與康劍的交情,還落了栽髒的罪名。

他早就應該從與小護士的幾次見麵中就應該看出來,她並不是等閑之輩。

國慶前夕,華興大飯店接了幾個旅遊團,非常忙碌。他半躺在寬大的辦公椅中,聽秘書向他彙報集團三季度的效益,座機響了。總台小姐說有位叫白雁的小姐找他。

那是康劍的夫人呀,華興忙不迭地撫了下頭上稀稀疏疏的頭發,親自下去把她接了上來。

白雁的小臉悶悶的,沒像以前看到他那樣對他一笑,露出兩個俏皮的小酒窩。

“心情不好?”他給她泡了一杯上好的毛尖。

“華老板,我要和康領導離婚了。”白雁眼中慢慢地溢出了淚水。

華興大吃一驚,他私下覺得康劍很在意這個小妻子的。這小護士確實也招人疼。“白護士,別亂說話。兩口子爭執幾句,是常事。過兩天,一切都好了。”

“華老板,你告訴我,康劍是不是和伊桐桐經常在你這飯店的頂樓咖啡廳見麵,他還送她房子和車子?”白雁拭幹淚,很氣憤地問。

華興愣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不說也沒什麼,我跟蹤過他們。所以我一定要離婚,我受不了,他……也同意了。”

華興搓著兩手,“這個,這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康助心裏麵隻有你。”

“你承認了,這事是真的。”白雁的眼瞪得溜圓。

“我沒,我沒……”華興忙搖手。

“華老板,一個離婚女人,沒了愛情,沒了家,如果再沒有錢,那多可憐呀!你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你差錢用,盡管說。”華興這時隻當白雁是和康劍耍小性子。像他老婆都要和他離婚二十年了,到現在都沒離。有時候,女人喊離婚隻是個口號,並不當真。他平時就覺得沒機會彌補康劍對他的恩澤,能有機會向白雁拍馬屁,還不忙不迭地衝過去。

白雁從包裏拿出兩本證書,一本房產證,一本土地證,“你不是有家房產開發公司嗎?你幫我把這房給賣了,盡量把價格抬高點。”

“你把房賣了,你住哪?”華興打趣地問,小護士還來真的了。

“我住在那房裏,就會想到他和那個伊桐桐,我心裏麵有陰影,我把房賣了重買。華老板,你幫不幫我?”

“幫!”華興小心地把房產證、土地證收好。

“如果你有什麼消息就給我打電話哦!”白雁這才展顏一笑。

“如果你沒地方住,我可以給你在飯店裏安排個房間。”

“我哪能總麻煩華老板。”白雁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門口,又回過頭,“華老板,你還沒給我打收條呢!”

華興納悶了,這證書上名字又不是他,幹嗎要打收條,再說他怎麼可能把康領導的房子給賣了。

“值很多錢呢,我不放心,你打個收條給我吧!”

“行,行!”華興覺著白雁真是可愛,不忍心她著急,順了她的意,給她打了收條,在她的要求下,還蓋上華興集團的公章。

白雁這才歡歡喜喜走了。

華興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捏著兩本證書,嗬嗬直樂。

十月十四日,白雁突然又來了,很著急地說:“華老板,我看中一套江景房,許多人都在搶訂,我那房你賣了嗎?”

“還沒找到合適的買主。你差多少錢?”

“人家說一次性付款,可以優惠三萬塊。”

“一次性是多少?”

“二百萬。”

華興眼都沒眨,打電話給會計,立即從銀行彙了二百萬現金給白雁。康劍幫他投中舊城改造那個標,他能賺一個億,二百萬隻是個小錢。那天在工地,他親眼看到康劍為了白雁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氣得鼻孔冒煙的模樣,估摸著兩人不久就會和好。

“這麼多錢,我一個人提著也不敢上街。華老板,能請你的秘書幫我打去我卡裏嗎?”

“行。”華興豪爽地一揮手。

於是,這就成了二百萬是他的秘書硬打進了她的銀行卡中。

華興笑得前俯後仰。她,真是高,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沒有一絲差錯。他本來想著,有了伊桐桐的房和車,再有這二百萬,足可以把康劍牢牢與他牽在一起。卻不知,他用自己的矛戳了自己的盾,康領導徹底與他脫離了幹係。

華興想,小護士是不是有一雙能看穿前身後事的眼,她就猜著有一天他會賣了康劍,才將計就計?

