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族?”拉婆門驚道,“大王是說這是公劉的一個陰謀?他實際上是想引誘我們,然後把我們都殺了?”他突然想起當年占領公劉所興建的那些祭台和宮室後,族中有人很羨慕那些精美的東西,便想占為己有,卻被始均厲一把火燒光了,說那是拿來誘人墮落的邪惡事物。
“不是,”始均厲道,“人會活下來,可北狄這名字卻會消失掉。”
“名字消失掉……”拉婆門大惑不解,“名字怎麼會消失掉,就是消失掉了又有什麼打緊?”
始均厲臉上突然泛起一陣寂寞的神色:“你不懂的。就像我不停跟你們解釋如何聚攏鬥氣維持十裏冰界,你們就是弄不懂一樣。”他撫摸了一下身邊的玄冰獅頭斧,喃喃道:“這大西北,唯一能和我說得上話的人,卻在融父山十二連峰的那一邊。”
正說間,突然聲聲喧嘩傳來,打破了始均厲片刻的平靜。他雙眉聚攏,眉間殺氣大盛:“又來了!這是第九次!”
拉婆門道:“我這就點齊人馬,去把他攔住!”
“不!”始均厲冷冷道,“就讓他衝進來。我要看看這男人能不能衝到我玄冰獅頭斧跟前來!”
拉婆門忍住了不動,前方卻不斷來報:“那有莘不破已經突破冰界了!”“第一營地被挑了。”“狼頭營巫騎兵被突然襲擊,散亂不能聚成陣形,被那有莘不破弄了一場怪風盤旋上天,死傷慘重!”……“大王!那……”
最後一個小將跑到跟前,竟然沒把話說完便倒地身亡。
拉婆門叫道:“大王!”
始均厲還是不動!
“吼——”不是胡將的呼喝,而是一聲獸吼!第一聲充滿憤怒,第二聲夾帶痛苦,第三聲竟如悲嚎!
始均厲突然笑了。
有莘不破不知道,這個時候羿令符和桑穀雋竟然都不在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了。
在左招財的帶領下,羿令符來到了常羊山的深處,左招財指著腳下一塊巨石說:“那個地底洞窟,就在這地下千尺。”他說著就沉了下去,然後又馬上想起羿令符不會地行之術。
“哎喲,那可怎麼辦啊?”左招財說,“要是世子在的話,以他的能力多半能將羿首領帶下去,但我們卻沒法帶羿首領到達千尺地下。”
羿令符沉思半晌,道:“地下還有沒有人?”
“有,右進寶在洞窟外的下麵守著呢。隻是裏麵傳出來的氣息太過可怕,所以我們都不敢進去。”
“讓他們都撤走!”羿令符道,“全部撤走。”
他沒有說明原因,但左招財對羿令符充滿了敬畏,又得了桑穀雋要自己一切聽從羿令符吩咐的命令,當即潛下地底,過了好久才與右進寶等一幹巴國的地行兵一起浮出地麵。
“全部走開,離開常羊山。”羿令符說,“馬上就離開,如果路上遇到有人要來,也全部將他們勸走。”
“羿首領,究竟要發生什麼事情?”右進寶摸不著頭腦地問道。
“不必多問。”羿令符道,“因為我也不知道,待會兒會發生什麼。”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左招財、右進寶率領巴國地行兵都撤退出了常羊山地界。羿令符這才張弓搭箭,忽然跳起,弓箭垂直對準了地麵,瞄準了左招財指出的那個點!
一箭射出,透入地底千尺!
地麵出現了一個寸許小孔,片刻之後一股死亡氣息從小孔中噴湧了出來,伴隨死亡氣息湧出來的,還有一個似乎來自遠古的聲音。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在打擾我的千年長夢?”
有莘不破踏在窫窳的屍體上,然而這頭在血池誕生的怪物這次沒能逃過有莘不破的眼睛,它的元嬰被有莘不破盯住了。
“哼!”傲視千軍的男人走上一步,對準窫窳的元嬰,一腳踏下。
那團血肉避無可避,貼著地麵瑟瑟發抖。然而那一腳竟然沒有踏實,一股寒氣襲來,警惕的有莘不破馬上跳開。失去肉身的窫窳如獲大赦,長出四條軟趴趴的肉腿,在混亂中逃得無影無蹤。
有莘不破卻沒有逃。他已經有些疲倦,然而和前八次不同,他居然麵對著始均厲而毫不退縮。
“很好,你終於還算是個男人。”
有莘不破冷笑道:“有沒有你的稱讚,我都是華夏的好男兒。”
“是嗎?”
