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宇低低地笑,注意到她眼睛下麵一片黑青便問道:“昨晚沒睡好?”
顏青“嗯”一聲,打了個嗬欠:“昨天睡的有點兒晚。”
其實不是睡得晚,是天快亮了才睡著。顏所長那些話,昨天晚上就像是塊大石頭一樣堵在她胸口,沉甸甸的壓得透不過氣來。
從小到大,顏所長凡事都不會對她橫加幹預和強迫,但最後十次有九次,他擺的那些事實講的道理卻能讓她慚愧地認識到自己是錯的,並且非改不可。
知爹莫若親閨女。她爹那頓先揚後抑,擺明了是不願意她和顧澤宇在一起,讓她趁著矛盾衝突還沒到高潮自己合計著辦。
如果能分手,還是盡早分……可感情這種事,又哪裏是她能控製得住的。
見她久不說話,微微失神,顧澤宇不由得皺眉:“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啊?沒有。我在想等會兒都帶你去哪兒呢。”
“就光想著帶我去哪兒,沒想點兒別的?”顧澤宇眯眼,一臉不懷好意,“昨天晚上睡不著覺,是不是想我想的?嗯?”
“我想你個鬼!”她掄起拳頭就照著他胸口砸,卻被他笑嗬嗬地接住,握在手裏反複搓著那幾根冰涼的手指。
“青兒,餓不餓?牛肉麵還吃麼?”
“你還想吃麼?”顏青哼唧了一聲,“他家除了三十和初一全年早上出攤兒,平時到八點,節假日九點。咱倆這時間去,就是趕上估計也隻剩下湯底了!”
“那就去看看吧,你指路。”顧澤宇說著發動了車子,“有就有,沒有咱在吃別的!”
兩個人到地方的時候,除了湯底和蔥花果然什麼都沒有了。
顏青滿臉的失望和可惜,一個勁兒地嘟囔著:“怎麼連麵都沒了!剩點兒麵也行啊!”
吃不吃牛肉麵顧澤宇本來是無所謂,他主要是想看看顏青上學的地方是什麼樣,順便暢想一下他家顏小妞兒當年青澀的姿容,可聽她這麼念叨,也跟著提了幾分興致:“大過年的都能賣光,這牛肉麵就真有那麼好吃?”
“有啊,當然有!上學那會兒我為了它,天天早走半小時呢!”她一副悵惘模樣,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你是沒吃過。要是到嘴了,我保證你吃完一碗想兩碗。”
顧澤宇見她這樣兒,忍不住輕笑:“明天過來吃吧,讓你說得我也挺好奇的。別再起晚了!”說著往車窗外努嘴,“你學校?”
“嗯,我高中在這兒上的。”
“我想看看。能進去嗎?”
顏青沉吟了幾秒,咧開嘴重重點頭:“能!有我在呢,不能也得能!”
顏青那時候就讀的Z中是當地重點,管理上也相當嚴格。校門隻在早中晚固定的時間開放,外人進去要經過各種確認盤查。除了開放時間要是有學生想出來,就是班主任同意了,你沒教導處蓋章的條子,都等於是白扯。
可曆來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怕學校管得嚴,就怕同學們出牆的心不堅定不迫切。
所以,凡是Z中出來的同學,都練就了一身“飛簷走壁”的本事。那後牆翻的,就跟走後門兒似的。
顏小妞想當年也算武林高手了,可這幾年職場腐敗下來,早就沒了當初的靈活勁兒。
學校的後牆和記憶中的一樣,這麼多年了連粉刷的顏色都沒變過。不算高,可顏青在外麵比畫了半天也沒上去。最後還是顧澤宇先從下麵給她舉上牆頭,然後再翻進去從下麵接應著,她這才千辛萬苦的重新踏進母校。
放她落地時,顧澤宇忍不住取笑:“妞兒,你確定你當初上學沒帶個厚棉被?”
“厚棉被?”顏青看著他,不解,“我帶棉被幹什麼,又不住宿。”
顧澤宇憋笑:“沒什麼!”怕你降落的時候全身著地,疼!