其實,他不想賣了康領導,他也是無奈的。有人托話給他,隻要他交出向康領導行賄一事,其他所有的事就不追究。

這世上,還有誰的話能相信?

餘州,臘月二十八。

這一年沒三十,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了。康劍像往常一樣起床,簡單洗漱後,便靜靜地站在窗前,從鐵柵欄間看著樓下一小片綠色。這幾天,他隻是不允許走出房間,審訊已經結束了,可以按時睡,按時吃,夥食比剛來時好了些,也有熱茶送進來。

他不知道劉檢他們取證到哪一步了,他不去亂想,也不多想,靜觀以待,說服自己享受黑暗前的一絲光明。

真的批捕後,頭發要剃成個大光頭,衣服要換成囚服,送到某個邊遠的農場,與社會上的各式各樣的犯罪分子混在一起勞動改造,一待就是十年。

心情,不是不苦澀,不是不悵然,不是不後悔,不是不惶恐。如果心裏麵沒有裝著白雁,康劍想自己也許不會有現在這麼鎮定了。就是盼著有一天還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這麼撐著。

白雁,白雁,白雁……康劍在心裏麵喃喃地重複喊著,似乎這樣呼喊,能讓僵冷的四肢暖和起來。

門外有開鎖的聲音,康劍扭過頭,以為是送早飯的。很意外,是嚴厲走了進來。自從劉檢他們去取證後,嚴厲跟著消失了。

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早!”康劍先出聲招呼。

“早!”嚴厲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麵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個步吧!”

康劍渾身每個細胞都屏住了呼吸,麵孔漲得通紅,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出去,是從這裏轉到看守所?還是?

“散個步,再一起去吃個飯。他們開得快的話,估計午飯後就要到了。”

他們?康劍的手不禁攥成了拳頭,嘴唇哆嗦著。

嚴厲輕笑搖頭,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劍劍,你——平安著陸了。”

“嚴叔?”康劍身子顫抖得厲害,這是錯覺嗎?是他假想出來的話嗎?

嚴厲閉了閉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麼事都沒有了,可能還會因禍得福呢!你這小子,太內斂,什麼都藏在心裏,要不是這次雙規,誰會知道你能做出那樣的壯舉。”

康劍搖頭,嚴厲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別傻站著,出來呼吸下新鮮空氣。今兒可真冷,但天不錯。哦,你看,出太陽了。”嚴厲指著窗台外麵金燦燦的陽光,笑了。

康劍就像是踩著雲朵下了樓,他屏息,再深呼吸。

校園中,空氣清冷,帶著凍裂的泥土氣息,擾得他鼻子很癢。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陽、碧藍的天空,他眺望遠處的村莊、馬路上奔馳的汽車,他低頭,看著腳下一塊塊方磚鋪就的小徑、小徑邊倔強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熱,淚滑下了臉腮。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能平安著陸,的確要高興。”嚴厲見他羞窘地別過臉,慈祥地一笑,領先往校園深處走去。幾個工作人員看到康劍,都向他熱情地笑笑,輕聲說:“恭喜!”

康劍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問。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會是奇跡,必定發生了什麼。為了怕口徑不一致,他隻有沉默。

兩個人走到了操場前,四周沒有一個人影,嚴厲突然轉過身,非常嚴肅地看著康劍。

“劍劍,吃一塹,長一智。經過了這件事,雖然受驚不小,但對你以後的道路有百利而無一害。這次,你是幸運。如果你不吸取教訓,再犯就沒人幫得了,也會令讓幫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調,說幹部要怎麼怎麼廉潔。你不為別人,也要為自己和家人著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隻要你做了,總會被一雙眼睛看到。出來混,遲早有一天要還,別存僥幸心理。踏踏實實做人,清清正正為官。”

康劍羞慚地不敢迎視嚴厲的目光,他明白,嚴厲心中一定如明鏡似的,什麼都一清二楚,但嚴厲沒有點破。

嚴厲長籲一口氣,“你能平安無事,我這心也舒坦了。你爸媽還在濱江,你回去後正好和他們一塊回省城過年,好好地放幾串鞭炮,慶祝慶祝。過了年,從頭來起。城建市長泡湯了,但我聽說叢仲山快到齡了,要退,市長順應接位,空出來的市長位置要對全省四十五歲以下的局級幹部公開招考,你努力抓住這個機會。”

康劍自嘲地一笑,“我現在隻想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至於別的,暫時不考慮。”

“她,你也不考慮嗎?”嚴厲破天荒地打趣道。

“誰?”

