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範說:“上午下隊的,剛吃了飯,這陣子集中在隊部門口聽訓話呢。”
我支好飯車隨他走到了車間大門口,手心竟然有些出汗。
大隊部門口蹲著一溜人,我一眼就看見了蹲在前麵的小傑。一年多沒見,這小子又壯實了許多,蹲在那裏跟一條藏獒似的。我努力搜尋著蝴蝶,可老是對不上號。我不知道蝴蝶長什麼樣子,在我的印象當中他應該有林武那樣的體格,老鷂子那樣的臉。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那幫人就散了。我看見小傑在跟一個長相清秀的人說話,那個人個頭兒不高,身體倒是挺結實的,腰板挺得像一棵樹。這個人不會就是蝴蝶吧?我記得小傑跟我說過,蝴蝶的胸脯上文著一隻漂亮的藍色蝴蝶。我想轉到前麵去看看他的胸脯,一想林武對我說過的關於“拿造型”的話,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挪到大門後麵繼續看他們。
小傑跟那個人說了幾句話,擺擺手,甩開大步往車間裏走去。
二中隊的紀委會主任大瀾高聲跟他打招呼,他站住了,跟大瀾嘻嘻哈哈地推搡起來。
剛才跟小傑說話的那個人似乎有什麼心事,別人跟他說話,他心不在焉地點著頭,然後獨自一個人點了一根煙,倚到牆邊看天。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難道這個人就是蝴蝶?沒什麼可怕的嘛,個子比我高不了多少,長相也不像是個混社會的,倒像是個在商場裏站櫃台的售貨員……這就上去跟他打招呼?
正猶豫著,我看見那個人猛地把煙頭往地上一丟,甩著手往花壇那邊走。我這才覺察到這是個很有力度的家夥。他走起路來很陽剛,肩膀往兩邊闊著,下身平穩,上身一晃一晃的,給人一種成竹在胸的感覺。
花壇那邊有不少人在閑聊。那個人走過去,摸著正在高談闊論的宋文波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扳過來,衝他淡淡地笑。我清晰地聽見宋文波喊了一聲:“蝴蝶!”好家夥,我的眼力不錯,這個人還真的就是蝴蝶。
蝴蝶拉著宋文波往旁邊走了幾步,嘰裏咕嚕地說著什麼,隔得遠,我聽不清楚。
過了一會兒,我看見宋文波的腦袋陀螺似的亂轉,轉到我這裏猛地停住了。
蝴蝶也把腦袋轉向了我,稍微一頓,拍拍宋文波的肩膀,穩穩地向我走來。
看樣子他知道了站在門口的人是我,他想過來跟我打招呼。來不及多想,我一挺胸脯高聲叫道:“哪個驢操的叫楊遠?”喊完了這一聲,心裏不住地撲騰起來:不對呀,這造型拿得也太猛了點兒吧?心中不禁有些後悔。
蝴蝶愣了一下,老遠衝我伸出了手:“哈哈,是四哥吧?”
這聲四哥喊得我心裏異常踏實:好啊,到底是社會大哥,你瞧人家這風度。心一踏實,腰板也跟著硬朗起來,繼續玩造型!我沒有跟他握手,把手裏的煙頭嗖的彈向遠處,腦袋一歪:“跟我來。”
蝴蝶笑了笑,跟在我的後麵進了車間。他的笑聲很沉穩,讓我覺得自己在他的麵前一下子矮了大半截。
我推開門後的一間小倉庫,衝裏麵的人擺了擺手:“你們都出去一下,我跟兄弟談點兒要緊的事情。”
宮小雷他們在裏麵喝茶。我一眼就看見了青麵獸,一時計上心來:“鍾哥也在這裏?”
大家蜂擁往外走。青麵獸不走,瞪著站在門口的蝴蝶直摸腦袋:“麵熟麵熟,這夥計是誰呀……”
我一把將他推了出去,回頭招呼蝴蝶:“兄弟進來。”
蝴蝶跟了進來,第一句話就是“祥哥讓我過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