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刑天被黃帝斬首,成為無頭戰神的華夏史詩(3 / 3)

一人一龍所發動的戰爭這時已經波及千裏,別說農耕作物,連草原也支持不住。始均厲擔心禍害會波及自己的部族,向應龍發出了呼喚,不想再持續這場勢必兩敗俱傷的戰爭。

但應龍卻已經徹底暴怒,根本不理會始均厲的呼喚,將天空中的水汽凝縮,越縮越是密集,形成了一滴千鈞的可怕重水。將整個天湖變成隻有數十丈厚的重水,其密度可想而知,在這樣的重水壓力下,就算是金剛石也經受不住,但刑天卻仍然雙目怒睜,這樣的重水,竟仍然無法毀滅他!

可如果讓刑天幹戚舞動、重水破裂,雲下的這片土地是否能夠擋住重水的傾瀉?

“龍祖,龍祖!”始均厲高叫道,“不要再戰了,不要再戰了!”

應龍卻厲聲喝道:“不殺刑天,我誓不回去!”

但重水之中竟然傳來了笑聲——那是刑天的冷笑,冷笑聲中,數十丈的重水竟然出現了裂縫!

應龍發出通天徹地的長吟,長吟聲中混沌形態的雲層猛地收縮,千裏方圓天地間的水汽都被吸引了過來,祁連山和昆侖山的冰皮都在弱化,自渭水以至於相柳澤,大地都因為喪失水汽而龜裂,至於花草、作物,更因失去了水分而幹癟!

“北荒之魔,千裏冰界!”

這樣可怕的威力一展現出來,邰城姬慶節大驚失色,滿城百姓都痛哭了起來,就連始均厲也露出駭然之色。眼看應龍這一招施展出來,這片大地非遭遇持續經年的幹旱不可,在可怕的幹旱麵前草原也可能沙化,遊牧民族也將麵臨滅頂之災。

這一場決戰再繼續下去,整個天地會被摧折成什麼樣子,誰也無法想象!

就在這時,東南方向突然泛起一道光華。那是陽光嗎?陽光也沒這般溫暖。那是月光嗎?月光也沒這般溫和。

應龍遲疑了一下,就這片刻間,一切都改變了。

那道光華所到之處,重水開始軟化,被應龍強奪的水汽漸漸回歸,幹癟的草木重新煥發生機,綠草吐籽,鮮花出蜜,散落在山野阡陌間的五穀果實瞬間成熟。

正在死鬥的刑天和應龍同時低頭,便見到踏雲而來的那尊如夢如幻的始祖幻獸。

麒麟。

刑天不死的秘密

麒麟的出現打亂了整個戰局。

在重水軟化的瞬間,刑天劈開了重水,重新跳起,剁碎了龍角、龍筋、龍鱗,天空的雲氣越發混亂,應龍之魄也已到了承受的極限。可它還要拚盡最後的力量,殺刑天以維護它的尊嚴。

刑天可以劈砍它千百次,但雲氣卻可以重構千百次,應龍可以困刑天千百次,卻總是無法將他殺死,二者所迸發出來的力量餘威,就連麒麟也無法靠近。可要是讓他們這般不死不休地繼續戰鬥下去,隻怕這片大地也將無法承受他們那不死不絕的力量。

一個聲音從暗黑的洞窟中躥起,有莘不破認出那是羿令符,驚喜叫道:“羿老大!”

羿令符身上似乎凝聚著一股異樣的氣息,張弓瞄準了應龍,叫道:“刑天大人,讓我用死靈訣來送它回去!”

刑天卻已經被挑起了戰意,殺得興起,怒喝道:“滾開!別妨礙老子宰應龍!”戰斧一帶竟然劈向羿令符,羿令符吃驚閃開,死靈訣便無法發動。

應龍以雲氣聚成碩大無朋的龍口,叫道:“我吞了你這瘋子!”一口將刑天吞滅,正要利用濕氣腐蝕掉刑天的軀體,猛地整個雲體破裂開來,卻已是被刑天狂舞幹戚,從內部斬成粉碎!

狂笑聲隨即傳出,但見一尊無頭天神傲然挺立在雲層之上,將粉碎了的應龍雲體踩在腳下,居高傲視整個大地,叫道:“殺,殺,殺!”