“劍劍呀,你知道你能平安著陸,是誰的證詞起了作用?唉,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我沒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當官太可惜了。嗬嗬,真不知像誰,我看她媽媽就是個花瓶,沒有多聰明啊,怎麼生了個女兒這麼玲瓏剔透。”

“嚴叔,你在說白雁?”康劍的心一下躍到了嗓子口。

“不然還能有誰?你以後少惦記那個老師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嚴厲抬起頭,眉頭擰著,“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你媽媽恨了她媽媽一輩子,現在她這麼幫你,這結該解開了。”

“嚴叔,你能說詳細點嗎?”康劍請求地看著嚴厲,心突突地跳得厲害。

是她,隻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記在心裏。她是怎樣用單薄的肩為他推倒了這個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嚴厲笑,“等不及了?”

“嗯!”康劍重重點頭。

“走吧!邊走邊聊。”

和嚴厲猜想得不錯,午飯剛結束,浩浩蕩蕩的車隊開進了職校。與康劍來時的蕭瑟、低調不同,這次陣勢非常壯觀。濱江市政府派了車,其他部委辦局的局長也不甘落後地緊隨其後。

一下了車,辦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幾大串鞭炮,說是去去黴氣,然後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鮮花。

硝煙散去,所有的人都圍著康劍問寒問暖,握手、擁抱,直說大難脫險,後福洪天。

康劍淡淡地笑,沒有表現得特別激動,隻有在看到簡單時,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暖色。

沒用的簡單,高高大大的小夥子,站在康劍麵前,先是傻嗬嗬地笑,接著眼眶一紅,哭了,自始至終隻說了兩個字:“康助。”

“瞧簡秘書喜極而泣了。”其他人哄笑。

康劍拍拍簡單的肩,兩個人雙手緊握。他越過簡單的肩膀看過去,發現陸滌飛倚在車邊,對他微微一笑。

康劍穿過眾人,首先伸出手,“陸市長,辛苦了!”

“恭喜著陸,康助!”陸滌飛用力地回握。

四目相對,各種情緒交相變換,一切盡在不言中,最終兩個人對視輕笑。

接受完眾人的問候,康劍上車,車隊又浩浩蕩蕩出了職校。

康劍從車窗中回望越來越遠的職校,他想,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在這裏度過的幾天鐵窗生涯。

到濱江時,已是傍晚。早有一幫同僚們在政府賓館前,等著為康劍洗塵、壓驚,康雲林和李心霞也被請來了,叢仲山打來電話問候,說晚上和市長要一同出席洗塵宴。

政府辦主任根本不給康劍開口講話的機會,拖著他先去浴室沐浴更衣、淨麵。結束後,就直接把康劍拖進了酒席,康雲林與李心霞在他一左一右坐著,問這問那,敬酒的人是一輪又一輪。

陸滌飛拿著手機,看了眼被圍在中心的康劍,走出餐廳,避到走廊的一個安靜角落,先點上煙,再撥了白雁的電話。

白雁在值夜班,事實上,這幾天,她一直在值夜班。明天就除夕了,成家的護士們要忙年,沒成家的想方設法請假回家過年,她沒有地方可去,就自告奮勇替人值班。

冷鋒去了北京和同學聚會,柳晶回老家,估計這個年會過得很不太平,李澤昊現在出動所有的好友親朋在說情,一心想挽回柳晶的心。柳晶想不回去,白雁把她勸走了。逃避不是辦法的,正確麵對自己的心才是真理。

醫院餐廳也停業了,外麵的小飯店大部分關門,白雁晚飯就泡了碗方便麵。

手術室裏安靜得出奇,和她一塊值班的護士下樓和其他值班的醫生聊天。白雁吹了吹碗中浮在上麵的蔬菜,把暖風扇搬過來,對準自己,夾起一筷麵條,慢慢地吞咽,手機響了。

“小丫頭,想我沒?”陸滌飛的口吻從來不正經,也不迂回。

白雁笑了笑,“正吃麵呢!你回來啦!”

“嗯,回來有兩個小時了,他現在正在喝酒,看上去精神很好。”

“那你怎麼沒去喝酒?”

“我一心不二用,想你的時候不喝酒,喝酒的時候不想你。什麼麵,吃得這麼香?”陸滌飛聽著話筒裏吸麵條的聲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方便麵!”