顏青知道他心裏沒想好事兒,可到底沒跟上思路,隻好翻著白眼兒,憤憤地說了聲“無聊”。
Z中這幾年稍有改變,比她上學那會兒多了一座電教館,原來的學生食堂也擴大翻新了。
兩個人手拉手沿操場邊上的小路慢吞吞地溜達。走到某些印象比較深刻的地方,顏青便順道給他講講自己當年的光榮曆史。
神馬體育課上跳遠,她整個人摔倒跌進沙坑裏,腿磨破一大塊被送進了醫務室。操場東邊有個很高的石台,冬天一下雪台下就鬆軟的一堆,課間操她惡作劇把後座的男生推了下去。那人在雪堆裏奮鬥了很久,直到課間操結束了才爬上來。還有就是高三晚自習逃課,結果在文體館後麵僻靜的犄角旮旯裏撞見了一對一年級的小鴛鴦偷情。
顧澤宇聽到這兒心裏有點兒不受控製地泛酸:“你呢?你那個時候有沒有和誰一起也做對兒比翼鳥破鴛鴦什麼的?”
“你以為我是你顧二少爺啊!”顏青對他的飛來橫醋報以極度的鄙視,並且毫不留情的還擊道,“您老人家可是紅顏知己遍天下,不是明星就名模,丟了名模又換名媛。”
“呃……”顧澤宇被噎住,連忙舉手告饒,“青兒,我錯了,咱換個話題哈。”
的確,在認識他家小白蓮之前,雖然他的私生活不至於像圈子裏其他人那麼糜爛,可也絕對配不起’清白’二字。
“哼!”顏青斜他一眼,決定大度地不予追究。
從教學樓前麵經過時,透過窗戶遠遠看見裏麵整整齊齊坐的全是學生,一個個埋著頭奮筆疾書。
顧澤宇不由驚奇:“怎麼大過年的都不休息!現在這孩子比我還忙啊。”
“高三的學生哪有年啊節啊的,三十、初一休兩天,初二可不得來複習。”顏青用少見多怪的眼神看他,“難道你高中不是這麼過來的?”
話出口便覺著實在是問得幼稚,他那樣家庭的孩子,人生道路都是被安排好的。別人奮力拚搏都不見得求來的東西,對於他卻是擁有理所當然,輕而易舉。哪裏還有用的著寒窗苦讀,遭那份兒罪。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麼,顧澤宇不禁輕輕搖頭:“妞兒,別以為我就是不思上進的紈絝的子弟。生在那樣的家庭又不是我的錯。”
“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吧!”
“你想的沒錯,我的人生道路的確是一早就被規劃好了,可那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於是高考那年,我交了個空白誌願表,然後去了英國。那時候是和趙煦那貨一起去的,他學的醫科,我學的金融。”
“後來呢?”顏青興致勃勃地問。關於他的這些過去,她倒是從未聽過。
“後來……我家老頭子第一個不同意我出國,所以斷了我一切經濟來源,並且勒令家裏所有人不許給我任何援助。所以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辛苦的時候。我用以前積攢下來的錢交了第一年的學費,然後每天打兩份工維持生活。還要確保期末的時候能夠拿到全額獎學金,不然第二年的學費就沒有著落了。”
“想不到你養尊處優的,竟然對自己這麼狠。”顏青驚訝,同時又為身邊的男人隱隱心疼,所有過程他不過寥寥數句帶過,可到底吃了多少苦,隻有他自己知道。一天打幾份工的生活她也經曆過,好多次她都哭著想放棄,想起精神病院裏的左莎才咬牙堅持下去。更何況他是獨自一人,異國他鄉。
“你爸的心也夠狠的,那你媽媽呢?她就那麼聽你爸的話,一點兒也不管你?”
“怎麼,心疼了?”顧澤宇聽出她語氣中隱隱的埋怨,心裏一陣歡喜。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似乎是安撫,“我們家從來的教育思路就是,男孩子一定要下手狠一點。所以我吃些苦,我家老頭子是很樂見的。他是想著我受不住了,自然會回國接受安排。”
“可惜失算了是不是?”
“沒錯。我們爺倆兒杠了兩年,後來他軟化了,不在經濟製裁。可那個時候我已經習慣了那種靠著雙手自給自足的生活,雖然苦些累些,卻覺著自己十分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