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假貨的春天(1 / 3)

白尼羅河邊的丁卡人(Dinkas)每家都養有一頭神牛。當戰爭、饑荒或瘟疫發生,其中的一家會獻出神牛,由婦女趕到河對岸讓猛獸吃掉。如果婦女不往後看徑自回來,巫術的效力將把災禍帶離他們。

如果人們願意付出,因為他們相信回報,哪怕這種付出在別人眼中十分奢侈。然而世界是個轉動的環,你在這裏扔進一枚硬幣,卻未必能換到愛喝的橘子汽水,也不知道它究竟會從哪邊噴出來。

星期天的下午,剛下過雨。裘澤的後領鼓出一小塊,那是被帶出來放風的煤球正掛在裏麵,剛吃過午飯的小貓能保持這個動作至少三小時。當然,中間它也許會溜下來尿尿。

出門的時候,裘澤看見門前地上趴著一隻紅色的紙青蛙,再往前走幾步,是一隻綠色的,還有黃色和紫色,歪歪扭扭延伸到一隻撅起來的小屁股後麵。

陽陽扒開腳蹲著,頭湊到地上,把一隻油紙青蛙吹的“噗噗”向前跳著。等青蛙沾了太多水跳不動的時候,他會從口袋裏掏出一隻新的繼續。他忽然停下來,腦袋伸在雙腳之間往後看,後麵正有六條腿越走越近。

“有一天他會改變世界。”文彬彬看著陽陽從自己褲襠下倒著伸出來的臉,對裘澤說。

“為什麼?”

“因為特殊的人擁有特殊的力量。”胖子威嚴地說,像是在稱讚自己。

“不會燉我的燉凍豆腐就別燉我的燉凍豆腐世界每分鍾都在變。”阿峰說。

三個人小心地從陽陽身邊繞過去,在拐出這條支巷的時候,一個貼在紅磚牆轉角上的羊角辮女孩猛地跳了出來,雙手比著槍向三個人掃射。

“噠噠噠噠噠噠噠……”槍聲很快卡殼了,小女孩抬頭看著三個對她而言很高大的男生,又瞥了眼蹲在三人身後,已經把頭轉向前看的陽陽,突然大哭著轉身跑掉了。

“我們有做錯什麼嗎?”胖子問:“難道應該配合她倒在地上裝死?”

“燉壞了我的燉凍豆腐就吃不成我的燉凍豆腐地上太濕了。”阿峰回答道。

“你住的這條弄堂真古怪。”胖子對裘澤說。

每個人都想擁有屬於自己的巫術。俞老大很快就能勾搭上心愛的LV包之靈,阿峰和文彬彬也想迅速跟上。

阿峰的巫術方向很明確,要麼是兩個輪子的機車,要麼是四個輪子的汽車,最好是不管幾個輪子是車通殺。飆車是他唯一狂熱的愛好,所以不會有其他的巫術選擇。

車巫術的儀式多半和繞口令有關,當一連串漢字從嘴裏噴射出來的時候,阿峰腦中仿佛有一支無形的鞭子,抽打著血液和全副精神飛速運行。正是這種異乎尋常的酣暢把繞口令和飆車兩件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聯係了起來。

在沒有巫術觸媒的情況下,阿峰不停地念繞口令有時也能讓裘澤感覺到一絲波動,這說明繞口令非常關鍵,就像燒錢在LV包巫術裏那樣。

唯一的問題在於,車巫術的觸媒必然是一輛車。當阿峰飆車的時候,心驚膽戰坐在車上的裘澤,缺少一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來細心感受巫術波動的情況。所以暫時阿峰隻能自己去摸索車巫術儀式的詳細步驟了。

而文彬彬的狂熱愛好要比阿峰稍稍廣泛一些,到底是動畫巫術漫畫巫術手辦巫術還是俞絳很想要的網絡巫術,哪項更容易成功?對此裘澤可提不出什麼建議來,隻要別是AV巫術就行。

於是阿峰就想到了能願景成真的對聯巫術,是不是可以通過對聯巫術,來找到獲得自己巫術的契機呢?盡管兩兄弟對出對聯的希望比較渺茫,但他們都不死心地想試試看。所以三人一齊出發,去南街找蘇憶藍。

至於裘澤自己,他有些遺憾地發現,盡管對靈有著無與倫比的敏銳觸覺,但好像也就僅止於此了。和那些經過複雜巫術儀式才能感覺到靈的巫者不同,裘澤天生就能覺察到麵前物體的靈。然而在想要更進一步和靈溝通獲得特殊力量的時候,這種敏銳反倒成了巨大的障礙。就像鑽石星人永遠無法體會地球女人對於克拉鑽的狂熱感情。

他隻好安慰自己,或許自己天生就會巫術,這種巫術的效果就是能感覺到靈吧。

再說,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和感覺到的靈溝通,那他立刻就成了精通所有巫術的巫者,用胖子的話來說,未免太破壞力量平衡了。

一輛空調車靠上車站,三個人一溜上了車。文彬彬反對坐出租車,他說反正不急,擠公交可以看到更多美女。

“其實,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不宅了。”裘澤對文彬彬說。

“是嗎,大概是因為我終於覺悟了吧。”

“覺悟什麼?”