殺氣所及,無論是始均厲還是姬慶節都戰栗難安,唯有有莘不破跟著大叫道:“爽快,痛快!殺,殺,殺!”

邰城之內,忽而傳來了一個老者溫和的聲音:“刑天,千年前的承諾,你忘了嗎?”

這個聲音充滿了一種諧和的韻律,麒麟跟著發出一聲仁慈的鳴叫,刑天猛的全身一震,漸漸冷靜了下來。

邰城那位老者道:“軒轅黃帝答應過你,會善待所有東方的子民,會將融入炎黃部落的東夷後人視如己出。千年以降,軒轅黃帝已經實現了這個承諾,當初正是這個承諾,讓你的心髒停止了跳動。如今炎黃兩族已經融為一體,姬薑兩姓早已水乳交融,為什麼你的心反而要重新不安起來?”

刑天“啊”的一聲大叫,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死的身體忽然瓦解,化作一團血氣,瞬間夾帶著幹戚回縮到那黑暗的千尺地窟之中。麒麟一踏腳,大地彌合,將千尺地窟填平,支離破碎的常羊山也塊塊飛起重構,一切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有莘不破呆了一下子,羿令符卻率先反應了過來,張弓對準了正試圖再次聚攏的應龍雲氣,喝道:“回去吧!”

死靈訣發出了來自洪荒的召喚,應龍發出一聲哀吟,消失在了空間扭曲中。

始均厲眼見功虧一簣,心下懊惱。他怕大營有失,當機立斷,不再去顧麒麟和有莘不破,轉身回營。

有莘不破叫道:“麒麟,快跟我追趕敵人!”

“放他去吧。”那平和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來自麒麟,還是來自邰城內的公劉。

“應龍被羿老大送回去了,敵人虛弱到了極點,現在正是斬草除根的大好機會!”

麒麟和公劉合聲道:“草根是斬殺不盡的。正如刑天之屍,永遠也不可能因為暴力鎮壓而死去。”

有莘不破道:“就算刑天不死,卻不也被你用山鎮壓住了嗎?”麒麟和公劉合聲道:“冰境困不住刑天,雷獄困不住刑天,重水困不住刑天,區區一座常羊山就能困住刑天?”

“那……那……”

“你還不明白嗎?讓刑天平靜下來的,不是軒轅黃帝的鎮壓,而是他‘仁’的承諾。”麒麟和公劉合聲道,“軒轅黃帝戰功雖然煊赫,但奠定他萬邦族祖地位的,卻是他在戰後的仁德,使邦內上下相親,使民德歸於淳厚,使炎黃、蚩尤合而為一。不是常羊山鎮壓住了刑天的千古戰屍,而是一念之仁消解了刑天的殺伐之氣。這是我們華族能鼎定中原的原因。若是一味暴虐,那我們和胡化了的始均厲又有什麼區別?你別忘了,始均厲也曾是華族血脈。”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否已被說服。

這時始均厲已經退遠,麒麟一個回旋,攜帶了有莘不破向邰城方向飛去。

有莘不破在麒麟的仁性祥光中真力漸複,向下俯望,隻見麒麟祥光所到之處,萬物皆欣欣向榮,心道:“這和江離的‘璿機渾天訣’完全不同,也不屬於四大宗派任何一係,大概是姬家的祖神妙法吧,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麒麟經過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時,也不停下,繼續南飛,並將祥光撒下,邰人所種植的五穀作物加速生長,不過片刻就結穗待收。

“原來如此,”有莘不破心道,“姬慶節說他父親在儲備糧食,原來是這樣儲備的。”

麒麟飛得不快,但一口氣飛了一天一夜,飛出三百裏,腳下便是三百裏的豐收。有莘不破借助麒麟的祥光,真力已經完全恢複。接著他感到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知道麒麟要回去了,縱身跳下,空中揖拜,以示敬意。

空中的祥光消失以後,有莘不破舉目南望,隻見還有一二百裏的土地未曾受惠,向北走出一段路程,俯身摸了一下田中的麥穗,也隻成熟了九成,心道:“這次催熟來得倉促了。”

