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罪念.完結篇》(24)(2 / 3)

“這麼說你認定殺害張瑤的凶手也是我們要找的係列失蹤案的犯罪人?而且這玩偶上麵有可能提取到他的指紋?”這真是突破性的發現,程巍然不免有些興奮,說話的音量提高了不少。

“對!”戚寧使勁點點頭,隨即淒然笑笑,“還有,那天我媽媽拿著生日蛋糕上出租車,司機當然也是犯罪人,可能裝作不經意地問媽媽誰過生日,媽媽說孩子生日,當時姐姐在媽媽身邊,犯罪人便誤以為是姐姐過生日,但實際上那天是我的生日,所以犯罪人本該擄走的是我……”

戚寧又把自己昨夜看過卷宗後的一係列判斷敘述一遍,坐在大班桌後的程巍然聽得一臉沉重,默然片刻,皺著眉頭說:“你這個解讀我沒完全聽明白,犯罪人實施作案必須在某個年份的12月11日這個我能理解,作案目標中有12月11日過生日的張瑤和你,也有隻是恰巧在那天過農曆生日的李霖霖和薑欣,那犯罪人選擇目標的標準,到底是必須12月11日過生日的小女孩,還是說甭管農曆、陽曆,隻要是當天過生日的小女孩都可以?”

“對這種帶有儀式化的變態連續犯罪來說,必須每個環節都做到完美才能最大限度地感受到快感,所以我認為他一定要的是12月11日過生日的小女孩。”戚寧一臉確定道,隨即進一步解釋,“我認為李霖霖和薑欣的問題是這樣,很有可能這倆孩子坐出租車時和奶奶、媽媽談論了當天過生日的話題,聽者有意的犯罪人便誤以為她們的生日是12月11日,所以便也成為他的獵物。”

“這樣解讀邏輯上倒也能說通。”程巍然點點頭,頓了下,又問,“那你覺得這個12月11日對犯罪人意味著什麼?還有他為什麼非要把孩子擄走,而不是就地或者就近實施侵害?”

“肯定是刻骨銘心的失去,可能出於剝奪、意外或者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令犯罪人失去了12月11日過生日的最心愛的女兒、一同玩耍的小夥伴或者青梅竹馬的摯愛,所以他要拚命去掠奪,去尋求所謂的補償,從而獲取對自我內心的救贖和生命的主宰。當然背後的促使因素,一定也跟犯罪人對自我的認知、與其在現實社會中的境遇出現巨大的落差有關。”戚寧看似對這個問題,思考得已經相當成熟,不假思索便侃侃而談道,“至於小女孩們,說白了都是替代品。剛剛說過犯罪人追求完美,那麼隻有把這些替代品放到犯罪人認為該放的地方,這整個儀式化的犯罪才算盡善盡美。”

戚寧沉吟一下,整理下思路,也給程巍然接受和消化的時間,須臾接著說道:“反之,不完美的過程,會讓犯罪人產生深深的挫敗感、危機感,乃至索然無味之感,這些因素往往會影響犯罪人走向兩個極端:要麼摒棄先前所有條條框框的束縛,縮短冷卻期,加倍瘋狂作案;要麼開始對同類犯罪活動失去興致、意興闌珊,如果現實生活中又出現正向的變化,畸形欲望逐漸淡化,被有意識地壓製,犯罪人則有可能暫時中止作案,甚至徹底收手。我相信這也是咱們所麵對的係列失蹤案犯罪人在2007年後中止作案的原因所在。可以說在對張瑤的犯案中,不完美的因素接二連三:首先,犯罪人並沒有在張瑤生日當天覓得機會,直至拖延到兩天後才得手;其次,在逃竄的路途中又遭遇突發事件不得不匆忙殺人,被動拋屍;最後,也許是作案過程過於狼狽,犯罪人也失去了重返被害人住所塗鴉標誌性頭像畫的興致。對了,他在海防村到底遇到什麼突發事件,我還沒琢磨明白。”戚寧話到末了又補充道。

“我可能知道。”程巍然點點頭,解釋道,“我今早特意查了一下,昨天會上說的那個金店被搶的案子確實是發生在2007年,而且和張瑤的案子是同一天。案發晚上7點15分左右,兩名蒙麵歹徒持自製火槍,把東特廣場樓下的金店給洗劫了,涉案金額高達60萬元,關鍵是還當場開槍打死一名保安。市局迅速組成專案組,全市幹警緊急出動。當時尹局還在咱支隊,帶著我和老徐幾個衝在第一線,因此張瑤的案子便交給四大隊處理。這倆歹徒很狡猾,作案計劃、逃跑路線事先都做了規劃,作案時騎的是輛摩托車,逃竄途中在固定地點把摩托車扔了改駕別的車輛。當時專案組也不知道他們換了什麼車,隻能一方麵攔路設卡排查,另一方麵派警員滿街尋找可疑車輛。運氣還算不錯,有出租車司機向專案組提供線索,說是看到兩個蒙麵男子開著一輛灰色吉普車向城西郊區方向行駛,專案組便把警力立馬向城西集結。但西城區以外大多是郊區地帶,距離下一個市區海港區直線距離有50多公裏,中間有7個鄉鎮、30多個行政村,而且很多村裏都有大麵積的山巒和樹林,搜捕難度極大。反正那塊區域到處都是警車和警察。張瑤被拋屍的海防村也在那個區域,如果按照你剛剛說的村民提供奇瑞轎車拋屍的時間點上來看,基本與專案組在那個區域追捕搶劫金店案犯的時間點重合。”

