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罪念.完結篇》(18)(1 / 3)

16 利己主義

戚寧走進刑警支隊大辦公間,看到程巍然、徐天成和方宇等幾個人正抱著膀子對著牆角處的白板發愣,不禁也將視線投過去,看到白板上麵貼著陳欣樂的照片和幾張來自犯罪現場的存證照片,其中一張人像素描畫吸引了她的注意。

聽到身後有響動,程巍然轉身回望:“有事?”

“市局委派我們服務中心搞了個《警務人員心理調適》專題講座,時間是後天上午10點,地點是市局文化活動中心禮堂,你們支隊有兩個名額,陸主任讓我來問問具體是誰參加。”戚寧衝白板指了指,“案子有進展了,那是嫌疑人畫像?”

“剛剛畫完的,我們幾個正合計著。”程巍然看得出戚寧這是惦記案子才來的,講座的事打個電話就能解決,沒必要親自跑一趟,便主動解釋道,“我們擴大了外圍的走訪範圍,隔著陳欣樂家兩條街有一個臨街開的理發店,老板是個女的,據她反映,案發當天傍晚6點左右,她從店裏出來倒垃圾,當時街邊停了一輛車,一個男人放下車窗玻璃向她打聽16號樓怎麼走……”

“16號樓不就是陳欣樂家所在的單元樓嗎?時間點也對得上,這男的嫌疑很大,你們還琢磨啥?”戚寧打斷程巍然的話,急切說道。

“丫頭,你過來仔細看看,這畫像中嫌疑人的模樣是不是和陳欣樂有些相像?”徐天成抬手敲著白板上的素描畫像,“看看這臉形、這眉眼之間,還有這嘴,是不是都有點像?”

方宇接著解釋說:“理發店老板娘認識陳欣樂,陳欣樂總在她那兒剪頭,所以我們看到這畫像覺得不能貿然發下去,擔心老板娘其實記不清楚嫌疑人的長相,因為案件與陳欣樂有關,她有可能在心理暗示下,將陳欣樂的模樣與嫌疑人的麵容混淆了。”

戚寧湊近白板,仔細打量畫像。嫌疑人是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戴著黑色運動帽。少頃,戚寧突然抬手遮住畫像中人額頭以上的部分,聲音顫巍巍地說:“原來有頭發和沒頭發,相貌看起來會差這麼多,這個人我認識,或許,或許是我陳康叔叔。”

“哪個陳康?”程巍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曾經和我爸爸在一個科室工作過的那個陳康。”戚寧皺著眉頭說,“我現在想起來為什麼在吳爽家樓道裏第一次看到陳欣樂時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其實很像陳康叔叔年輕時的模樣。”

“兩人要是長得這麼像的話,莫非陳康才是陳欣樂的父親,陳宇被鞠豔麗套路了?”方宇緊著鼻子道。

“當年我爸曾托付陳康叔叔幫鞠豔麗租房子,兩人很有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搞到了一起。”戚寧苦笑道。

“可虎毒還不食子,陳康怎麼會殺自己的親生兒子?”方宇猶疑著說,“難道說他並不知道陳欣樂是他兒子?”

“不對,我認為陳欣樂和陳康早前已經父子相認過了。”戚寧略微思索後道,“事情也許是這樣的:陳欣樂從鞠豔麗的遺物中發現陳康的存在,於是打電話到神經外科詢問有沒有陳康這個人,在得到肯定答複後,他去醫院與陳康父子相認。先前吳勝利和咱們都誤以為他是奔著吳勝利一家去的,為此吳勝利還和他發生爭執鬧到派出所,問題是陳欣樂在派出所裏並未解釋這其中的誤會,說明他與陳康之間已經達成了保守秘密的默契。”

“咱不能光憑長得像就斷定人家是父子關係,還是要先通過基因檢測來證明,然後才是尋找殺人動機。關鍵是無論凶手是誰,咱們怎麼找證據?”程巍然沉著臉說。

“咳,就算有證據也被那一把火燒光了。”方宇歎著氣說。

“證據若真在鞠豔麗的遺物中,那這案子陳康脫不了幹係。”徐天成晃晃頭,“如果陳康連自己兒子都能殺,恐怕是塊難啃的骨頭。”

“車輛信息呢?”戚寧提示道,“理發店老板娘沒說嗎?”

