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饕餮之胃:貪吃果的奇妙傳說(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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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一口氣抽了七八十鞭,那男人慘叫一聲,竟痛暈了過去。他妻子這才有點慌了。

馬蹄道:“哎喲,打過頭了。”

“沒什麼,”女人道,“不過,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這位小兄弟,請你先回去吧。”

馬蹄笑道:“你要我就這麼走?”

“你還想怎樣?”女人抬頭,燈光下看見馬蹄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胸部,她也是風塵堆裏滾出來的人,馬上醒悟,笑道,“你人不大,心眼卻壞到了家。剛才打人,一鞭比一鞭狠,竟然半點也不手軟。才把人打暈了,這會兒還想把我也給吃了不成?”

馬蹄嘻嘻笑道:“好姐姐,這可是他自願的啊。你沒見他被我打得多高興嗎?”又瞄了一眼她丈夫的胯間,道,“好姐姐……”

那女人竟然也不生氣:“你該不會想在這裏……”

馬蹄笑道:“姐姐喜歡就好,我無所謂。”

那女人一臉的平靜:“唉,小兄弟,其實我也無所謂。不過今天實在沒心情,改天有機會再說吧。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馬蹄笑道:“可姐姐你剛才說,要給我些好處的。”

那女人似乎也沒想到他會這麼無賴,怔了一下道:“這樣吧,我給你指點一條明路:我隔壁這個院子,另外住著一個絕色佳人,最近她丈夫不在家,這女人便天天坐在院子裏的古井邊發呆,十有八九是想男人了。你乘虛而入,用些手段,多半就能做成一段露水姻緣。”

馬蹄笑道:“有多絕色啊,比得上姐姐嗎?”

那女人笑道:“你見到了她,隻怕馬上就把我拋在腦後了。”

馬蹄卻搖了搖頭:“聽起來不錯,不過樹上的桃子再惹眼,也不如手上的餅熱乎。姐姐你說是嗎?”

那女人的臉登時就拉下來了:“小兄弟,你看看我們夫妻倆的行止就知道我們不是普通人。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扯破臉的好!”說著不知從哪裏取來一缽水,懸在那丈夫頭上,幾滴水落在她丈夫臉上,那年輕男人受到冷水刺激,臉皮動了動,似乎有醒轉的跡象。

“這餅熱是熱,可惜裏麵包的是塊硬骨頭!”馬蹄心念轉了一下,笑道:“姐姐說這話就生分了。既然姐姐今天沒興致,那我改天等姐姐有心情了再來陪姐姐解悶。嗯,要不要我幫姐姐把姐夫背上去?”

那女人淡淡道:“用不著。”

“既然這樣,那我先告退了。您讓姐夫好好休息啊。等養好了傷勢,他要是樂意,我再來抽他。”他說完轉身走了兩步,想起一件事情,回頭問道:“還不知道姐姐的芳名呢。”

那女人猶豫了一下,道:“我叫石雁。”

“石雁,好名字。我叫馬蹄。”

馬蹄回到阿三所住的屋子,看到他和老不死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見他就問:“怎麼去那麼久?”

馬蹄道:“哈哈,沒事,是兩個小妖怪,被我打跑了,可惜沒抓住,以後應該會安靜很多。”

老不死道:“要是再回來怎麼辦?”

“沒關係。阿三哥的本事和我差不多,那兩個小妖怪就是找上門他也能對付得了。不過我估計他們沒這麼大的膽子。”

阿三也鬆了口氣:“那就好,就怕他們又來吵鬧,擾了我的好夢。”

馬蹄說:“阿三哥,你弄個東西作枕頭,隻要耳朵不貼著地麵便聽不見。”

阿三道:“那說的也是。”

馬蹄別了阿三出來,天才蒙蒙亮。路上他想道:“這阿三沒什麼才幹。有莘不破那人雖然討厭,但能耐很不小,應該不會派這樣的人來幹大事。有窮商隊在夏都多半另有接應的人。”

他本來想回去找哥哥馬尾,但走著走著,突然想起石雁來:“那女人好騷。她丈夫又怪,可惜沒勾搭上她。嗯,她說的那個鄰居不知道是不是像她說的那樣絕色。”他前走幾步,回身幾步,心道:“要不先去看看?”想著也不回爛口巷了,沿著來路到石雁的小院,翻過圍牆,潛入閣樓,隻見石雁正給她丈夫清理傷口。她驀一抬頭,看見窗口上馬蹄的人影,停下手中的活,走過來小聲笑道:“不怕賊來訪,就怕賊惦記。小兄弟,你可真會惦記你姐姐啊。不過我告訴你,你姐夫已經醒了。就算他身上帶傷,像你這樣的小混混,他一拳能打死十個。”

馬蹄笑道:“哎喲,姐姐啊,才一會兒沒見,你怎麼就變得這麼凶,我這趟回來,一來是問問姐夫的傷勢,二來是想問清楚那口古井的位置。”

石雁笑道:“原來如此。也罷,算是我允諾給你的好處吧。你沿著閣樓樓道往右走,西邊那小院子就是了。她家院子圍牆比我這閣樓矮,你從樓上往下望,她家的後院全在你眼皮底下。不過現在早了些,那絕色佳人要是習慣不改的話,要黃昏才會出現。你先去轉悠一圈,黃昏再來也不遲。去吧,別在這裏擾你姐夫養傷了。”說著她把房門窗門都關上了。

馬蹄依言到西邊的樓道上一望,下邊那院子裏果然有口古井。他色膽包天,竟然當場就跳了下去,那院子不大,茵茵綠綠長滿了野草。通往前邊的房門從裏麵鎖上了,門窗也都關得嚴緊。馬蹄雖有心做采花賊,終究不是強盜,還沒有破門而入那麼猖狂,轉了一圈,看無機可乘,就要離開,突然一個聲音道:“哪裏來的小賊,大清早的敢來我院子裏踩點?”一扇窗推了開來,露出一個女子的上半身。

馬蹄心中一喜,抬頭一望,不禁有些失望:“什麼絕色美女,不過爾爾罷了,比起有莘不破的那個啞女人,還有那個姓桑的女人都頗有不如。”再看一眼,又多了兩分不滿:“看樣子怕有三十歲了,做我姐姐都嫌大,也沒石雁那麼嬌俏風騷。”眼光下移,落在那女人的胸脯上:“這對瓜倒是熟透了。”眼光再次上移,發現這個女人無論眉目耳鼻、肢體皮膚、神情氣質都成熟得恰到好處,惹得欲念大動,心道:“絕色佳人說不上,可這女人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

那女人給馬蹄看得有些慍色,怒道:“好大膽的小賊!你偷偷潛入我家後院也就算了,被我發現,還對我看了又看,真是膽大包天。這夏都可還有王法在!”