玄冰獅頭斧劈下,幾個北狄的族長和將領怪叫一聲帶領將士紛紛逃開。沒來得及逃到五十丈外的三千北狄將士,全被凍成冰雕。
有莘不破張開無明甲,手舉鬼王刀抵擋,擋一斧,身子沉一沉,再擋一斧,身子再沉一沉。地麵已經沒到他的膝蓋,但他還是不退。
“很好。”始均厲冷笑道,“再吃我一斧!”
刀斧第三次撞擊,始均厲感到對方刀上凝聚的是一股至陽至剛的氣息。“奇怪,他以前的刀風都是陰陽衝和的……”一念未已,一股旋風倒卷而起,始均厲心中一驚:“糟!”
有莘不破凝聚在鬼王刀上的全是至陽熾氣,再利用始均厲斧頭上的至陰寒氣,陰陽相撞、龍虎對衝,發動了一次極不精純、威力卻遠勝自己獨力激發的旋風斬。
威力空前的旋風斬向西北肆虐而去,一路衝得北狄軍營七零八落,凡卷入者無人得以幸免。
有莘不破和始均厲同處旋風斬的中心,這旋風斬有莘不破已經難以完全控製,因此也跟著始均厲承受那千刀剮萬劍刺的苦楚。然而比起始均厲的驚怒交加,有莘不破卻竊竊暗喜:“看來不等桑穀雋發動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這場大風,就能要了北狄幾萬人的性命!”
始均厲以寒氣打破了旋風斬內部陰陽平衡,兩人落地時已在北狄軍營十裏之外的一個小山上。有莘不破攻入冰界,破巫騎,殺窫窳,此時銳氣已盡,始均厲卻氣勢未老,玄冰斧第四次劈下,鬼王刀竟差點給震飛了。
有莘不破穩一穩氣勢,忽見始均厲的玄冰獅頭斧上,竟然盤繞著一股可怕的龍氣,斧身伸出若隱若現的雙翼——應龍!
“終於要出動了。”有莘不破笑道,“不過好像不是完全形態哦。”
始均厲冷笑道:“隻如此,已足夠取你性命!”
又是一斧擊下,強大的罡風凝聚於一點,那是應龍之魄附體後的玄冰斧。鬼王刀迎上去的刹那,一股無可抵禦的寒勁直透過來。
有莘不破全身一震,鬼王刀竟然脫手,虎口破裂,人也被震出十丈開外!
他素來以強橫見長,江離他們用法術也許可以贏他,但說到正麵對抗,除了季丹洛明和有莘羖之外,有莘不破卻從來沒被誰折服過。
但現在他卻被這一震震得全身骨骼幾欲散去。
可人還在半空,有莘不破卻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來得好!”他張開無明甲護體,指著遠處的北狄大營,叫道:“發動吧,發動吧!桑穀雋!發動吧!將北狄一族來個斷根!”
始均厲吃了一驚,急回頭時,卻見北狄大營全無異狀。
有莘不破一愣,隨即大叫,呼聲傳出數十裏外:“桑穀雋!快發動,快發動!”
但是按照計劃本應該從北狄大營腳下猛然破土而出的融父山十二連峰卻沒有動靜!
一切依舊平靜。
始均厲放聲大笑了起來:“故弄玄虛!”
有莘不破則感到有一股寒意從背脊直透下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有莘不破!”始均厲踏上了一步,凝聚著應龍無比霸道力量的玄冰獅頭斧已經壓到了有莘不破的頭頂,“你完了,有莘不破!”
這次他卻凝而不發,但寒氣四透,跟著腳下的大地也都封凍了起來,竟將有莘不破四方上下全部封死。
“這一次,我要看看還有誰來救你!”
天亮了,然而連太陽也沒給這小山帶來任何溫暖。整座山峰都已被凍成一個冰寒的地獄。一隻甩著尾巴剛飛出林間的耳鼠[16]被封凍在半空,一匹刨著蹄子的足訾(zī)[17]被封死在巨石之上,一頭山(huī)[18]剛拋出一顆石子,笑聲突然被扼滅……這裏已經成為被始均厲徹底控製的領域,沒有一絲熱氣能溜進來,沒有任何生命能活著出去!