陸滌飛一怔,站了起來,“在除夕前,讓我的女朋友獨自在醫院吃方便麵,明顯是我的失職。你把碗放下,我帶你出來吃。”

“陸市長,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我不是在醫院玩,我在值班。你要是真看不下去,明天給我們院長打電話,提高夜班補貼才是真的。”

“你怎麼總值班?”陸滌飛又坐下去,有點埋怨。他約過她幾次,她不是在手術中,就是在值班,這戀愛還怎麼談?

“我也想玩呀,可這是五鬥米,我不敢得罪。你什麼時候回省城過年?”

“明天和康劍一家一起走吧!我其實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逼婚,我媽媽能念到我發瘋。”

“真幸福。”白雁羨慕地歎了一聲。

“呃?”陸滌飛愣了,這是幸福嗎?

“陸市長……”康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陸滌飛的麵前。

陸滌飛慵懶地一笑,“丫頭,我有點事,一會再打給你,乖,好好吃飯。”他收線,起身,平視著康劍,“怎麼出來了?”

康劍的臉已經因喝得太多漲得通紅了,“我們倆還沒喝一杯呢!”

“哦,對,那進去喝吧!”陸滌飛一挑眉,“康助,你好不好奇我剛剛是在和誰打電話?”

“我不好奇。”

“我剛交的女朋友,你的前妻——白雁。”陸滌飛興奮地看著康劍。

康劍微微抬了下眉,“哦”了一聲,沒有下文。

陸滌飛懵了。“你不介意吧!”他追問道。

“沒什麼好介意的,喜歡一個人不是個錯。”

“呃?”

“不過,你不適合她。”康劍溫柔地笑了。

“何以見得?”

康劍停下腳,轉過身,“滌飛,你是正宗的南方人吧!”

“對呀!”

“我隻算半個南方人,在北京待了好多年,差不多北化了,我的口味有點重,能吃辣。”

“……”

“白雁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辣椒,外表纖小,威力很大,除了我,沒人能碰得,你也不例外。”康劍眼中光彩瑩然,笑意直達眼底,十分溫暖,一張俊偉的麵孔立時溫柔至極。

十點,夜已很深了,下去聊天的同事還沒有回來,白雁把值班室裏那台十四寸的電視機所有的頻道從頭到尾調了一遍。不是頌歌,便是喜舞,差不多每個台都在忙著拜年,辦晚會,沒啥好看的,她“啪”一下關上了電視。在床邊坐了一會,還是走了出來。

醫院在過年的時候,反倒比平時忙碌,晚上很少能睡通宵的。不是這裏出了車禍,就是那邊酒喝得心髒病複發、小孩吃壞了肚子。天寒地凍,脫了衣服上床,再被喊起來,那種痛苦,簡直沒有詞語可以形容。值班的醫生和護士要麼圍著電視,要麼三五成群地聊天、嗑瓜子,索性就坐到天亮。

白雁走到走道盡頭的落地窗前,看著下麵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幽幽地歎了口氣。

平時也罷了,大家都在忙工作,不會有什麼落差,但一到了節日,就顯出自己的形隻影單、孤苦伶仃。白雁有時覺得自己和福利院的孤兒差不多。可她又覺得孤兒都比她幸福,至少他們有人同情、惹人心疼。而自己呢,攤上一個交際花的母親,一個不知是誰的父親,走到哪,不是嘲諷就是白眼。

沒有預期的,就想到了明天。這世上,唯有明天,不需要努力,不要求回報,就能得到他全部的好。自從她意識到明天的好之後,從來不會擔心有一天會失去,也從來不去擔心這份好有一天會變少、變質。他的好,很自然,很溫暖,抬不抬頭,看不看到他,白雁都能感受到。

他們之間,沒有過誤會,沒有過爭執,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陽光普照的春天。

都快除夕了,明天的祝福短信還沒有發過來,估計是訓練任務嚴密,不允許和外部聯係。有沒有短信,白雁不是很在意。她知道在除夕的那晚,聽到鞭炮響起時,她會對明天說:新春快樂。明天會說:小雁,我們一同快樂。

想到了明天,白雁整張小臉都舒展開了,眉梢間笑意盈盈。

然後,白雁又從明天想到了康領導。她知道,他今天回濱江。趨炎附勢的官員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為他接風、壓驚。她沒有給他打電話。