馬蹄可憐兮兮道:“哎呀,這位姐姐,你可冤枉我了。我不是偷偷潛入你家,我……我是不得已。”

那女人奇道:“不得已?”

馬蹄道:“是啊,其實我是石雁的弟弟。”

“石雁是誰?”

馬蹄心想她怎麼連鄰居的姓名也不知道,指著石雁的閣樓道:“就是這座閣樓的女主人。”

那女人道:“你是我鄰居的弟弟,就能擅自跑到我後院來嗎?”

馬蹄歎息道:“不是啊,我,其實我是得罪了我姐夫,被我姐夫給扔下來的。”

那女人道:“你幹嗎得罪你姐夫?”

馬蹄道:“因為他對我姐姐不好,常暗地裏打她。我看不慣,就打還了他,誰知道打他不過,就被扔下來了。姐姐,你能不能開一下門,讓我出去。我怕翻牆出去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是個賊呢。”

那女人沉吟了一會,道:“你等等。”窗戶合上,不久通往後院的木門就打開了。近距離一看,這女人的體態更誘人了。

“你幹嗎這麼直愣愣地盯著我看?”

“姐姐你好看嘛。我在夏都這麼久,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女人了。”

那女人一怔,抿嘴笑道:“你父母怎麼就生了你這雙賊眼睛,到處亂看;還有這條賊舌頭,就會胡說八道!”

馬蹄忙道:“哪有!我哪裏胡說八道了?我要是胡說八道,姐姐你撕了我的嘴!”

那女人笑道:“我撕你的嘴幹嗎?不過你確實是在胡說八道。夏都我也沒常出去走動,但比我漂亮的女孩子,也見過好幾個。”

馬蹄似乎急了,忙道:“比姐姐你長得漂亮的有,但她們都沒你好看。真的,姐姐你這種好看不是漂亮那種,唉,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總之很好看就是了。”

那女人笑了,罵道:“少給我貧嘴了,門我是開了,趁早走吧。”

“哦。”馬蹄一腳踏進門檻,肚子裏便暗自鼓氣。他功夫不到家,連鼓三次才勉強成功,肚子裏咕的一聲。那女人道:“幹嗎?”

“我……我餓。我被我姐夫困在姐姐的後院一夜了。”

那女人隨手扔給他一個小錢:“出去買東西吃吧。”

“姐姐你真好,你簡直就是我的恩人。恩人姐姐,恩人姐姐。”

“行了吧你,恩人姐姐,難聽死了。”

“那……姐姐能告訴我該怎麼叫你嗎?對了,我叫馬蹄。”

“馬蹄……哦,我……”那女人隨口應道,“我叫阿芝。”

大人物

阿芝來夏都有一段日子了。在驗明都雄魁給她的信物後,血門的人安排她暫時住在這個小院。都雄魁從西北回來以後,把她接入長生殿,專寵了她三天三夜。

但阿芝卻不喜歡長生殿那樣的大屋宇,求都雄魁讓她搬出來,剛好都雄魁正打算換換口味,便允了她。

搬回這座小院之後,都雄魁隔三差五會過來一次,其他時間她就靜靜在這小院子裏待著,生活很平靜,也有些寂寞。最近都雄魁有好長時間沒來了,阿芝也不知道他是出城去辦事,隻以為這男人找到了新歡。她倒也不怎麼痛苦,因為本來就沒對這個男人寄有多大的希望。不管怎麼樣,都雄魁留給她的財物和這所房子,已經足夠她平平靜靜地過完下半生了。她甘於這樣的生活,隻是偶爾會在小院子裏的古井旁邊,想想曾經遭際過的那幾個男人。

這天早上,阿芝梳洗罷,突然發現一個小夥子在自家的後院踱圈,一開始以為是個小賊,開窗想把他趕走,兩人說了幾句話,阿芝發現這小夥子雖然長得沒有桑穀雋那麼帥氣,身體也沒都雄魁那麼雄壯,但言語間卻很討人喜歡。

和石雁不同,阿芝和人打交道的經驗很貧乏,因此一開始還真被馬蹄哄得一愣一愣的。但她也不是傻子,說了一陣子話之後便知道這小夥子是在扮可憐。她想起都雄魁在床笫間和她說起的一些風流故事,故事裏那些勾引良家婦女的風流手段,有一些倒也和眼前的事情暗合。阿芝馬上醒悟過來:“他在勾引我!”

想到這點,她再一次很仔細地打量眼前這個小夥子:他的臉不算很俊,但眉毛很濃,鼻子嘴巴都很大,也算頗有男子氣;他的體魄雖然沒有都雄魁那麼強橫,可也健康得很,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力量;最要緊的,這小混混的嘴夠甜。

馬蹄見這全身上下熟透了的女人含笑打量著自己,便知道有戲了,說話也大膽起來:“阿芝姐姐,外麵賣的東西我實在吃不慣,能不能勞煩你幫我弄些吃的來?”

阿芝笑道:“你膽子倒挺大的,不過進來前你可曾打聽過這是誰家的寓所?”