有莘不破的心也涼了,不是因為那隨時可能奪取他性命的陰寒,而是因為遲遲不見桑穀雋發動攻勢。
“怎麼回事!大旋風一起,應該馬上行動才對,怎麼到現在融父山十二連峰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融父山十二連峰一動,始均厲一定會不顧一切趕回去救援,不能全心進攻,那樣有莘不破就有時間選擇逃走或拖住始均厲的後腿不放。戰場的主動權將落到自己手裏。可是現在北狄的軍營一片平靜。
“桑穀雋!姬慶節!你們搞什麼鬼!”有莘不破的心裏第一次如此恐慌!即使當初麵對更強大的都雄魁,他也沒像今日這樣害怕過!因為此刻令他置身死地的,不是始均厲的強大,而是朋友的失信!
內心的恐懼令有莘不破連睫毛也顫抖起來。
始均厲知道自己贏了。他的寒氣已經瓦解了有莘不破的無明甲,開始侵襲他的身體——甚至意誌!
“完了。”始均厲沒說,但卻笑了。
“完了。”有莘不破沒說,他已經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刑天大戰應龍
常羊山。
地底傳來悠悠聲響:“是誰?是誰?是誰?是誰在打擾我的長夢?是準備下來伴隨我,渡過這千萬年的地獄歲月嗎?”聲音仿佛來自地獄。
地麵上,羿令符卻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你不是刑天……”
“刑天?哈哈,哈哈……我當然不是刑天,我是來自地獄深處的魔王,我是能帶走任何人生命的死神!渺小的人類,這就是你打擾我長眠的代價!”
小孔中噴出來的死氣更濃了,羿令符卻冷笑起來:“魔王?死神?我看你什麼都不是!你隻是看守刑天墳墓的獄卒吧!”他舉起了天心劍,往那個小孔一插。
地底登時傳來了長長的痛苦呻吟,一股血氣代替死氣噴了出來,一個影子從地孔縫隙中躥了出來,在日光下驚叫著。它獸身人麵,一對大耳朵上掛著兩條青蛇。羿令符道:“奢比屍[19]?”雙眼猛地放出異光來。
那奢比屍在羿令符的威懾下竟然無法脫逃,隻是求饒般叫道:“快讓我走,快讓我走!快讓我走!”它似乎已經嚇得連其他話都不會說了。
“你急什麼!”羿令符道,“我不一定會殺你。”
這時大地一陣震動,奢比屍渾身顫抖,哭喪著呼喚:“他要出來了!他要出來了!你哪裏弄來的這柄劍,竟然將他驚醒了!你知道將他驚醒的後果嗎?”
“誰要醒了?”羿令符道,“是刑天嗎?”
奢比屍發出一聲慘呼:“不要呼喚那個名字!”
天心劍猛地一震,從那個地孔中脫出飛向空中,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傳來:“誰人叫我?”
奢比屍發出一聲慘嚎,整個身體軟倒在地,再也不能動彈。
羿令符道:“將你驚醒的,是我,羿令符。”
“羿令符?沒聽說過。”
“你當然不可能聽說過。”羿令符道,“我是你死後千年的人了,是你同時代某個英雄的子孫!”
“死後千年?死後千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說我已經死了?”
羿令符道:“難道你不知道?”
地底傳來了狂笑:“死?我不會死!我不死國人不會死!”
羿令符收回了天心劍,再次插入小孔,地底傳來更加劇烈的震蕩,羿令符道:“若你還沒死,那就睜大眼睛看看,現在的天下已經成了誰人之天下!”
整座常羊山都搖晃了起來,巨大的震動讓常羊山產生了崩裂,以羿令符射出來的小孔為中心,一道道裂痕向四周擴散,終於轟然崩塌。這時龍爪禿鷹一把抓起了羿令符,羿令符原本落足之地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洞窟,洞窟深達千尺,黑幽幽的讓人看不見最底層的情景。
一股死氣從洞窟底傳將出來,那個聲音道:“誰人之天下,誰人之天下?難道現在不是姬軒轅和他子孫的天下嗎?”
“原來你也知道。”羿令符道,“看來你已完全被黃帝鎮服了。”
洞窟底部的聲音怒道:“胡說!我刑天除了炎帝之外,不向任何人臣服,就算是姬軒轅也不!”
羿令符道:“但是現在,軒轅黃帝的子孫仍然占有這個世界,他麾下的神獸仍然肆虐四方,而你呢,你隻能沉睡在這黑暗的地底逐漸被人遺忘,你說你還未死,在我看來你卻早已死去了!”
大地忽然震動了起來,那似乎是來自這位上古戰神的憤怒!