不知怎麼,在得知他被雙規時,她非常非常想念他,想得心都揪起,眼淚都會溢出來,但得知他要回來時,她的心反倒平靜了。

康領導為了補償伊桐桐,送了房子和車,她第一次是到柳晶家吃餃子時聽說的,她當時便沒有把這事與華興的行賄聯係到一起。直到陸滌飛三番五次地要和她合作,履次提到華興這個人,康領導把工資和存折都交給她時,她才意識到康領導受賄了。也許處在他那個職位,那些隻是個小錢,不足一提,但她從陸滌飛的口中知道如果這錢被揪著,就會是個大問題。

她心裏麵對康領導很失望,兩人感情也處於低穀,她心一橫,沒有提醒康領導,由了他去。如果康領導出了什麼事,不關她的痛癢。

直到康領導娶她的真相揭露,直到康領導深夜坐在她床前,對著她捧心表白,她發覺她對他不是隻有恨和失望,還有許多已經濃鬱到沉澱在心底的情愫。因為這情愫,她堅決地離婚。

在離婚前,她找到了華興,利用華興對康領導感恩的心理,然後再用房子套出二百萬,並捐給了汶川。

小的時候,為了能從白慕梅手中多拿點生活費,給自己添一件換季的衣服,或者換個書包、買幾本習題集,她在幾個月前就會對白慕梅察顏觀色,會說白慕梅愛聽的話,會做令白慕梅開心的事,等到某天某個男人來接白慕梅時,她禮貌地喊叔叔,然後自然地向白慕梅提出要求,白慕梅通常都不會拒絕的。

白慕梅說她是人精。

她說機會隻留給有準備的人。除了明天,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好。

康領導不是明天,既然他讓她入了心,她想和他過一輩子,她就必須努力,緊緊地把他抓住。

每一次和陸滌飛見麵,她都會旁敲側擊地問些與雙規有關的話題,她還上網查了許多案例。為了能堵住華興的口,又能還上房子和車子的錢,她想到了用房產證抵押的辦法。

這事如果是康領導出麵,華興必然會想方設法地推辭,或者用別的法子另外彌補給康領導,這不還是原地踏步嗎?隻有她出麵了。

捐款是以無名氏的身份彙過去的。

所有的事情完畢,她沒有驚動康領導。

康領導受賄是事實。這個男人注定要吃政治飯,要常在河邊走,為了讓他不濕腳,那麼隻能讓他溺水,一次喝個夠,他以後必然就會走得小心翼翼。

犯了錯,就要擔起錯誤的後果。

她知道陸滌飛不會放過他。省紀委來了專案組,幾個局級幹部被雙規,康領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那時他已經不能輕舉妄動了。即使他把那個洞填上,也是馬後炮,反倒露了馬腳,他隻能按兵不動。

他一個不能自保的泥菩薩,半截身子下了水,心裏麵念念不忘的卻是她。

後來,華興出事。康領導知道這次不會再僥幸了,他要她等他十年。

其實,白雁在那時把房產證收條、捐款收據拿出來,康領導可以不必雙規,城建市長也可以保住的。

但白雁想要的是一個能給自己安全感的男人,能讓自己一覺平安睡到天明的老公,而非一個僥幸逃脫的官僚。她要他嚐到受賄的後果,要他痛、要他反省、要他學會自律。

有過這次慘痛的經曆,再重拾自由,康領導想必是感慨萬分吧!

為什麼她沒有感到很開心呢?是啊,他有點讓她心累了。

從伊桐桐到受賄,一個男人還要怎麼惡劣!她並不長袖擅舞,用盡了心力地這麼守著他,他帶給她什麼了?

有時候,人難免會有一點想斤斤計較。

“康領導是個大壞蛋!”白雁低低地罵了一句。

黑暗裏傳來一聲輕笑,白雁看過去,失聲叫道:“顏記者?”

顏一笑從樓梯口走上來,黑色的羽絨服,皺皺的牛仔褲,風塵仆仆的樣子,“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不是經常會有人在我家樓下堵住我的。”白雁猶豫了下,領著顏一笑進了值班室,給她倒了杯熱茶,“不回家過年麼?”

顏一笑挺詫異的,這位前康夫人和她熟稔得像是私交不錯的閨蜜,“我一個人,在哪過年都一樣。”

“你要采訪我?”白雁笑了,透露出城市女孩的俏麗活潑和嬌憨,像一束帶著露珠的鮮花

“不,我就想見下你。”

白雁了然地吐了下舌,“顏記者真的好體貼。也是哦,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顏一笑做記者十年了,第一次覺得口拙、詞窮。白雁仿佛一眼看穿了她腦中的條條溝溝,不卑不亢。為什麼和康劍離婚,為什麼和康劍又戀愛,對於康劍被雙軌怎麼看,為什麼又要幫康劍平安著陸?這些都問不出口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白雁把自己定在弱者的位置,如同一個高個子總是用坐下來幫助矮個子找到高度。這次,被堵的人是她!