“這麼說,應該是犯罪人綁架了張瑤之後,向郊區方向逃竄,結果被突如其來的警車和大批警察驚嚇到,便把車開進海防村實施殺人拋屍。”戚寧總結道,接著又緊了下鼻子,喃喃自語道,“要是這樣,犯罪人原本的目的地會是哪兒呢?”

“還真不好說。”程巍然苦笑一下,接下話道,“剛剛不都說了嗎,西城區到海港區之間的國道周邊有30多個村子,村子和村子之間還是相通的。也許犯罪人就是要去海防村,或者像你說的,他發現國道上突然出現大批警察,驚慌失措之下才把車拐進了海防村也是有可能的。”

“嗯,地理側寫先放一放,我說一下最新總結的犯罪側寫,你幫我看看當中有沒有什麼細節需要再推敲的。”戚寧用一個晚上捋順了犯罪人跨越多年穿插在多個案件中的犯罪軌跡,“1997年犯罪人夥同林德海幫助張耀宗殺害出租汽車司機牛常升,在這起案件中犯罪人不是主謀,屬於從屬作案,1998年潛入華業小區殺害戚明、蔡春紅夫婦並擄走大女兒戚芸,這是犯罪人主動尋求的作案,也是他遵循內心畸形欲望指引,由人到魔的首次作案,儀式化的自我救贖邏輯初見雛形,隨後犯罪人消失匿跡達7年,這期間他可能由春海市輾轉逃竄至常陽市生活,2005年犯罪人再次作案,從常陽市一家大型兒童遊樂場擄走了薑欣,我相信這一次犯罪時他的現實境遇一定非常糟糕,導致內心的惡魔蠢蠢欲動,但又必須忌憚現實社會的約束,靈魂和理智的反複碰撞令其身心交瘁,而‘符合條件’的薑欣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闖入他的視線,成為他擺脫心靈桎梏,實現儀式化自我救贖升華的犧牲品,他開始為之沉迷、上癮,但又必須嚴格遵循儀式化的時間點,所以他犯案的冷卻期限是一年。次年2006年,犯罪人回到春海,於光遠百貨擄走李霖霖,可以說一直到那個時候,犯罪人的身份始終是一名出租車司機;但是2007年出現了變化,他應該換了一份工作,這也導致他在儀式化的時間點上並未尋找到符合條件的獵物,而那一天晚上他被邀請為張瑤生日宴上的座上賓,他豁然發現自己要尋找的獵物就在身邊,於是時隔兩天之後,覓得機會在山園小區擄走張瑤。出於上麵說過的原因,犯罪人再次暫時中止作案,直至本年度在殺死薑家寶的案發現場再次出現他殺人的標誌性塗鴉。”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原本嗓子就難受的戚寧不免口幹舌燥,便起身到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捧著紙杯坐回椅子上,繼續說道,“我姑父韓明輝已經否認是他雇用薑家寶去跟蹤林德海和我姑姑戚穎的,那薑家寶為什麼要跟蹤林德海呢?你也知道,薑家寶是因為女兒失蹤和愛人去世而遷怒於你,企圖報複來到咱們春海市的,那就隻可能跟咱們先前預計的一樣,是因為他認為林歡和林德海都是你身邊親近的人,想一並除掉而讓你遭受精神折磨。”

“可是這個薑家寶到底是因為拍到了什麼而遭到反殺?按你的說法,案發現場出現標誌性的頭像畫塗鴉,意味著殺害薑家寶的凶手與係列失蹤案是同一個犯罪人,同時利用頭像畫塗鴉表明他知道薑家寶是他多年前所綁架殺害的女孩的爸爸,就像他多年之後再次將頭像畫塗鴉到李廣泉家房門上一樣,借以戲謔和挑釁被害人家屬以及咱們警察。”程巍然忍不住插話道,“可這中間到底是個什麼過程和邏輯,太令人費解了,你怎麼來解讀?”

戚寧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其實我也一度被繞得有些蒙,也一直在反複推敲和反思自己的一些判斷,會不會是自己把案件細節和邏輯想複雜了?也許那個標誌性的頭像畫塗鴉,在犯罪人每次殺人之後都會出現,並不是特指係列失蹤案,至於薑家寶和薑欣的父女關係,在這個案子中有可能純屬巧合。我覺得有可能薑家寶在跟蹤林德海的過程中,拍到了林德海與瘦高個兒會麵的照片,結果被瘦高個兒察覺,便反跟蹤他至出租屋,然後用某種借口敲開房門,殺人滅口,取走相機SD卡。”

“線索不明朗的情形下也隻能這麼解讀,那是不是按照這一解讀,剛剛說的關於頭像畫再次出現在李廣泉家門上的解讀也還得改?”程巍然這麼說,完全是抱著探討的態度,並沒有嘲諷戚寧的意思,“比如,犯罪人係在這次作案中再次體會到殺人的快感,喚醒他對以往作案的回憶,所以會再次戲謔和挑釁李廣泉?”