一路北行,有莘不破竟是越走越慢。公劉既然已經出關,己方的實力明顯已經勝過北狄,因此邰城的安危是無慮的了。然而他心中隱隱有些擔心,總覺得這次回到邰城會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但是路再長,也是經不起走的。

邰城的南門,終於還是到了。城中到處是歡呼聲,有莘不破不用問人,從人群中傳出來的高聲歡叫也明白了:北狄已經退軍了。

“我還是沒改變什麼。”有莘不破心道,“邰人大概還是會按照公劉的意思東遷吧。”

他也不去覆翼小築了,直接前往有窮車陣。還沒進轅門,一個人匆匆跑了出來,不是羿令符,不是雒靈,也不是羋壓,而是姬慶節。

姬慶節挽住他的手,叫道:“沒事吧?”

“沒事。”

兩人走著,姬慶節道:“我回到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桑兄竟然不在。我當時就知道要壞事。看見旋風突起,趕緊請爹爹提前出關。”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回邰城這段路上,對這次的事情他早想了無數次,姬慶節所說和他所猜的相去不遠,也不問別的,道:“桑穀雋回來了嗎?”

“回來了。但一直不開口,要等你回來再說。”

“他沒受什麼傷吧?”

“看樣子應該沒有。”

“那就好。”

兩人走到車陣中心,羿令符、燕其羽和羋壓已經在那裏等著了。有莘不破立定,桑穀雋才慢慢走過來,臉色很不好看。

有莘不破一直麵無表情,見到桑穀雋突然衝了過去,揪住他就打:“你小子幹什麼去了!你知道我差點被你害死了嗎?”

桑穀雋挨了他兩拳,也不還手。

有莘不破怒道:“幹嗎不還手!”

桑穀雋道:“我連累你遇險,雖然不是有心的,但也該挨你兩拳讓你消氣的。”

有莘不破放開了他,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他是希望桑穀雋打還他的,那樣吵吵鬧鬧一陣子,便什麼事都丟開了,卻沒想到桑穀雋會這麼認真。

羋壓在旁邊道:“不破哥哥,桑哥哥一定不是有意的。”

“這個我知道。”有莘不破問桑穀雋道,“你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了?如果不是大事你不會這麼沒個交代的。”

桑穀雋不回答他,反而說道:“雒靈呢?我有話問她。”

有莘不破一呆,看著羿令符,旁邊羋壓道:“雒靈姐姐在休息。”

有莘不破道:“她大概很累吧。有事發生,我們幾個搞定就行了。”

“不。”桑穀雋搖頭道,“我有事問她。你請她過來一下。”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我隻是有幾句話問她。”

羋壓道:“我去叫雒靈姐姐。”

“羋壓你站住。”桑穀雋看了有莘不破一眼,“不破,你去吧。”

有莘不破見他這個樣子,心下越發慌了,不得已,隻好去找雒靈。其實車城才多大的地方,桑穀雋說話時又沒故意把聲音放低,以雒靈的靈敏,早該聽到了。

有莘不破惴惴不安地敲鬆抱的門,門開後,起身開門的雒靈又躺了下來。

“靈兒……”有莘不破想起這次戰鬥九死一生,回來後見到情人,卻是這樣的場景,心中滿不是滋味,“桑穀雋說有點事情問你,出去一下好嗎?”

雒靈轉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你累了?”見雒靈點頭,有莘不破再次走到車城中心,道,“她好像精神很不好,要不……”

桑穀雋截口道:“她要是走不動,你抱她過來吧,我問幾句話而已,不會讓她費多少精神的。”

燕其羽見一向溫柔斯文的桑穀雋突然變得這樣執著,臉上盡是訝異的表情;姬慶節自覺和這些人的關係比較疏遠,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如何介入,表情不免尷尬;羋壓年紀小,遇上這些事情不知怎麼處理,就拉了一下羿令符的袖子,羿令符卻不理睬,似乎不想理這件事情。

有莘不破正左右為難,鬆抱響起了開門聲,雒靈赤足走了過來。車城中心有一堆灰燼,是昨夜放篝火燒剩的,雒靈就在灰燼旁邊坐下,對誰也不看一眼。

桑穀雋看著她,良久才道:“我二姐,你是見過的。”

雒靈遲疑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桑穀雋道:“我大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見雒靈再次點頭,桑穀雋道:“那我就不廢話了,一句話:如果我找那女人報仇,你幫誰?”