“祝你幸福!”顏一笑把茶喝完,起身告辭。

白雁告訴她可以坐電梯下樓,顏一笑搖搖手,她想走走。她回了下身,又看了看白雁,由衷地說了句:“你真的非常強大!”

白雁咯咯笑,“怎麼可能,我都沒一塊肌肉。”

白雁不知,顏一笑回京後,寫了份內參《何為賢內助》,洋洋灑灑兩萬多字。那份內參破例一直下發到縣一級政府,多少官員看了後,回家與妻子對坐到深夜。

白雁又趴在窗前看了會夜景,腳凍得有些發麻,她挪了下身子,動動僵硬的脖子,收回目光,低著頭往回去,沒發現一個黑影從樓梯口走了上來。黑影一看到她,站住了。

白雁察覺到身後像是有人注視,以為又是顏一笑,回過頭,“啊……”她驚呼一聲,身子突然被攬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聲音被一記重重的深吻哽在喉間。

“老婆……”耳邊,溫熱的呼吸夾著呢喃,拂了過來。

康劍是激動的,是狂喜的,是失而複得,是悲喜交加……這些詞都不足以描繪他此刻心中如風嘶、如浪湧的情緒。

這就如同一個失去光明的人突然在某天早晨一睜開眼,他看見了床單的顏色,看見了窗外的花草,看見了藍天、豔陽,看到風把樹葉吹得嘩啦啦在響。

如此的喜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也許不知是先說哪一句好。

他把十多天的思念和劫後重生的歡喜全放入在這一個擁抱、這一吻之中,情意如潮水般噴湧而出。

頭深深地埋在她頸肩,雙手用力地勒著她的腰腹,那力道像是完全地壓在她懷中,白雁難受得感到呼吸都快被擠出了胸腔。他從沒這麼用力地抱過她,甚至忘了憐香惜玉。他的舌柔軟而又靈活地鑽入她口腔之內舔舐,帶著酒味,挑逗地與她的舌纏繞在一起,由輕柔到慢慢加重,直吻得她發出微微的喘息,他整個身子密貼在一起。

不一會,白雁的頭發從護士帽中散開,蓬鬆微卷的頭發披拂下來。她眼睛瞪得老大,嘴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雙手拚命地拍打著他的肩。

“小雁……”康劍從迷亂中抬起眼,忙鬆開她,輕撫著她的後背。

“你想害死我嗎?”白雁彎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太想你了,”康劍輕笑,用下巴磨蹭著她的發心,然後,低頭,啄吻了下她紅豔豔的柔唇,嗓音一啞,“我幫你人工呼吸。”

白雁稍微緩過來一點,掙脫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不要。”

康劍看著她板起的小臉、沒有溫度的眼神,身子一緊,心騰地像被人一下拉出心房,“對不起,小雁,我來晚了!”他搖頭,命令自己不要太過敏感。

他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裏,上上下下地看著,似乎清瘦了,下巴比他離開的時候更尖。

他從嚴厲那裏得知她為他做的一切,他聽著,心一直在戰栗著。一個男人要一個柔弱的女人張開雙臂來保護,他很羞慚,卻又感到溫暖。

他不算是個好男人,但他何其幸運,被如此慧黠、可人、包容的小女子愛著。

原以為她的愛沒有他深,現在才知他的愛遠沒有她廣。

“謝謝”這個詞,已無法啟齒。

他隻有用更深、更廣的愛,用生命,來回應她的愛!

唯有愛,唯有生命。

“還沒到十一點,並不算晚。”白雁沒有像他那般激動得不能自已,她都沒有微笑,很冷靜,就像在談論一件工作上的事,很敬業,卻不帶任何感情。

康劍閉了閉眼,他想白雁是在向他撒嬌,分開這麼久,他沒有先過來看她,讓她傷心了。他也無奈,他必須要把所有的人都打發了,才可以好好地和白雁在一起。他想過打電話,但隔著電波,他嫌沒有溫度,他要麵對麵,看著白雁的眼睛,抱著她,感覺到她的體溫,然後,他們細細地聊。

“你的手指有點涼!”他岔開話題,感到她指尖冰冷,拖過來貼著自己的臉腮,“我們到值班室說話!”