這時遠方傳來了一股寒意,寒意之中帶著一股可怕的龍氣,羿令符心頭一震,便知道應龍終於出現了!
“不破有危險!”他心道。
地底的刑天似乎也感應到了應龍的氣息,常羊山的震動也越來越頻繁,羿令符道:“你也感應到了吧,那股氣息,就是你們那個時代的最強者——應龍!”
刑天哈哈大笑:“我們那個時代的最強者?應龍?它算得老幾!當年涿鹿之戰,蚩尤隻是召來飛廉那頭小鹿,商羊那隻小鳥,就已經壓得應龍無還手之力!如果不是旱魃[20]出手,姬軒轅就要被他累得一敗塗地了!我們那個時代的最強者?呸!”
羿令符也知道應龍其實沒有刑天口中說的那麼不堪,不過聽他竟然將飛廉、商羊兩大始祖神獸藐為“小鹿”、“小鳥”,也不禁莞爾。
這時伴隨著應龍之氣傳來的寒意越來越濃,羿令符怕有莘不破有危險,不敢耽擱,冷冷道:“你也就隻能過過嘴癮而已,但你再怎麼誇口,也改變不了自己被鎮壓在千尺山峰之下,而你的敵人卻在世間逍遙縱橫的事實!我原本以為,你隻是身體被鎮壓,現在看來,你卻是連心也已經死了,千年以前那如狂獅、如猛鷙,那連軒轅黃帝也忌憚害怕的刑天,今日已經不複存在了。”
地底傳來了長長的低吼,這次地麵沒有搖晃,但有一種微震遍布方圓百裏的地底,似乎是一股怒火被激發了出來,隨時可能會掀開地麵而爆發!
羿令符道:“怎麼?難道我說錯了嗎?看看天上吧,那一片片的烏雲也都服從了應龍的使令;看看這片大地,這裏都成了軒轅黃帝子孫的戰場,而曾經號稱戰神的你卻隻能蜷縮在黑暗潮濕的地底看著與自己無關的這一切就這樣發生。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刑天,你還是震塌這常羊山將自己埋葬起來吧。不死族的傳說,將永遠成為傳說了!”
千尺地窟終於傳出了怒吼,這聲怒吼十分低沉,但蘊含的力量卻令常羊山崩成了數片,就連遠處的融父山十二連峰也搖晃了起來。
有莘不破和始均厲也感應到了這震動,有莘不破大喜道:“小雋,小雋,快行動!”
他以為是桑穀雋終於要發動移山了,但等了好一會卻沒有任何動靜,玄冰獅頭斧中應龍的影子盤旋了出來,離開了獅頭斧,成了獨立的形態。
“怎麼了?”始均厲問道。要對付有莘不破,他原本不打算請出完整形態的應龍,隻是打算借助一些它的力量,但這時應龍卻自己穿透空間遊了出來,龍頭的影子望向常羊山的方向,說道:“我有一個老朋友覺醒了。”
應龍的龍角忽然大放光芒,猛地一掙,躥入雲間,千裏間的水汽漸漸凝聚,化作了鋪天蓋地的空中天湖。
有莘不破眼見應龍再次成形,忍不住破口狂罵道:“小雋!姬慶節!羿老大!你們都死哪裏去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發動!那條長著翅膀的死爬蟲又出來了!”
劇烈的地震使那個千尺洞窟越崩越大,地底的黑風呼嘯而起,化作刑天的怒吼:“後生小子,胡說八道!你懂得什麼!”
羿令符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這時整個天空的光和雲開始連接並形成雙翼巨龍形狀,那是應龍之魄牽引天地之力而形成的雲氣龍身。
羿令符道:“看來,它已經感應到了你的存在。刑天,如果你害怕應龍就趕緊將常羊山整個兒震塌,將自己埋藏起來,我想應龍再怎麼,也不見得會將你從千尺地底下挖出來鞭屍。”
這一次,地底傳來的不再是怒吼,變成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羿令符道:“你笑什麼?”
刑天長笑不止:“我笑什麼?小子,你用我留給我後裔的遺物將我驚醒之後就不斷激怒我,為的是讓我去替你對付應龍吧?”
羿令符忽然沉默了下來。
在千年的傳說當中,刑天乃是一個如同地火噴湧般易憤怒的無敵神將,然而看他在狂怒之下卻還能轉為冷靜,並一下子就洞悉了自己的圖謀,羿令符就知道自己錯了。
神一般存在的千年英雄,豈是這麼容易能被人玩弄的?