雒靈看著沒有半點火星的灰燼,不點頭,也不搖頭。

桑穀雋踏近一步,大聲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有莘不破一步跨過來,攔在兩人之間道:“你對女孩子說話,幹嗎這麼大聲?”

桑穀雋看看有莘不破,再看看雒靈,冷笑著也不說話。

有莘不破道:“你今天吃錯藥了嗎?還是在那大祭師的陣形裏受了心傷還沒好?”

“心傷?”桑穀雋笑得有些無奈,“我的心早就傷了,自從我大姐被你們川外人害死以後。”

有莘不破忍不住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以前你躲在巴國,對川外人有偏見我也不怪你。但我們相處這麼久,你居然對我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就受不了啦?”桑穀雋冷冷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殺雒靈,你幫誰?”

有莘不破臉色大變:“你胡說什麼!你……你到底遇上什麼事?”

“我說了這麼久,你還沒聽明白?”桑穀雋冷冷道,“我遇見仇人了,害死我大姐的仇人。”

羋壓急叫道:“在哪?是誰?”

桑穀雋冷冷道:“在哪已不重要了。至於是誰,你們何不問雒靈?”

雒靈突然起身,誰也不理,徑往鬆抱走去,然後開門進車。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忍不住望向羿令符,羿令符卻低著頭,似乎什麼也沒聽見。有莘不破叫道:“老大,你就不能說兩句話?”

羿令符淡淡道:“說了就有用嗎?”

羋壓道:“羿哥哥,你就勸勸吧……你們不要都這樣好不好?”

羿令符看看羋壓難受得要哭的樣子,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他對桑穀雋道:“殺害你姐姐的人,是雒靈的……師姐?”

桑穀雋斬釘截鐵道:“不錯。”

有莘不破咬著嘴唇,不知如何開口。

羿令符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報仇!”桑穀雋道,“沒什麼打算,就是報仇!”

“如果雒靈……”

桑穀雋截斷了他的話頭:“誰攔我我就殺誰!或者……或者讓那人把我殺了。”

羋壓囁嚅道:“會不會弄錯了?”

桑穀雋冷笑,羿令符道:“應該不會。其實……這事情我們早該想到了。”

所有人都驚疑地望著他,羿令符道:“我曾聽說,夏王最得寵的妃子,和心宗很有關係。”

有莘不破叫道:“那你又不早說!”

“早說又怎麼樣?”羿令符淡淡道,“這些事情,早在我們幾個相遇之前就已經發生了。”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桑穀雋道:“行了,事實如此,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不破,我問你一句:我報仇,你是要幫我,還是要阻我?”

羋壓道:“桑哥哥,你叫不破哥哥怎麼答應你?”

“我也知道他為難。可事情到頭,由不得我們回避。”桑穀雋道,“不破,這件事情,我也不盼你能幫手了。不過你最好置身事外,我可不希望對戰那個女人之前和你拚個你死我活!”說著他轉身邁步,有莘不破叫道:“你去哪裏?”

“東方。”桑穀雋停下了腳步,道,“和你們一起的日子雖短,但很開心。可惜啊,日子回不去,也沒法子停下來。”他望了燕其羽一眼,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

看著桑穀雋向無礙走去,有莘不破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夥伴:“江離……要是你在就好了。”

知交半零落

雒靈取出小水之鑒,鏡裏是另一個雒靈。

雒靈道:“我該怎麼辦?”她沒有開口,用的是心語,然而鏡子竟然能把這句話反彈回來。於是她又自己回答小水之鑒反彈回來的話。

“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桑穀雋要報仇不關你的事,但如果不破開口讓你別管這件事,你真的就不管嗎?”

雒靈道:“一邊是不破,一邊是師姐……雖然我聽出師姐的心聲和小時候聽到的很不一樣,但她畢竟是我的親人。師父,師姐,山鬼,刑鬼……她們都是我的親人。不破,我遇到他才多久。”

“可你自己也知道的,這個男人對你來說,不是認識多久的問題。”

“嗯。”雒靈道,“就算隻認識他一天,我大概也會很迷惘吧。可問題是,我總抓不到他的心。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緊張我。你說,如果我和桑穀雋打起來,他會怎麼樣?”