白雁沒有動彈,搖了搖頭,“同事一會上來休息,你在裏麵,她會不方便的。你有事,我們就在這兒說吧!”

她生疏的語氣讓他的呼吸驟然停止,腦袋也不轉了,“白雁,你不會是不想看到我吧?”他開玩笑地問,騰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康領導,我有點累了。”白雁低下眼簾,拒絕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累就進去休息,我送你。”

“不是身體累,是心累。”她抬手慢慢扳開他緊箍的手。

康劍沉默著,等待她的繼續。

“都說當官是個高危職業,做得好,光宗耀祖,做不好,株連九族。同樣,領導的夫人也不是平常人能做的,她需要膽量,需要有政治敏銳力,需要與領導同進退。康領導,這幾天,猶如坐過山車似的,我膽小,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隻想找個安分守已的老公,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你懂我的意思嗎?”她仰起頭,清眸如幽深的潭水,靜靜地凝視著他。

“白雁,以後我們會平平安安的。對不起,嚇著你了。”康劍咬了下唇,愧疚地想把她擁入懷中。

“康領導,我真的才疏學淺,不能勝任高難度的職位。從我與你相處的經驗來看,你的話可信性很低。原諒我要為自己著想,我想過得輕鬆些。”

“白雁,不要違心地說出口是心非的話。”康劍心顫顫地緊緊閉上眼,一股苦澀在心底流動,“你曾答應過會等我五到十年,我隻是離開了十幾天,你不會變的。”

白雁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是呀,我答應過你。可那時你是說要去遙遠的地方做事,男兒誌在四方,我當然不能拖你後腿。可現在,這十幾天你是被雙規,你知道那種煎熬和無措還有羞恥嗎?”

康劍俊容陡地蒼白如雪,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白雁。

“既然你感到羞恥,你為什麼還要幫我?”一顆心冰涼到極點。

“其實我真不是天使,度量也不大。”白雁眼珠滴溜溜轉了幾轉,確定四周沒人,壓低了音量,“雖然已經把房子抵還了你的受賄款,可是你送給伊桐桐的車和房子卻是血淋淋的事實,一直逼著我正視你曾經對她有多關心過。你為了她,可以以身犯法,這是多麼偉大的愛情呀!我到現在才醒悟過來,你真正愛的人還是她。”

“白雁……”康劍瞪大眼,她在顛倒黑白。

“讓我說完。”白雁搖搖手,“你重新和我在一起,可能是抱著一種贖罪的心理,因為你之前傷害到我。我媽媽也曾經傷害到你們家,現在我為你做這些,我們之間誰也不欠誰,兩清了。這一刻,你站在我麵前,也不是愛,而是出於謝恩。所以我們就別委屈對方了,各自華麗轉身。”

“你說你為我做那些,是出於還債?”康劍輕扣住她的雙手,臉冷若冰霜。

“對!”白雁勇敢地迎視著她。

康劍一手緊抓她的手,騰空的右手猛地捏住白雁的下巴,“白雁,不要這麼殘酷,一手把我送上雲端,又突然鬆手讓我直墜地獄。我沒有真正愛過伊桐桐,我愛的人是你、是你,不是補償,不是謝恩,是愛。”說到最後,他有點哽咽。“如果你堅持說要還債,那麼你收回吧,你不欠我,我去認罪,去伏法,而不要這樣痛苦地站在這裏,聽你說這麼冰冷的話。”

“康領導……”白雁看著他因痛楚而扭曲到變形的俊容,怔住了。

“我在裏麵忍受著羞恥、慚愧,努力吃飯,打起精神,鼓勵自己不要沮喪,因為外麵有一個女人在等著我。哪怕全世界都嫌棄我了,對我失望,可她還會溫暖地看著我,給我留一扇門、一盞燈。十年,聽起來很漫長,但我想我會咬牙忍過去的。可能會與她相隔遙遠,但心裏麵有她的愛,就感覺不到距離。等我出來時,將近不惑,但我想有許多事,這輩子還來得及做。給她一個家,寵她,和她一起生孩子……我就是做著這樣的夢,才撐過一天又一天。白雁,是的,我可能讓你心累了,但是能不能別推開我?我愛你!”康劍撫摸著她的小臉,眼中有水汽模糊了視線。

白雁死命地咬著唇,腿微微有些發抖,心軟得像快浸了水的絲綢,輕輕一擰,能擠出水來。

她張了張嘴,“我……”

康劍一抬手,阻止了她,“白雁,如果你真的不能容忍我的過去,也不相信我能給予你的未來,那麼,你隻要說‘康劍你走吧,以後見麵咱們就當不認識’,我馬上就走。以後萬一見了麵,我隻會禮貌地向你點點頭,絕不上前打擾你。”

白雁愕然地看著康領導,張張嘴,變換了無數口型,也沒想好要說什麼。

她的本意就是要懲罰一下他,讓他痛個夠,然後刻骨銘心,不再重蹈覆轍,事情怎麼會變味成這樣?