馬蹄笑道:“我見到阿芝姐姐,魂都沒了,還管這宅子姓什名誰。”

阿芝笑道:“好,你有膽子最好。姐姐今天高興,就給你整頓好的來。你先到客廳等著吧。”

馬蹄道:“我不喜歡在大屋子裏吃飯。姐姐,能到房裏吃嗎?”

阿芝罵道:“小子,你也太急了。”罵完了又笑。

馬蹄眉毛都花了:“我這叫直接。要不,姐姐,我不吃東西也行。”

阿芝一聽笑了:“幹嗎不吃?還是吃點好。吃飽了才有力氣。”

這天上午,馬蹄在阿芝房裏吃得酒足飯飽,神魂顛倒。直過了午時,他才被阿芝推了起來,吩咐他去市集買些東西回來。

聽完阿芝的交代,馬蹄道:“怎麼光買肉食穀糧,卻不買酒?”

阿芝道:“外間的酒哪裏比得上我這裏的?你說你在外麵混了這麼久,可喝過剛才那樣的好酒嗎?”

“確實不曾喝過。”馬蹄道,“這酒是你釀的?”

阿芝道:“我自認釀酒也不錯的,不過我在這裏安家的時間不長,還沒心情去釀。你剛才喝的這酒是貢酒。”

馬蹄大驚道:“貢酒,你怎麼會有貢酒?”

阿芝笑道:“你說呢?”

馬蹄想了想道:“莫非我那位……那位便宜姐夫還是個大官不成?”

“差不多。嗯,他的事情我以後再跟你說,快買東西去,要等市集散了,我們今晚得吃西北風。”

馬蹄揣著阿芝給的錢,買齊了阿芝交代的東西。正往回走,突然前方哄鬧,有人清道,似乎有什麼大人物進城來了。他性喜熱鬧,跟著人流擠過去看。和他一樣心思的人裏三層,外三層,把大道兩旁圍了個水泄不通。馬蹄力大人凶,一步步地擠過去,一邊問人:“出了什麼事情了?什麼大人物進城來了?”

“聽說是商國的儲君來朝拜大王。”

“商國的儲君?商國不是要造反嗎?”

“噓——這話怎麼說得!”

馬蹄拚命擠到最前麵一層,但卻被一列衛兵攔住了。不多時,便見八百重騎兵蹬蹬而至,騎兵過後是三百戰車。戰車過後,一頭犀渠[26]背著一座十丈高台把地麵踩得震響,台上一個青石雕成的寶座,上麵穩穩坐著一個男人。隔得遠了,大多數人都瞧不清楚那男人的麵目,隻聽周圍有人道:“天!是國師親自引路。這商國儲君的架子可真不小!”

馬蹄眼尖,隻見台上那人神色蕭索,仿佛完全不把腳下這千千萬萬人放在眼裏。馬蹄經過這一年遊曆,見識比當初廣了十倍。這時聽見別人的呼喊,便知道這就是當今天子欽定的國師、威震天下的血祖都雄魁了。他把高台上那偉男子的樣貌神情牢牢記在腦子裏,心中熱血沸騰:“媽的!總有一天老子也要這麼風光!這輩子才不算白活!”

高台過後,無數騎士擁著一列銅車走來。外圍是大夏王師的三千風馬騎,內圍的三十六位東方騎士錯落在十八輛銅車之間。十八輛銅車車頂擺滿了黃金白銀、珊瑚珍珠、北海鯤翅、南溟水晶、上古靈獸、屍方奇魚……更有九小一大十顆寶珠,懸浮在車隊上空,放出萬丈光芒,雖然在白天,太陽的光芒竟也掩蓋不了這寶珠的神采。

這無數奇珍異寶,據說都是商國儲君要進獻給天子的。

馬蹄看著車隊的威勢和車頂的珍寶,看得兩眼發直、口幹舌燥。突然,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孔:羿令符!

“怎麼會是他?”

羿令符還是和留在馬蹄心中的印象一樣,沒有半點變化:盡管萬眾矚目,他卻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是走在樹林中,而不是被包圍在人群裏;那成千上萬仰視著他的人,在他眼中等如根根的木頭。

周圍有消息靈通的人說,這腰盤巨蛇、肩停雄鷹的男人,乃是商國的一位大將軍。

“他是大將軍?那有莘不破是誰?江離又是什麼身份?”想起以羋壓祝融少城主之尊,在商隊中的位子依然排在其他首領之後,馬蹄心下更是震撼,“難道那幾個人的身份個個都比羋壓更加尊貴嗎?”

馬蹄突然發現自己離他們好遠好遠,無論自己有多大的雄心壯誌,在這些人麵前永遠都是那麼卑微。“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是這樣的年紀,為什麼他們就能這麼風光?我卻要靠坑蒙拐騙來過活,甚至還要吃女人的軟飯!”這個問題他以前不是沒想過,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震撼他的心房。

車馬過盡,人群漸散,馬蹄失魂落魄地隨著人流亂走,驀一抬頭,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了阿芝的門前。

“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木門半開,阿芝向馬蹄招手道,“快進來啊!”

馬蹄進門之後,一個方士打扮的人從暗處現身,喃喃道:“奇怪,這小子怎麼進了這道門?難道……”

馬蹄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蹤,他依然沉浸在剛才見到的場麵裏。直到阿芝關上門用力地搖晃他才醒過來,叫道:“阿芝姐姐。”

“你怎麼了?”

“沒什麼。”

“沒什麼?那幹嗎失魂落魄的?”

馬蹄道:“剛才,我看見了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他好威風!”

阿芝笑道:“你妒忌他?”

“嗯。不過我更妒忌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對,他也很威風,一直都很威風。有錢,有漂亮女人,有厲害的朋友,到了哪裏大家都眾星捧月一般圍著他。他和我差不多大,為什麼他就什麼都有,而我,卻什麼都沒有!”