“你最好不要玩火。你知道的,桑穀雋是他的好朋友。就算不破為了你而和好朋友反目成仇,隻怕事後他也很難再開開心心地陪著你了。”

雒靈歎道:“我也知道的。可我多希望他能告訴我我對他有多麼重要,比他的朋友重要,比他的兒子重要,比所有一切都重要。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要他為我拋棄這些東西,我隻是想聽他這麼跟我說。要是有一天我能聽見他這樣對我說……”

“可是他卻一直沒說。”

“嗯。”雒靈道,“男人的心都是這麼難以捉摸的嗎?我跟他之間一直太太平平的,沒發生什麼可以考驗他對我如何的事情,唉,當初被燕其羽抓走的為什麼不是我?我自己弄出些事情來,想看看他的反應,可惜血池那次被那個叫天狗的僵屍破壞了。而最近這次……你說他到底是緊張我,還是緊張他兒子?”

“這種事情,很難說吧。”

“嗯。”雒靈道,“他那麼強健,那麼富有,那麼尊貴,那麼年輕……男人該有的他全有了。可他卻不能讓我感到安全。唉,其實那些都不重要,我要的隻是他的一句話而已。可他在我麵前,卻從來不談我們兩個人的事情,總是跟我談他的朋友,談外麵的事情——那些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寧可他……”

鬆抱的車門呀的一聲,雒靈手一晃,把小水之鑒收了起來。

有莘不破走了進來,對著她半晌無話。

“我們……”有莘不破終於開口了,雒靈低著頭,手心卻抓緊了袖子。隻聽有莘不破說:“桑穀雋的事情,我們不要管了好不好。”

雒靈的眼神登時黯淡下來,有莘不破卻沒有察覺,繼續道:“我知道讓你不要幫你師姐,或許有點說不過去。但這一次從道義上來講,怎麼也是你師姐的錯。對桑穀雋的姐姐抽絲剝繭,這麼殘酷的事情也做得出來!我……”他話沒說完,雒靈已經躺下,翻了個身背著他。

見她這個樣子,有莘不破也說不下去了。從天山千裏跟蹤而來,江離沒救出來,卻陷入和北狄的鬥爭中難以脫身。好不容易有大獲全勝的機會,偏偏又因為桑穀雋的事情而功虧一簣。他喜歡自由,也喜歡熱鬧,眼見江離還沒找回來,連桑穀雋也帶著手下走了,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好不容易收拾心情,進來和雒靈好聲好氣地商量,誰知又碰了一鼻子的冷灰。

兩個小情人一個望著對方越想越生氣,一個背著對方越想越不安。雒靈正要回身,卻聽有莘不破叫嚷道:“好啦好啦!都不知道你們這些娘們的小心眼是怎麼想的!”說完他一推車門跳出去了。

他心情煩躁,先想起江離,再想起桑穀雋,兩人卻都不在,不得已去找羿令符,鷹眼中竟也空無一人。他繞著有窮車城走了一圈,燕其羽也不在,隻有羋壓摟著騶吾睡著了。

有莘不破走出轅門,有窮之外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邰人已經接到公劉旨意,隻等五穀熟透便要動遷,此刻正紛紛準備著搬家的事宜。

有莘不破埋頭亂走,光線昏暗中也沒什麼人注意他。一個不慎和某人撞個正著,兩人同時道:“對不起。”抬起頭後又同時一怔:“是你!”

燕其羽坐在東段的城牆上,撫摸著手中的白羽。

“在擔心川穹?”

燕其羽沒回頭就知道是羿令符,心中一歎:“為什麼又是他?”

羿令符在燕其羽身後立定,一雙鷹眼仿佛能看破黑暗,直達東方。

“我感到我的白羽遠在千裏之外!”燕其羽道,“那晚離開之後,他就再沒回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麼遠的地方?”

羿令符道:“你不用擔心。川穹是洞天派的傳人,隻怕天底下能害他的人沒幾個了。”

“沒幾個?”燕其羽道,“我聽說,夏都就有好幾個。”

“有好幾個,卻不見得會對他動手。”

“那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回來?莫非生我的氣?”