“她沒在意,隻說大概是深顏色的。”方宇解釋道。

“像老徐說的,這案子咱得穩紮穩打,不能打草驚蛇,先把身份關係和背景信息確認準了。”程巍然最後拍板道。

鑒於戚寧和陳康的特殊關係,搜集生物檢材的任務當然非她莫屬,不過戚寧在二院的神經外科並未找到陳康,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就在昨天,醫院正式宣布陳康升任為副院長,現在人已經到新的辦公地點了。

經過護士的指點,戚寧費了番周折總算找到陳康的新辦公室,敲了一陣子的門,裏麵並沒有回應,估摸著這會兒陳康可能不在。她試著轉動門把手,發現竟然沒有上鎖,看了看走廊兩邊,並未有人注意她,便輕輕推開門,閃身進了房間。

頭發、皮屑和唾液都可以作為DNA檢材,戚寧現在要做的是盡快找到這三樣東西,或者沾有這三樣東西的物件。

有了——煙屁股。戚寧一眼看到陳康辦公桌上的煙灰缸中有幾個煙屁股,便迅速從衣兜裏掏出一隻無菌手套和證物袋,捏著手套從煙灰缸裏挑出兩個相對較長的煙屁股放入袋中,緊接著迅速把袋口封好,放回衣兜中。這時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戚寧趕緊到會客沙發上坐下,屁股剛挨到沙發,陳康便推門走進來。陳康先是一愣,然後做出喜出望外的姿態,詢問戚寧怎麼會在他辦公室。戚寧謊稱陪一個女同事來看婦科,無意間聽說他高升的消息,遂特意過來祝賀。隨後兩人東一句西一句地扯了一會兒,戚寧借故告辭。

離開醫院之前,她又去了趟保安室,讓保安調出上周末傍晚時神經外科走廊的監控錄像。錄像中清晰顯示,陳欣樂於當天下午4點43分進入陳康在神經外科的辦公室,他在裏麵待了挺長時間,直到下午6點05分才出來。這就基本佐證了戚寧先前的判斷,陳欣樂和陳康在那一天應該是父子相認了。

徐天成這邊問了幾個醫療口的朋友,其中有一個是從市二院跳槽到市五院工作的醫生,據他說,陳康是外省人,與他愛人劉丹是大學同學,兩人在大學裏就確認了戀愛關係。劉丹是春海本地人,家境頗好,父母經商,叔叔當年是春海市衛生局副局長,所以大學畢業後陳康便跟隨劉丹來春海市發展——陳康被安排進市二院,劉丹進了市衛生局工作。陳康是本科學曆進的醫院,研究生是在職後讀的,工作踏實勤奮,為人也很低調,但業務能力非常一般,不過由於嶽父家背景深厚,他在市二院一直都蠻受重用的。他愛人劉丹在衛生局發展得也很好,幾年前便升任為衛生局醫政處處長。生活中,夫妻倆表麵上和諧恩愛,但也有風言風語傳說,劉丹為人強勢,陳康在家裏毫無地位,被管教得甚嚴。夫妻倆住在城市南區的靜海小區,陳康平日上下班都開著一輛黑色帕薩特轎車。

綜上信息,不難看出陳康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很大程度上還是仰仗嶽父家的人脈和背景,家庭生活也不盡如人意,謹小慎微、如履薄冰,處境很是狼狽,心理上應該承受著一定程度的壓力,比較壓抑。這種人會極度缺乏安全感,時間久了便有可能形成性格缺陷,一旦現有平衡被打破,很容易走極端。由此不難想象,突然間冒出個私生子,陳康內心會有多麼波瀾和惶恐,深耕大半輩子的家庭和事業,有可能一朝毀於一旦,這會不會成為他殺人的動機呢?

