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78年,北周武帝宇文邕病逝,是年僅三十六歲,在位十九年。此前他正欲大集軍隊北伐突厥,誰料兵馬未齊,已身患重病,自知沉屙難起,不得已暫停軍務,急招宗師上士宇文孝伯入雲陽宮,托付後事,後數日竟亡。於是皇室宗親宇文孝伯、宇文昭、宇文賢、宇文憲、隋公楊堅等擁立太子宇文贇為皇帝。即北周宣帝。
發喪之日,乃是宣政元年正月,帝都長安天氣寒冷依舊,樹端枝頭不見一抹春色,天空陰沉,寒風四起,不一會便下起了細小的雪粒兒,落在宮殿金黃的琉璃瓦上發出持續不斷的沙沙聲。宮內的守衛依然披甲執堅儼然肅立,皇室宗親、文武大臣、後宮妃嬪、宮女內監都聚集在雲陽宮內外,肅穆整齊,目之所見一片縞素,慟哭之聲可傳數裏,內中有一個女子年約十四五歲,已是哭的眼睛紅腫,除了一身粗糙的麻布衣外,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飾物,但是這一切都無損於她的美貌,深邃的帶著盈盈淚光的眼睛,高高的直挺的鼻梁、陶瓷般細嫩而又白裏透紅的肌膚加上窈窕的身姿,使得她的美麗即便在這美女如雲到處是金枝玉葉的喪葬人群中依然猶如珠玉藏身於瓦礫,明豔非常。這就是周武帝的侄女,趙王宇文昭之女——宇文千金,小子玉奴。
今日皇帝大喪,作為皇室宗親,她自然隨著母親趙王妃一起來到雲陽宮,對她而言駕崩的不僅是至高無上的帝王,還是對她疼愛有加視如己出的伯父,想起舊時伯父閑暇之餘教她史書典籍時的慈愛音容不禁更加傷心了。經過一番繁雜而又費時的宮廷禮儀之後,喪儀終於接近尾聲,吊喪之人各自散去,宇文千金正欲隨母親一起退出宮外,這時,一位滿臉悲戚卻姿容秀麗的婦人搖搖走來,然後不容分說,拉著她的手說道:“多日不見,姑娘越發俊俏了!”宇文千金連忙屈身叩拜:“侄女拜見姑母。”原來這位不是別人,乃是武帝之妹,趙王之姊,彭國公劉昶之妻,西河長公主。西河公主未出閣時與武帝、趙王等兄弟甚是親密,後宇文千金出生,武帝賜名千金,千金幼時即聰敏非常,又酷愛詩書,深得武帝的疼愛,常常帶進宮中與諸位皇子皇女共同學習,當時西河長公主尚在宮中,因此亦常常見到千金公主,故而對她的疼愛也超出了其他宗室女,後來西河長公主下嫁彭國公劉昶,除了宮中家宴,相見的機會就寥寥無幾了。所以今日複見,愈加憐愛,少不得噓寒問暖,一番私語後,王妃母女與西河公主各各退出。
次日,趙王正欲入雲陽宮為先帝守製,路遇宇文孝伯,小字胡三,此人是武帝族弟,因與武帝同日出生,深得武帝之父宇文泰的喜愛,所以撫養在自己家中,日日與武帝一起學習經史子集,侍奉武帝讀書,二人之情誼堪比嫡親手足,且宇文孝伯為人正直沉穩,直率坦蕩,武帝對其敬愛非常,後武帝即位,令其隨侍左右,朝廷內外一切機密大事,皆可參與。宇文孝伯更是對武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武帝臨終前,執其手言:“此番病重,恐無生理,天下正直之人莫過於君者,後事盡交付與君,望君勉輔太子,勿負我言”,宇文孝伯痛哭不已,跪拜受囑。武帝並擢其為司衛上大夫,總領兵馬事。
此時,趙王與宇文孝伯禮拜之後,不免談起當下局勢,趙王低聲道:“君受先帝遺命,輔佐新帝,君看新帝如何?”
宇文孝伯歎道:“你我兄弟不是外人,新帝為人,你我再明白不過,何必再問?”
趙王道:“昔日叱奴太後薨,先帝結廬而居,朝夕飲粥,一餐不過一溢米,如此數月,以致形銷骨立,百官苦勸,先帝方進膳。如今,先帝駕崩不足三日,我聽說新帝已經飲酒食肉,還攜嬪妃在瑤華殿內觀賞歌舞?你可聽說此事?”
宇文孝伯連忙顧視左右,見四下無人方才低聲道:“小心隔牆有耳,莫要道新帝之長短。”
趙王道:“便不論新帝,君看當今楊皇後之父隋國公楊堅是何等人?”
宇文孝伯:“從前大將軍王軌對先帝說,太子非社稷主,楊堅有反相。先帝怫然道,若是天命如此,我亦無可奈何。楊堅有無反相尚未可知,然則新帝——”說到此處不免頓住,壓低聲音歎道:“新帝卻非社稷之主啊”!
趙王道:“既然如此,君做何打算?”。
未及趙王說完,宇文孝伯急道:“先帝對你我肝膽相照,既有遺命,自然無所不從,豈可有異心”
趙王無言,良久,乃歎道:“非是有異心,北齊初定,陳朝尚存,西有吐穀渾不時擾邊,北有突厥常來犯境,新主年幼,你我責任重大啊!”
此時,不遠處已有不少文武官員朝雲陽宮魚貫而來,宇文孝伯問道:“昨日在宮內好像看到玉奴兒了,這孩子越發秀麗了,如今也該到及笄之年了吧?等過了國喪,我必為她挑個好人家,你看如何?”
趙王道:“若論年紀,今年正是及笄之年,因是先帝禦口親封的公主,官家子弟多有不敢來提親的,如今先帝既崩,正在國喪內,豈可談婚論嫁?隻好再過幾年了。”
說話間,大批官員已到了眼前,二人與大家一起進入雲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