“生氣?”羿令符奇道,“他為什麼生你的氣?”

燕其羽登時語塞,改口道:“沒什麼。”

“我看你還是跟我們一起東行吧。我有預感,跟著我們和川穹會再次遇上。”

“東行……”燕其羽道,“有莘不破的身份,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你們不轉個方向嗎?比如北方。”

“我想的。”羿令符道,“可是不破隻怕不肯。”

有莘不破抬起頭來,原來自己撞到的卻是姬慶節,聽他說:“你怎麼走路這麼不小心。”便反詰道:“你還不是一樣。”

“我沒走動。”姬慶節道,“我一直站在這裏。”

有莘不破道:“你若不是也在走神,見我走來,就不會叫我一聲?”

姬慶節笑道:“說的是。”

有莘不破道:“現在北狄已退,什麼事搞得你心不在焉的?”

姬慶節一陣黯然,道:“別說我,你呢?”

“還不是為了朋友的事情。”有莘不破道,“我就是不明白,大家的心怎麼老想不到一塊去!”

“是啊。”姬慶節道,“聽說心宗能看破別人的心事,甚至能左右別人的思維——要是我也能這樣就好了。”

有莘不破奇道:“你要窺破誰、左右誰了?”

“沒什麼,胡說八道而已。”姬慶節臉上一熱,岔開話題:“我們大概還要等個十天半月才能收割城外糧食,沒意外的話,一個月後便舉城東遷,你們呢?”

有莘不破道:“我們明天就走。”

“明天?這麼快!”

“不快了。”有莘不破道,“我們雖然沒能給北狄來個斷根,但這次也重創了他們,你爹爹又已經出關,短時間內始均厲是不敢再來了。我們再逗留著不走,隻是白消耗你們的糧食罷了。而且江離還等著我們去救呢。”

“本來我應該跟你一起去的。”姬慶節甚是愧疚,“但明天的話,隻怕實在還走不開。”

“你的心意我領了。”有莘不破拍住他的肩膀,“就是你走得開,我也不能帶你去夏都冒險。”

姬慶節道:“你有幾成把握?”

“一成也沒有。”

姬慶節大吃一驚:“一成也沒有,那你還去?”

“我去,也隻是去碰碰運氣。”有莘不破笑道,“你知道,我這人運氣一向很不錯的。”

“可是……”

“我一定會成功的。”有莘不破笑道,“而且我一個單身漢,逃起來也容易。夏都高人不少,隻怕勝過我的也有幾個,但要想把我捉住,嘿嘿,隻怕沒那麼容易。”

姬慶節驚訝道:“單身漢?你打算一個人去?那羿令符他們呢?”

“去夏都不是硬碰硬,人多了反而不好。”有莘不破道,“有窮的隊伍必須有人帶回去,而且雒靈懷著孩子,沒有羿令符護送,我怎能放心?”

姬慶節躊躇道:“你能不能等等?”

“等什麼?”

“等我把這邊的事了了……”

有莘不破搖頭道:“我在這裏已經耽誤太久了。再等下去,江離不知道會被都雄魁折磨成什麼樣子。再說,你們遷到豳(bīn)原[22],馬上要著手重建家園,怎麼能騰得出手來!”

“可是……”

有莘不破笑道:“別再說了!再說你就是看不起我了!我停下幫忙,難道就是為了圖你的回報?再說,萬裏山河都走過來了,就不信一個小小夏都便能困住我有莘不破!”

姬慶節聽他說得豪邁,便不再說什麼。

有莘不破道:“等我救回江離,再一起來豳原找你喝酒。”

“好,”姬慶節微笑道,“我也一直想見見你的這個朋友。他一定……”

突然遠處百十人高呼歡叫,把姬慶節最後半句話蓋住了。有莘不破道:“那些人在幹什麼?”

姬慶節眼中一陣黯然:“辦喜事。”

“喜事?”

“嗯。”

“一個巫妓找到了一個好歸宿。這可能是邰城最後一次辦喜事,所以左鄰右舍不管識與不識都去恭賀一番。現在大概在鬧洞房了吧。”

“哦。”有莘不破沒怎麼注意姬慶節的眼神,呆呆望著那些燈火,道,“希望這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