阿芝跟眼前這個年輕人好上,本來也是抱著玩玩的念頭,這時聽他說得忘情,也不禁自失起來:“其實這樣的人也沒什麼好羨慕的,他說不定也活得很痛苦。”

“很痛苦?那怎麼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不過和他比起來,你畢竟自由得多。雖然你沒什麼錢,可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幹嗎就幹嗎。權勢大了,有很多事情便不能隨心所欲了;朋友多了,有時候也是一種壓力。”

馬蹄見眼前這個女人突然變得比自己還認真,忍不住笑道:“阿芝姐姐,你好像很有感觸。”

阿芝微笑道:“因為你有感觸,所以我就陪你一起感觸。”

馬蹄道:“其實,阿芝姐姐,我那個便宜姐夫應該是個大人物吧?你跟著他,應該也見過許多大人物。”

阿芝點了點頭:“他確實是個大人物。”心中道:“我也確實見過許多了不起的人,但卻不是因為跟著他。”這句話卻沒說出來。

馬蹄問道:“好姐姐,能讓我知道姐夫是誰嗎?”

“姐夫?”阿芝笑道,“你真想知道?”

“嗯。”

“告訴你無妨,不過我怕嚇著你。”

馬蹄大笑道:“嚇著我?哈哈,這裏就算是六卿、元帥的外宅,我也不怕!姐姐你要真能嚇到我,嘿!我今晚給你端水洗腳,做你的奴才。”

“真的嗎?你可記住你這句話才好。”阿芝微微一笑,道,“他叫葫蘆。”

“葫蘆?沒聽夏都有這麼一號大人物。”

“你當然沒聽說過。這是他的小名,知道的人寥寥無幾。但他的大名,卻真是威震寰宇,霸絕天下。”

馬蹄冷笑道:“什麼大名啊?能讓你吹得這麼響!”

阿芝聽他質疑,也不生氣,隻是淡淡道:“血祖都雄魁!”

拖延之計

馬蹄所妒忌的那個男人,此刻正喝著悶酒。

羿令符一言不發地看了他很久,終於轉身要走,卻被有莘不破突然叫住:“別走!羿將軍,過來陪我喝酒!”

羿令符走回來立定,有莘不破把酒杯遞過去,他卻搖頭道:“我現在喝不得酒,怕壞事。”

有莘不破冷笑道:“壞事?壞什麼事?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壞?你就是不喝酒又能幹得了什麼?這別館前後左右,至少圍了八千大夏精銳。嘿,暗處還不知埋伏了多少術師方士,把這方圓百丈搞得死氣沉沉,隻怕我連大旋風斬也弄不起來了。羿將軍,你的修為比我厲害,可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衝出去嗎?”

“你在怪我?”

“怪你……”有莘不破的聲音低了三分,隨即怒吼道,“我當然怪你!你不聽我的話,我不怪你。你要跟著來,我也不怪你。可你幹嗎把這夥兄弟也帶上?他們雖然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勇士,可在都雄魁麵前,他們根本就像一群嬰兒,一群等待宰割的嬰兒!要是隻有你,隻有我,聯手一衝,興許還能逃出去。可有他們在,你叫我怎麼逃?”

“你有想過逃?”

“當然!好漢不吃眼前虧!在夏都跟人硬碰硬,我還沒那麼傻!”

“既然你知道夏都是硬碰不得的,為什麼還來?”

“我知道危險,所以我才一個人來。如果成功,我可以把江離救出去。如果失敗,我就把命留在這裏,是生是死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一個人……你的性命真是你一個人的嗎?好,我不問你家國父祖,我隻問你,若是你死了,雒靈怎麼辦?”

“她、她、她……我對不起她。可我不能放著朋友不管,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

羿令符淡淡道:“可是你還沒做,我就已經知道你一定會失敗。龍門山下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我是對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好啊,就算你對,你神機妙算,可是現在……你告訴我現在你到底打算幹什麼?除了把這一百多個兄弟拖來給我們墊背之外,你告訴我你還能幹什麼?”

羿令符並沒有跟著他的思維走:“從龍門山到這裏,我盡量拖延時間。兩天前,我感應到那對子母箭被重黎之火所焚滅,這是我和羋壓的約定——也就是說,羋壓已經把我要他傳達的信息送到伊尹大人手裏了。”

有莘不破怒道:“你招惹我師父來幹什麼?”

“來救你。”

“我什麼時候讓你請他來救我了?”

“你沒讓,不過……”羿令符淡淡道,“請不請救兵是我的決定,你憑什麼不讓我行動?你有資格命令我?”

有莘不破呆在當場,羿令符繼續道:“這次你離開之後,我召集商隊長老會議,因為你不顧商隊,私自出走,大家一致決定,不再奉你為商隊台首。現在我才是有窮商隊的台首,你沒資格命令我了。”

有莘不破盯著他,突然覺得很好笑卻笑不出來:“也就是說,你……你廢掉我了?”

“是。不過對於你的另一個身份,我沒有權力幹涉。也就是說,假如你以儲君的身份來命令我,我也許會聽你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也許?”

“也許。”羿令符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別是亂命。何況你還隻是儲君。而我,其實也不是真將軍。”

“可你這個假將軍比真將軍還要威風得多!”有莘不破冷笑道,“其實你一直很想我回家去坐那個位置,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羿令符道,“不過我知道我父親很想。我一直不是個好兒子,可在這件事情上,我想孝順一回。”

提起羿之斯,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感動:“你父親……你父親……我不知道他在天之靈看見你親自把我送進夏都,把我逼入死境是不是會很欣慰!”

羿令符淡淡道:“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我想他會欣慰的。”

“成功?你想做什麼?”有莘不破道,“今天夏朝的卿相來迎我去覲見共主,你推說我要齋戒沐浴。東郭馮夷要接我進九鼎宮居住,你又說這別館是祖父住過的(據曆史記載,成湯也曾被召喚到夏桀身邊遭受軟禁),說什麼我要遵行祖父行跡以表孝思。話是說得冠冕堂皇,可誰都知道你在拖時間。我隻是不明白,你到底在等什麼?就算我師父真的趕來了,你認為他一個人就能橫行夏都不成?”