康劍依然步步緊逼,態度凜然:“想好了嗎?想好了就說吧,你要是不說這句話,我就當做你同意我做你的老公,我就會與你糾纏一輩子,我給你十秒鍾時間,十、九、八、七、六……”

白雁眼睛瞪得溜圓,無名火突突地冒起,誰怕誰?

惡向膽邊生,她昂起頭,身子因氣憤晃了下,康劍急忙往前邁了一步,嘴裏都沒耽誤說“五,四……”,這讓白雁更加憤怒了,她一把撥開他的手臂,伸手指著他,可是腦中突然一片空白,她記不起來要說什麼了。

“三、二……”康劍的眼睛裏漸漸盛滿了笑意,這笑容晃得白雁怒火中燒,他一個不好好悔改的康領導,大半夜的居然給她玩倒計時?

哼!

“康領導,你……”白雁一句話剛開了個頭,康劍已經飛快地喊完了“一”,伸手一把就將白雁緊攬在懷中,不假思索地低頭吻她,“老婆,謝謝你!”語音哽咽。

白雁不知是氣暈了頭,還是因為她感覺到他落在她唇角的一滴鹹淚,忍不住鼻子也一酸,眼淚就一點點落下來,手臂環上他的腰。

康劍得到這樣的回應,瞬即把她抱得更緊。

突然,白雁抬起淚眼,抓過他的手狠狠咬下去。康劍一愣,卻沒抽縮,任她在手背上咬出兩排密密的牙印。

“以後還敢不敢用這手拿人家的錢?”白雁抬起頭,惡狠狠地問。

康劍還沒回答,她又對著他的心口擊了一下,“以後還敢不敢花心了?”

康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我最不敢的就是失去你,那樣,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白雁扁著嘴,鬱積了一肚子的疲累奇特地沒了,但仍凶巴巴地瞪著他,“現在知道這世上誰最好了吧!以後還讓她擔驚受怕嗎?”

康劍有點抓狂,如果能像《畫皮》裏那樣,一伸手就把心能掏出來,他一定要讓她看看。他相信,那上麵很羞窘地都寫著她的名字。

“老婆,我們還要繼續在這站著嗎?”他輕歎一聲,不舍地把她抱得嚴嚴實實,想捂暖一點。

“不然還能去哪裏?”她嘟噥了一聲,乖巧地讓他抱,偷偷地嗅著他溫熱的氣息,在他懷中蹭來蹭去。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視一笑,各自閉上了眼,終於有了一個你情我願的纏綿之吻。

“啊!白雁?”下樓聊天的同事上樓,一眼看到白雁被一個男人抱著壓向牆壁,以為是不法分子,嚇得大叫一聲,瞟到走道盡頭有個掃把,抄了就衝過來,“你……快鬆開白雁?”

康劍苦笑,無奈鬆開白雁,扭過頭。

“康……市助。”同事臉都羞紅了,再看白雁,唇豔腮紅,一臉剛恩愛過的嬌羞,“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你們繼續,我閃人。”

同事急忙轉身。

“他要走了。”白雁推開康劍,喊住同事。

康劍瞪她一眼,十幾天沒抱到老婆,這一點點怎麼能彌補相思?

白雁假裝沒看見,理正護士帽,拉好衣服,“我在上班呢!”很敬業地站直了,“你……去酒店陪你爸媽!”

“我……”康劍無奈地閉了閉眼,“那好吧,我回家!”

“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你們夫妻大團圓,我絕不上來打擾的。”康劍走後,同事很過意不去,對著白雁一個勁地道歉。

白雁擺擺手,跑向落地窗,看著樓下,康劍拖著長長的身影,邊走邊扭頭回看,很戀戀不舍。

她捂著嘴,想笑,笑意沒展開,淚就下來了。

能看著他在你眼前晃動,哪怕惹你惱,惹你煩,可是這種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