就在羿令符黯然之際,刑天卻忽然說:“小子,雖然你的激將法失敗了,不過我仍然可以幫你,隻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羿令符精神一振。
刑天道:“你手中拿的那柄劍,是從我的後裔處得到的吧?”
羿令符道:“是。”
刑天道:“我雖然長眠地底,卻也感應得到我不死族的血脈如今已經斷絕。我自身長睡在這常羊山下,有我自己的選擇,但不死之族的族統,卻不能因我而斷。小子,你,我想與你做個交易。”
“什麼交易?”
刑天道:“你的身軀雄壯中蘊藏暴烈,很對我的胃口。我可以幫你擊退應龍,但你必須答應我,為我傳衍不死族的族統。如果你在盛年之時死去,則你要交出你的身體,如果你年老壽終,那麼就交出一個與你有同等體質的子孫!”
羿令符道:“你要我為你傳衍不死族的族統?但我既不是女人,可以為你生育兒子,身上又未曾流有不死族的血液,如何能為你傳衍族統?”
“不需要那些。”刑天道,“我不死一族族統的傳衍,不一定要通過男女生殖,隻需要通過感染即可,常羊氏其實也不是我的後人,隻是他們守墓既久,終於出現了與我能夠產生共鳴之人,受我感染,便埋下了不死族的血因。”
“感染?”羿令符不大理解。
“你不需要懂得,你隻需要答應。”刑天道,“應龍已將成形,你沒有多少時間考慮了。”
一股上古元氣從地底湧出,向羿令符卷來,羿令符心頭一動,令龍爪禿鷹放開了自己,縱身投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洞窟之中。
在應龍衝天而起的刹那,有莘不破趁機脫離了始均厲的掌控,他感應到常羊山方向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湧動,便迅即飛馳而去。始均厲見狀從後趕去,這時應龍雲體也正朝常羊山方向轉移。
到達常羊山後,有莘不破和始均厲不由得都吃了一驚。巨大的山體這時候已經崩裂成七八塊,中央有一個直徑十餘裏、深不見底的黑洞,洞口卷來凜冽的罡風,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深邃黑色,就連有莘不破與始均厲這樣的眼力也看不透。黑洞之上盤旋著一頭龍爪禿鷹,有莘不破心道:“這事果然與羿老大有關,隻是不知道他哪裏去了。”
應龍轟轟轟的聲音從雲間傳來:“刑天,你還沒死嗎?”
千尺深洞中傳來刑天的狂笑:“死?誰能殺得死我!就算是天崩了,地毀了,那造化的洪流也滅不了我的不死之身!”
一條雄壯的身影從黑洞中冉冉升起,任是有莘不破這種從小就聽過刑天傳說的人也忍不住嚇了一跳:從地底中升起的這個男人沒有頭顱,他雙乳暴睜,變成了雙目,肚臍橫裂,變成了血盆大口。他已經不知道在地底沉睡了多少年,腰間那一條黑漆漆的虎皮裙已經變成黑色,而且爛得隻剩下一截,除此之外渾身赤裸,就連雙手中的一對兵器——那對威震千古的幹戚[21]似乎也破爛不堪了。
他似乎是剛剛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餓鬼,然而雙目寒光射處,卻連神魔也要戰栗!
“刑天!真的是刑天!”有莘不破一時間忘了抑鬱,歡呼高叫了起來。他離家出走時就決定要會遍天下英雄,但也萬萬沒想到有機會遇見千年前的戰神。
刑天怪眼一橫,道:“小子,你是誰!”
有莘不破叫道:“我是羿令符羿老大的小弟,從小就聽你的傳說長大的有莘不破,刑天大神,天上那隻長著翅膀的爬蟲可惡得很,你快揮幹戚劈了它吧!”
刑天嗬嗬一笑,猛地一衝躍到了雲間,掄起斧頭就往應龍雲體斬去!
應龍本非實體,但刑天的戰斧卻連雲氣都能斬斷!應龍雲體闊達百裏,戰斧不過數尺,但發出的威力卻劈斷了覆蓋麵最廣的左翼。斧光到處,左翼雲氣風消雲散,化作了一陣甘雨。刑天身形一轉,盾牌橫掃,又劈斷了右翼,雲氣化成水傾瀉下來,衝成了一個巨大的地麵湖泊。雲氣沒有疼痛神經,應龍雖未感到疼痛,卻氣得雷聲更響。
刑天哈哈笑道:“現在變成沒翅膀的爬蟲了。”
有莘不破叫道:“大神你將它的頭、角、爪子也劈了,那它就變成一條蚯蚓了!”