“當然不能。”羿令符道,“夏都的城牆、城門、地麵、水道都施加過禁製。有都雄魁這樣的人主持,這個夏都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陣勢。這裏是大夏數百年根基所係,固若金湯,就是能入地飛天的桑穀雋和燕其羽,隻怕也難以在這裏來去自如。甚至伊尹大人親自來了也難有用武之地。總之在城裏我們是不能輕舉妄動的。”

“在城裏不能輕舉妄動,虧你也知道!現在我們就在城裏,像一百多隻被人扣在陶甕中的魚鱉,等著人家來殺呢。”有莘不破冷笑道,“難道你還希望夏人會放我們出去不成?”

“夏人自然不會主動放了我們。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對我們也還很優容,大概是因為有絕對把握能壓製住我們吧。”羿令符沉吟道,“隻是不知道夏人下一步會怎麼做。”

“羿令符下一步會怎麼做呢?”江離沉吟著,他當然不相信這個鷹眼男人當真會束手就縛。

都雄魁坐在客座上一語不發。這裏是九鼎宮,江離接掌太一宗門戶之後,在夏都的地位和他持平。對此都雄魁倒沒有二話,因為這種局勢本來就是他故意造就的,就算江離成為九鼎宮之主,他也有把握控製這個年輕人。

鎮都三門中,東君和雲中君仍然傾向於他,隻不過表麵上服從江離的指揮,對眼前這個年輕人並未服膺,隻有河伯這個重新歸附者才真正效忠於江離。

在捉拿有莘不破的行動上,都雄魁對江離的策劃沒有半點異議。實際上這個年輕人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在龍門山圍住有莘不破之後他便想:“能把對方的行動料得這樣準確,果然隻有昔日的朋友才能做到。”

東君和雲中君唯血祖馬首是瞻,默然無語,河伯卻肯耿直而言:“宗主,我看那羿令符推三阻四,多半另有圖謀。還是趁早把有莘不破拿進九鼎宮囚禁起來,免得夜長夢多!”

江離道:“若要動粗,何必等到現在?你說羿令符另有圖謀,可知他圖謀的是什麼嗎?”

河伯道:“多半是要把有莘不破救出去。”

江離道:“如何救?”

“這……”

江離問都雄魁道:“大人有何看法?”

都雄魁笑道:“我也覺得暫時不用動武。隻要展示壓倒性的實力讓這幾個小子自知必敗,想來他們多半會就範。不過那個鷹眼小子的想法我卻有些猜不透。如果說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有莘不破帶回亳都去,那就該趕在我們之前動手!以他的能耐,還有他和有莘不破的關係,應該能做到這一點才對。”

“他確實能做到,不過,他想的應該更加深遠。”江離道,“他不但要把有莘不破的人帶回去,而且還要把他的心也帶回去。”

“心?”都雄魁道,“你這麼一說,可連我也聽不懂了。”

江離道:“他要有莘不破向命運低頭,不敢不回亳都去履行他作為儲君的職責。”

“不敢?連國家都可以拋棄的人,還有什麼不敢的?”

江離道:“不破的任性遲早會讓很多人受到傷害。可他自己卻不知道這一點——或者說,他拒絕去想這件事情。羿令符這次親自把他送來夏都有兩個目的:第一,自然是要把他送進城來之後再救出去。”

鎮都三老連連冷笑:“癡心妄想!”

都雄魁也嘿了一聲,道:“第二呢?”

江離道:“第二,就是讓有莘不破不想看見的事情提前發生。”

“不想看到的事情?”

“是啊。”江離道,“先師曾和我講過屍積成山、血流成河的事情,但在眼見之前,我實際上並不能真正體驗殺戮原來是那麼慘。我對世事熱心起來,肇端其實是在壽華城。不破的情形其實和我很像。什麼天下興亡,現在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很模糊的概念罷了。可要是和他有關係的人在他麵前死去,那種震撼就完全不同了。”

河伯驚道:“宗主的意思是……”

“現在進城的這支隊伍,隻有有窮商隊總人數的一半不到。這些人在夏都對整個戰局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死。”江離道,“這一百個人,是羿令符故意帶來送死的——要讓不破親身體驗到下屬為他死亡的滋味。”

河伯聽得毛骨悚然:“這些人不是他家商隊的子弟兵嗎?”

“是。”

“那他……瘋子!瘋子!”

都雄魁卻麵露欣賞之色:“妙極!有窮饒烏的關門弟子,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九鼎宮主人

羿令符扔下越喝越迷糊的有莘不破,走出兩進門,坐在滴水簷前,畫了一個棋盤——這是常羊季守教他的西方棋弈,當時那一局尚未下完,便被來犯的燕其羽擾亂了。

他細細回想當初的棋路,想把那殘局複盤出來。

遠在九鼎宮的江離沉默良久,道:“現在羿令符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把有莘不破救回去。否則他之前的努力便會白白浪費,他帶來的那些人也會白死。但他要一路把人帶回亳城估計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猜他的計劃,應該是由他把有莘不破帶出夏都,然後由埋伏在城外的人手把他接回去。”

河伯道:“我現在就到城外去搜查!”

“不急。”江離道,“就是搜也未必能搜到。現在甸服還是朝廷的勢力範圍,敢來夏都、又有可能把有莘不破帶出甸服的,人數不可能多,但一定是絕頂高人。這樣的人就算來了藏在城外,你也未必能發現。”

都雄魁突然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來的一定是伊摯!”

聽到這個名字,鎮都三老均是全身一震。

卻聽江離道:“不錯。多半會是我那位師伯親來。羿令符在龍門山東來的路上拖延了不短的時間,現在亳都那邊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不過,就算是伊摯師伯,在夏都也未必能來去自如。所以,把有莘不破送出城外的事情,羿令符應該會攬到自己身上。”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雲中君突然冷笑道:“那他打算怎麼辦呢?飛天?還是遁地?”