DNA檢測結果還需要時間,但所有人都覺得不太會出意外,陳康的嫌疑越來越大。程巍然調派人手暗中布控,對其進行監視,同時派警員拿著陳康的照片繼續在案發區域尋找潛在的目擊者。方宇則被派去市局指揮中心調閱安防和交通監控錄像,落實陳康離開雲都小區後的時間線以及行蹤去向。

方宇先從雲都小區周邊的主路和支路入手,翻看沒多久便發現陳康駕駛的黑色帕薩特轎車的蹤影:視頻顯示時間是案發當天傍晚6點54分,目標出現在距離雲都小區一公裏外的東特路上。假設陳康在傍晚6點30分左右殺害陳欣樂,隨後翻找物證、放火,再駕車逃離,從時間點上說,他完成這一係列動作,於傍晚6點54分到達東特路上是完全可以做到的,由此來看陳康作案的嫌疑又增大了。

目標順著東特路往南行駛,大概在晚上7點08分的時候穿過向前立交橋,隨後左轉進入茂業街;目標再次被監控拍到是晚上7點13分,那時目標正經過茂業街加油站;晚上7點20分,目標經過柳河路與香洲路的交叉路口繼續向北行駛;晚上7點26分,目標進入靜海街,3分鍾後在第二個紅綠燈處左轉,進入靜海小區門前的露天停車場。

也就是說,陳康離開雲都小區之後,便返回位於城南靜海小區的家中。方宇比較了下路線,陳康走的路線確實路程最近、用時最少,並未節外生枝。這就有個問題,他把陳欣樂的手機拋到哪裏去了?說到陳欣樂的手機,通話記錄顯示他沒撥打過陳康的手機,那麼大概平時兩人是用微信聯係。但通過技術登錄陳欣樂的微信後,卻並未在通訊錄中發現陳康,說明陳康作案後可能在第一時間把自己與陳欣樂有關的微信記錄全刪除了,帶走手機應該隻是為了更加保險地消滅證據。所以單說手機裏麵的東西對案子用處應該不大,不過若能在手機外部發現與陳康有關的指紋、毛發、體液等物證,那就可以把他與陳欣樂的死建立聯係。

破獲何玉婷的案子,戚寧起到很大作用,正是她回到案件原點,重新審視卷宗資料,通過對微小細節的解讀,從而才打通全局,讓案件成功告破。她的表現也給了程巍然很大的啟迪,很多時候線索其實就擺在眼前,隻是缺乏善於發現的眼睛。此刻,他便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反複翻閱著卷宗資料。如果凶手是陳康,他並不是什麼經驗豐富的犯罪人,一定會有疏漏。

窗外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程巍然麵色惆悵地合上卷宗夾,過了一下午,思路上並沒有新的拓展。他活動活動肩膀,從椅子上站起身,踱步出了辦公室。不知不覺溜達到大辦公間,幾個值班警員趕緊起身和他打招呼,他微微點點頭,走到分析案件的白板前,案件相關的存證照片還掛在上麵,他皺著眉頭眯著眼睛又審視起來。

突然,他從白板上拽下一張照片舉到眼前,旋即眼神中掠過一絲光亮。那張照片中記錄著陳欣樂的死狀,先前程巍然已經看過很多遍,但剛剛他突然間注意到一個細節,頓時意識到先前的判斷有誤——照片中,陳欣樂穿的牛仔褲內兜有一點點露在外麵,會不會是凶手翻過他的褲兜?凶手是在找什麼嗎?東西找到了嗎?程巍然抬手不自覺地敲敲腦門,隨即自言自語道:“應該沒找到,否則凶手就不會把鞠豔麗的遺物一股腦兒全燒掉。也就是說,對凶手有威懾力的物證很有可能並沒有被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