刑天哈哈笑道:“好主意!”
應龍怒道:“刑天,你欺人太甚!”龍口一呼,一股雲氣噴出來,化作一條垂天瀑布,從千丈高空直衝下來,力道足以劈開山嶽。
刑天以神盾護體向上衝去,巨大的衝擊力將他反衝下來,衝到地麵後連大地都承受不住形成一個巨坑,連岩石都被這水力衝得粉碎。
有莘不破見了這等威勢吃了一驚。應龍兩翼雲氣重新凝聚,龍口一呼,又是一道垂天瀑布從天而降,衝入那個巨坑之中。
應龍呼道:“厲!借給我你的寒氣!”
始均厲將寒冰之氣衝天發出,應龍借了這寒冰屬性,再噴一口龍氣,整個巨坑都凍成了萬載不化的寒冰。
有莘不破怒道:“你不是號稱無敵神獸嗎?打架也要幫手,無恥!”
地底卻傳來了刑天的大笑:“不要緊,不要緊!”
冰麵猛地破裂,斧光中刑天已經衝天而起。應龍雙翼一動,形成了一場席卷百裏的暴風雨,暴風如刀,寒雨如針,將刑天卷在了整場風雨的核心。
刑天仍然以神盾護住正麵,背脊任他風雨衝刷,片片死皮在風刀雨針中卸下,卻又很快就長出新的皮肉來。應龍鼓動下的暴風雨遲遲不歇,大風刮了半日有餘,大雨下到夕陽西下,這才漸漸平緩下來。刑天在風雨中被衝刷得全身赤裸,但握幹戚的雙手卻沒有絲毫放鬆,在風雨轉弱的刹那又一次躍到空中,戰斧一掄將應龍雲體劈成了兩半,神盾一掃切落了那對龍角。
應龍發出了驚鳴,地麵的水滴彙聚成流,接著逆天而上,雲間電光閃閃,天雷滾滾。
一道道的雷光劈下,形成了一個狂雷天牢。太陽已經下山,星月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方圓數百裏的大地漆黑無比,在這樣的黑夜中,在雲層與大地之間卻有一團巨大的藍光——那正是雷電彙聚之處。
每一刻都有上百道雷電在這個區域撞擊,狂雷天牢的核心也不知道會達到什麼樣的熱度,更不知道雷電互擊會形成什麼樣的變異——在變異的電光球體中似乎連時空都被扭曲了。
千裏之內的百姓,無論北狄還是華族都朝著這個地方頂禮膜拜,多麼可怕的天地之威!
刑天卻仍然以那個簡單的姿勢飄浮於天地之間,神盾護住了他的正麵,背部任憑雷電擊打,雷電將他的皮肉都電得焦黑糜爛,空間變異將他整個人都扭曲了起來,甚至連骨頭都能看見了。
這個夜晚,西北的天空轟擊了十萬天雷,在這種密集的雷電攻擊之下,就算是蠱雕之類的千年老妖也要灰飛煙滅!
但是,當朝陽初升,刑天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雲層之下,右手戰斧一掄,竟然劈開了狂雷天牢,接著一躍跳上雲層,仍然是戰斧一斬,又將應龍雲體切成了兩半,神盾橫劈,切斷了整個龍頭。
應龍的神通千變萬化,但刑天卻永遠隻是神盾護體、戰斧劈敵,來來去去就是幾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動作。但他的神盾能夠抵消任何攻擊的大部分威力,戰斧又能劈斬任何物體,冰可以劈開,山可以劈塌,連雷都可以劈斷!
這種在簡單中潛藏無窮力量的戰鬥方式,正是有莘不破的最愛,他一瞬間從刑天的招式中領悟到了武道至簡的道理,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但天地間感到興奮的不隻有他一個人,刑天此刻似乎也十分興奮,他幹戚狂舞,將整個天空攪成混沌,雲層大亂,潰不成形。應龍發出了哀怒的狂嘯:“刑天!刑天!難道你真的不死嗎?”
刑天的笑聲緊接著響徹天地:“難道你到現在才知道嗎?”
應龍怒道:“誇口!若不是我形體不在,隻存魂魄,你休想支撐到現在!”
刑天哈哈笑道:“若你是實體,現在早在我幹戚之下死了七八遍了,還能在這裏饒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