“遁地術沒用,就算桑穀雋和有莘不破關係破裂是裝出來的,他也別想用地行之術帶有莘不破跨越有三千重禁製的王都城牆。”江離道,“但是,有莘不破身邊還有另外兩個要注意的人,一個是雒靈,她的動向我一直沒搞明白。另一個是風神飛廉之後燕其羽——這女人是天上的霸王。也不知她現在和有莘不破的關係如何,若她被羿令符說動,帶了有莘不破飛上高空,或許有逃走的機會。”

雲中君道:“什麼風之子!有我和東君在,她休想得逞!”

江離點頭道:“有你們倆在,燕其羽要逃出去的機會大概隻有三成。”

都雄魁道:“別說三成,就是隻有半分的破綻也不能留給他們。”

江離點頭道:“這個自然。不過都大人放心,我已經勞煩登扶竟大人去走一趟了。”

有莘不破有點醉了。

迷蒙中他想起了許多往事、許多故人,突然耳邊似乎聽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瑟動。

“師韶兄,是你來了嗎?”

滴水簷下,羿令符聽到樂音後右手一顫,竟把棋局弄亂了。

天地間飄揚著無以名狀的韻律,似乎正把別院中上百人都擁抱住,讓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和溫馨,輕輕一曲,竟讓上百個單身漢仿佛用耳朵聆聽到了家的感覺。連羿令符也忍不住想起三千裏外的家園。

“我想起了天山。”燕其羽不知什麼時候來到羿令符身後,輕輕歎息著。這個令江離有所忌憚的風神之後一直沒有現身:進城前她一直藏在銅車之內,進城後則一直躲在房裏不出來。

羿令符哼了一聲,無箭拉弦,一股勁風射出,沒射出十幾丈便被天際一股力量消弭於無形。燕其羽道:“我來試試。”卻被羿令符按住:“沒用。這一曲暗含‘天羅咒’,這天羅一成,就算我們撕破了臉橫來,一時半會也衝不破的。再說,我們現在還不宜和他們蠻來。”

燕其羽道:“現在連天上的路也被他們封住了,你還打算怎麼辦?還是趁他們未動手,先發製人吧。”

羿令符盤算了一會兒,道:“不行,這天羅多半是大夏樂正登扶竟親自施為,那盲老頭是足以媲美四大宗師的高人,他布下的陣勢非同小可,隻怕還沒等我們破了天羅,都雄魁就聞訊趕來了。在城內跟夏人動手,那是自尋死路,怎麼著也得先逃出城去才行。嗯,你容我再想想。”

遠在九鼎宮的江離聽到樂聲,微笑道:“羿令符沒有後路了。不過這個男人沒那麼容易認輸。我不清楚他和雒靈可有什麼協議,或者和伊摯師伯有何默契,不過無論他有什麼樣的計劃都會顯露征兆。我猜他第一步應該是把有莘不破放倒。”

“放倒?”河伯奇道,“有莘不破實力不弱,有他聯手,逃跑的機會應該大很多,為什麼要放倒他?”

江離道:“不破還太年輕,還不夠容忍。他不會舍棄屬下逃跑的,讓屬下為了自己去送死的事情他也還做不出來。所以羿令符要把他帶出夏都,第一個要對付的不是我們,而是會竭力反對的有莘不破!我估計羿令符會對有莘不破用毒。以不破現在的修為,天下萬毒隻怕都難以奏效了,但若加上有窮饒烏獨有的禁製之術,多半能令有莘不破在一段時間內無法行動。”

頓了一頓,江離接著道:“製住有莘不破後,羿令符多半會把他托付給某人,然後由他親自來和我們周旋。雖然他未必知道我在這裏,但就算我不在他的計算之內,他也應該知道這是一件要拚上性命的事。”江離手掌一拍,道:“現在整件事情明朗了,關鍵隻在羿令符行動的時間。他最好是別動,那大家麵子上都好看。他若妄動,隻要我們掌握了他行動的征兆,便先發製人把他殺了,把所有罪名栽在他身上,然後把不破堂而皇之地接入九鼎宮。隻要不破一入九鼎宮,便是伊摯師伯能會合季丹洛明,甚至連藐姑射和獨蘇兒兩位一齊請來也無濟於事了!”

都雄魁笑道:“可你如何能預先知道那鷹眼小子要行動呢?”

江離淡淡一笑,道:“羿令符也是有破綻的。這個男人的心是塊刀紮不進、水潑不入的銅胚,可惜……”他轉頭對河伯道:“讓盯羿令符的人留神!什麼時候他腰間的巨蛇不在了,就是他要動手的時候了!”

“巨蛇?”

“對。他來送死之前,一定會把那條巨蛇趕走的。”

感受著那若有若無的“天羅”,燕其羽問羿令符道:“你剛才說,用一曲音樂就把我們的上空全封死的,是一個盲老頭?”

羿令符嗯了一聲,道:“是。在大相柳湖決戰的時候,你可曾聽見鼓聲?”

“你是說把大相柳湖底整個水晶宮都震塌的那鼓聲?”

“對。”

“我怎麼可能沒聽見?”燕其羽道,“我當時就很疑惑能發出那種聲音的究竟是何方神聖。你突然提起,莫非布下這‘天羅’的就是那人?”

羿令符道:“不是。那是我們的朋友,叫師韶。布下這天羅的是師韶的師父——大夏的樂正登扶竟。”

燕其羽沉吟道:“你剛才說,這個叫登扶竟的人修為能與仇皇大人媲美?”

“老一輩都這麼說,應該錯不了。別說登扶竟,就是師韶現在也已經直追乃師。他曾悄悄去過天山,撞破仇皇的秘密——這事你知道嗎?”