“我也這麼想過,但也覺得過於理論化了。”戚寧咂咂嘴,顯得不太自信,“我再想想吧,不過可以肯定一點,犯罪人一定受到了某種刺激。”戚寧頓了下,斟酌著又說,“無論張瑤的生日宴會,還是薑家寶有可能跟蹤拍到的照片,都表明林德海與瘦高個兒嫌疑人平常還是有接觸的,你覺得咱們要不要去試探一下他,問問他認不認識瘦猴?”

“沒用,他知道在咱們手裏掌握的證據不多,肯定還是編瞎話。”程巍然凝神想了下,抬手指指桌上的機器貓玩偶,“這個才是關鍵。待會兒你親自送到鑒定科去,囑咐他們除了專案組成員,不得把這個信息外泄。一直以來都是敵在暗、咱們在明,這是唯一的敵人所料不及的證物,一定得用好,以免打草驚蛇。”

“高明,不愧是領導,大大地狡猾!”長時間糾結在心裏的疑惑,如今都找到了合適的解讀,雖然身體乏累,但情緒上非常亢奮,戚寧不禁又開始耍貧嘴。

“穩點,還沒到飄的時候,案子一天沒破,都得給我繃著弦。”戚寧畢竟年輕,程巍然擔心她意識鬆懈,一鬆懈就容易犯錯,便瞪了戚寧一眼,叮囑道。

“是。”戚寧裝作鄭重其事地做了個OK的手勢,“對了,林德海監視得怎麼樣了?他昨天從咱們這兒出去,有啥新動向嗎?”

“沒什麼,就打了幾個電話,都是跟果園的客戶,都查過了,沒可疑。還有……”程巍然停下話頭,盯了戚寧一眼。

“是不是我姑姑又給他打電話了?”戚寧看出程巍然欲言又止,便主動點破話頭。

“沒打電話,但估計通微信了,今天上午他們又在麗華大酒店約會了。”程巍然道。

“真不要臉。”戚寧不拿程巍然當外人,咬著嘴唇毫不掩飾地吐槽姑姑。

“不是要不要臉的問題,林德海是個危險人物,你姑姑總和他在一起,早晚得出事!”程巍然想的問題顯然比戚寧更周全,“你還得去做你姑姑的工作,讓她徹底跟林德海斷了,但話題一定不能涉及案子。”

“這個我懂。”戚寧扁著嘴,點點頭道。

深入調查顯示,林德海的人生軌跡大致有這麼幾個重要階段:35歲之前,他一直在一家化工廠做采購,事實上他辭職離開化工廠並不像他說的那樣,是為了全身心照顧身患癌症的妻子,當然這是因素之一,主要還是因為單位發現他有虛報差旅費和吃回扣等問題,對他進行了勸退。接著,就是他做出租車替班司機時期,時間不長,隻做了不到3年。40歲之後,他進入水產養殖行業,最開始隻是給人打工,但慢慢把裏麵的門道全學會了,便把家裏的房子抵押給銀行貸了一筆款,自己做了老板,從此走向人生的高光時期。大概5年前,眼見越來越多的人擁進這門生意,林德海預感到市場的供給將會大大超過老百姓的需求,生意會越來越難做,便果斷賣掉了手裏的養殖區,在城市北區約20公裏外的郊區永城鎮永興村買下40畝山地,種植起櫻桃和草莓,做起了農場主。

現如今出於政策的原因,農村的土地是不準賣給外來者的,林德海之所以選擇永興村發展果園,是因為這裏曾是林德海爺爺奶奶生活過的地方,對他來說也算是老家,現在村子裏有一個表叔還健在,果園的土地也是以他表叔的名義買下的。林德海父母多年前已去世,有一個妹妹在國外生活。林德海在市區內有兩棟房產:一棟就是林歡住的那棟老舊的歐式二層小樓,原本買來是做投資用的,但林歡特別喜歡那房子的質感,便一直住在那裏;另一棟在高檔社區內,目前空置。至於他的果園,共雇用了五名外來務工人員,兩女三男,最大的沒超過35歲,管吃管住,果園裏有兩棟活動板房,用作他們的住宿。

林德海的人生閱曆豐富,社會關係比較複雜,當然排查重點還是要放在他做出租車替班司機時期,因為根據戚寧最新的犯罪側寫顯示,夥同林德海殺死牛常升的那個綽號叫“瘦猴”的瘦高個兒男子,也是一名出租車司機。

運達出租車公司是一家民營公司,早年間在圈裏名氣很響亮,登記在冊的出租車近200多輛。現如今更換了幾任老板,規模已經縮減到隻剩下三四十輛出租車,不過好在還真有兩位始終跟公司續簽著牌照的老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