燕其羽驚道:“有這樣的事?那仇皇大人怎麼能容他活著離開?”

“當時仇皇不是不想殺他,而是奈何不了他!”

燕其羽沉默半晌,道:“像登扶竟這樣的人,夏都還有幾個?”

羿令符歎道:“幾個?有一兩個就已經很可怕了。不過大夏根源深遠,就是王室或士卿裏麵再有一兩個無名高手也不奇怪。”

燕其羽歎息了一聲,道:“我在天山自尊自大,以為天下間除了仇皇大人再沒我的對手了。直到遇上你們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那日藏在有窮之海中感應到都雄魁的氣勢,再加上今日親見這連我也沒把握破解的天羅,更讓我明白了這座繁華的都城為何可怕。”

“現在算好的了。”羿令符道,“若是三十多年前……”

“那時怎樣?”

羿令符悠然神往:“那時候,夏都才算真正的群雄薈萃!有窮在這裏,血劍宗在這裏,江離的師父祝宗人還沒離開,伊摯大人也還在夏都供職。再加上血祖都雄魁、樂正登扶竟、太卜連山子……嘿,若我早生一代,能與這些人同城而立,較一日之雄長,那才真是不枉此生!”

燕其羽聞言笑道:“其實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算你看輕了你自己,也莫看輕了你的同輩!要我說,三十年後,我們的威名未必就輸給了那群老頭子!”說到這裏她豪氣迸發,昂然道:“你們中原人總是婆婆媽媽!他們既然有必勝的把握,幹嗎不直接衝進來,把我們押到那個什麼九鼎宮,事情不就結了?”

“也許就是因為他們太自信了。”羿令符道,“大概夏人認為憑我們幾個無論做什麼小動作都沒用了吧。”

捉奸

九鼎宮的會議散了以後,東君私下問都雄魁道:“宗主,這小子說得頭頭是道,我隻怕他是紙上談兵。”

都雄魁笑道:“我倒挺看好他的。我們按照他的謀劃,不是把成湯的孫子拿回來了嗎?現在到了夏都,防範比龍門山下嚴密十倍,地下有祝宗人和太一宗曆代高手植下的‘錯結盤根’禁製,空中有登扶竟的天羅。就是我和那鷹眼小子易地而處,最多也隻能自己硬闖出去,要想再帶上一個人走,那是絕無可能。”

東君又道:“但這件事情若是成功,隻怕那小子的聲望會因此大進。他和大王又有父子之親,宗主你就不怕他日後獨攬大權嗎?”

都雄魁笑道:“祝宗人還是大王的叔父呢!不是照樣灰溜溜走了。哼!放心吧,要想獨操權柄,江離這小子還不夠火候。隻要局勢稍穩,到時候不用我們打頭陣,妺喜娘娘那邊就容他不下。”

東君點頭道:“大王那邊我不擔心,不過這小子也不知有何德何能,東郭馮夷那老兒竟然會對他死心塌地。這也就算了,連雲中君最近也動搖起來。宗主,對下麵的人,您還是用點心的好。”

都雄魁點頭稱是。東君離開以後,他又冷笑一聲,心道:“看來大夏果然氣數已盡,出了一個昏君也就罷了,下麵的人心也早已離散。眼見大敵當前,卻個個還在這裏勾心鬥角!江離這小夥子竟想力挽狂瀾,真是癡人做夢!”又想:“夏朝將傾,但卻絕不能便宜了成湯。若讓成湯得了天下,伊尹執政,我可就抬不起頭來了!最好想辦法讓夏商鬥個兩敗俱傷,把天下攪成一個群雄爭霸的局麵,那時我再從中挑選一個人主做傀儡,世事便依然能任我所為!”

他想有莘不破的事情有江離去操心,便暫時不去理會,徑回長生殿,走到半路突然想起阿芝來:“這娘們的窩好久沒去了,也不知她長胖了沒有。”阿芝的姿色也隻是中上,但都雄魁眼光獨到,自能發現這女人身上許多與眾不同的好處來。這時天色已黑,都雄魁撇了從人,脫了正服,獨自一個人穿著便衣,穿過小半個夏都夜市,買了些肉食來到阿芝門前。不認識的人看到他這樣子還以為是一個半夜歸家的市井男子呢。

都雄魁拎著東西敲打大門,好一會兒,阿芝的聲音才從裏麵傳來:“誰啊?”

都雄魁笑道:“老公回家了,還不快來迎接。”

門內突然沒了聲音,又過了好一會兒,門內一陣慌張的腳步聲漸近,門打開,先見到一柄昏黃的燈籠,跟著才見到雲鬢鬆散的阿芝。都雄魁笑道:“怎麼弄得這麼狼狽?”

阿芝抹了抹臉,笑道:“我怎麼知道你會突然過來,又這麼晚了,早睡下了。”

都雄魁也不以為意,道:“我今天才回王都,辦完了公事就到你這裏來了。”說著抬手把東西交給她:“今晚我興致好,弄幾個小菜,把屍方輾轉獻上來的那瓶好酒端上來,我們一邊賞月,一邊玩耍。”他一邊說一邊走,直入臥室,回頭見阿芝也跟了來,笑道:“你睡糊塗了你!去廚房啊,跟來幹什麼?”

阿芝忙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出門,突然背後都雄魁道:“等等!”阿芝心頭狂跳,臉色大變,卻聽都雄魁道:“不要把菜做得太王都味,就用你們水族的舊法整治。”阿芝如蒙大赦,應道:“知道了。”來到廚房,才拿起刀,手卻抖個不停,過了一會兒沒聽見什麼大響動,才漸漸放下心來:“大概已經逃走了。好險!”

阿芝走後,都雄魁施施然坐下,見床上亂得太不像話,笑道:“這娘們想男人想得厲害了,剛才多半是在做春夢。”突然瞥見擺著殘羹剩菜的桌麵上竟然有兩副碗筷!心頭一動,來到床邊,鼻子連嗅,心道:“這床上全是男人的味兒!這娘們偷人!”

他是血宗的絕代高手,六感通靈,那微溫的床鋪上彌散著的異常味道普通人留心一些也能察覺,何況是他!都雄魁心道:“被子還有些溫,是了,剛才是被我撞破了奸情,這男人多半沒走遠。”

要是別人遇到這事情多半會羞憤交加,但都雄魁的女人實在太多了,對床笫之事又向來看得如同吃飯睡覺般輕巧,因此阿芝雖然這段時間得寵,得悉她偷人都雄魁竟然也不動氣,反而心道:“她經曆過我的手段,別的男人居然還看得上眼?卻不知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想著暗運玄功,把“血宗玄影”延伸開去。

血宗的功夫,第一步是把身體練得堅強無比,第二步是練得肉身變化萬方,但練成元嬰之後,由實返虛,精玄所在反而是那若有若無的影子。此刻那延伸開去的影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淡,一彈指間便遍及整個院落。影子所到之處,不但能感應到任何微弱的生命氣息,甚至能讓都雄魁借助影子聽到、看到、聞到、觸到。

幾不可見的血影一延伸到後院,都雄魁便發現了那個奸夫的行跡。他也不張揚,身子融化了一般沉入血影之中,跟著從後院的血影中浮現出來。他的突然出現讓眼前這個年輕人大吃一驚,連站也站不穩,撲通一聲跪在都雄魁麵前。

都雄魁笑罵道:“沒出息的東西!既然有膽子偷食,就不該怕成這個樣子。”

那年輕人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待在地上怔怔地看著他。

都雄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馬、馬、馬蹄。”

“馬蹄?連姓氏也沒有吧?原來是個下賤之人。”

馬蹄不敢開口,都雄魁道:“跟我來。”他也不敢不從,心中懊悔剛才怎麼不快點逃走。

原來今天下午他聽說阿芝竟然是血祖都雄魁的禁臠之後,一開始嚇了個半死,但後來想想都雄魁剛剛進城,多半不會連夜來光顧他的外室。又聽阿芝說都雄魁最近好像開始冷落她了,終於色膽壓倒了害怕,竟然決定留下。兩人用完了晚膳,從傍晚開始一直纏綿到都雄魁敲門,馬蹄又是害怕又是興奮,越害怕就越興奮。到後來阿芝受到感染,也忘情起來。兩人顛鸞倒鳳,盡興一場,才相擁而眠。沒睡多久,突然有人敲門。馬蹄是如鳥驚弓,先醒了過來。再聽說是都雄魁,連臉都嚇白了,胡亂搶了東西翻出窗戶。逃入後院後心中稍定,他知道都雄魁這個“便宜姐夫”是個絕頂高手,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隻是一步步地向石雁的閣樓那邊挪去。正要跳過圍牆,突然眼前一花,白日裏雄踞猛獸高台之上的那個男人已出現在自己麵前。

馬蹄見自己的行蹤被發現,原以為必死無疑,誰知道這個傳說中的大魔頭竟沒有將自己立斃於掌下。他曾見過有莘羖等高人,之後經曆過幾次出生入死,也算曆練出了一點膽量。跟著都雄魁回到臥室的一個心七上八下,腦子轉得飛快,來來去去隻有一個念頭:“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如何才能保住性命?”

都雄魁在臥室中坐下,打量了馬蹄兩眼,笑道:“身架子不錯。阿芝倒是有點眼光。”

馬蹄聽得怔了,不知道這個大魔頭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隻聽都雄魁問道:“你跟阿芝來往多久了?”

馬蹄不敢扯謊,訥訥道:“昨天才認識。”

都雄魁又問:“怎麼認識的?”

馬蹄一咬牙,把如何偷入石雁家,如何得她指點的事情一一說了。阿三的事情他不敢說出來,怕對自己不利,隻說是想入屋行竊。都雄魁竟然聽得津津有味,道:“原來我隔壁住了這麼對有趣的鄰居,哪天我也扮扮小偷,去抽她丈夫幾鞭。”

兩人正說著話,阿芝聽到聲響跑了進來,一見到馬蹄在房間裏,登時嚇得魂飛天外。都雄魁掃了她一眼,道:“酒菜準備好了嗎?”

阿芝臉色蒼白,冷汗浹背,好久才勉強說出話來:“沒……還沒。”

都雄魁不悅道:“那跑過來幹什麼,做飯去。”

阿芝哆哆嗦嗦回廚房去了,都雄魁也不理她,繼續問馬蹄如何勾引阿芝。馬蹄一開始哪敢說起,但轉念一想:“這些高手好像個個都不太正常,罷了,我豁出去!賭上一把!”於是他鼓起勇氣,說起自己如何跳進院子,阿芝如何開窗,自己如何挑逗,阿芝如何應對——說的比事實還多了兩分輕薄。

都雄魁饒有興趣地聽著,還不停地插上一兩句:“唉,你這句話可就說得沒水平了。應該這麼說……”“嗬嗬,這娘們是自己動情了。”“小子,你這次是蒙到了。要不是阿芝肚子裏燒著一把柴火,你這點三腳貓功夫,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拜師血祖

馬蹄對都雄魁原本是怕得要命,但兩人一席話說下來,講的又全是葷話,馬蹄懼心漸去,膽子越來越大,慢慢的五句話裏便夾上一句嘲謔,一句吹捧,都雄魁哪裏會將他這樣的小角色放在心上?對都雄魁來說,馬蹄的存在猶如螻蟻,生死存殺都在他一念之間,若要殺他時,手指都不用動一下。此刻聽馬蹄言語有趣,奉承得體,很對自己的胃口,也便有點喜歡他了。

阿芝整治了消夜端上來,見兩人竟談得歡快異常,鬆了一口氣之餘不由得暗暗稱奇。馬蹄幫忙收拾好桌子,請阿芝入座,又哈腰恭請都雄魁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