“因為如果一直隱居在家裏,再偉大的人也會被遺忘的。”

站在旁邊圓圓臉的女孩聽到這句話,轉過臉瞧了文彬彬一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就算裘澤不搭理他,胖子也一樣會自顧自說下去。

“人是在什麼時候,才算是真正死了呢?”他問。

身邊的兩個人都在望窗外。

“是在病死的時候?不是!在胸膛被子彈貫穿的時候?不是!在心髒停止跳動的時候?不是!而是在被世人所忘記的時候!”胖子深沉地說。

圓圓臉女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車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文彬彬身上,這讓他自己感覺很好。

空調車靠站停下來,已經挪到門邊的裘澤和阿峰在門開的第一秒鍾就逃了下去。

“喂,還沒到呢,你們幹什麼。”胖子大叫著連忙往車門跑去。

進到蘇憶藍的小店裏時,她剛做成了一單生意。一位老先生卷好了對聯放進紙盒裏,又誇了聲“小姑娘的字真漂亮”,才踱出門去。她這邊的對聯都是五百元一副,可以現寫也可以挑選四壁上掛的那些,用的都是上好的宣紙,這個價並不高,尤其在這條街上。

蘇憶藍把顧客送出去,原打算捧起案上的書繼續讀,見三人進來,微笑著打招呼。

“你在看《南華經》?”裘澤看了一眼那本線裝書問。

“隨便翻翻。”

“蘇憶藍你信佛啦?”文彬彬奇怪地問。

蘇憶藍不禁笑起來。

裘澤歎了口氣,以這胖子的水平,估計今天對出對聯的可能性依然很低。

“蘇憶藍告訴你一個消息,很快你就不是唯一會巫術的人了,小澤就快試驗成功一種新巫術了。”文彬彬知道自己肯定說錯了什麼,快速地轉移了話題。

“試驗……巫術?”蘇憶藍清澈的眼睛裏出現了些迷惑。

“大花碗裏扣個大花活蛤蟆是LV包巫術。”阿峰說。

“什麼……LV?”蘇憶藍更糊塗了,要完全聽清阿峰說的是什麼,她還需要鍛煉。

“大花碗裏扣個大花活蛤蟆就是路易威登那個LV包的巫術。”

“LV包,LV包?”這種過於新潮的巫術種類一時之間把蘇憶藍搞糊塗了。

“我能感覺到巫術儀式生效時的波動。”裘澤開始解釋昨天他都幹了些什麼。

蘇憶藍眼中的迷惑換成了驚訝,她沒想到隻是一天沒見,裘澤對巫術的認知已經跨越到了這一步。他真的能為巫術闖出一條生路來嗎?幾百年來更有智慧的巫者都沒能做到這一點。可是聽起來,他就快要成功了呢。

當然,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力量,還有俞絳。蘇憶藍想起了和裘澤重逢時,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不但漂亮,還有種讓人一見就無法忽略的氣勢,完全把裘澤壓倒了呢。老師嗎,還是天才的古董鑒賞家?

“這麼說,你們想借助對聯巫術,讓自己可以成功掌握一種巫術?”蘇憶藍問。

“對。”阿峰和文彬彬一齊點頭。

“簡單一點。”文彬彬補充了一句。

雖然簡單的對聯巫術效果比較弱,但總比對不出好。

這座城市總是東邊日出西邊雨,裘澤他們剛到南街的時候,這裏還飄著星點小雨,現在卻放晴了。天上有半道彩虹,一頭落到蓮河對岸北街的房子後麵。

蘇憶藍站在店門口,看著對麵慢慢變淡的彩虹,轉頭笑問:“想到一個上聯,誰先來?”

“我……我。”阿峰說。

蘇憶藍回到案幾邊,揮毫寫下一條七字上聯。

“赤橙黃綠青藍紫”。

“你來對下聯。”她對阿峰說。

阿峰一臉的緊張,賽過他曾經經曆過的任何考試。

“想,想想,想想。”他說。

“一二三四五六七。”胖子在旁邊起哄。

“接下來是你的。”蘇憶藍對胖子笑笑。

“簡單點簡單點,上次那個太難了,隻有小澤能對出來。”

“哦?”蘇憶藍的眼神往裘澤身上飄了飄,轉回到店內牆上掛的一幅畫。

這是一幅元代黃公望的山水長卷《富春山居圖》的局部複製品,畫上有山有水有人家。

她想了想,為文彬彬寫下一條上聯。

“眼前一簇山林,誰家莊子”。

“你來對下聯。”她對文彬彬說。

這可比“赤橙黃綠青藍紫”要難一些呀,裘澤心想,下聯至少要把“莊子”對應進去。他掃了一眼那本《南華經》,佩服蘇憶藍的心思玲瓏。《南華經》的另一個名稱就是《莊子》。

“看起來很難的樣子。”文彬彬哭喪著臉,已經沒了信心。他雖然不知道《南華經》又名《莊子》,但他好歹也曉得莊周夢蝶的故事,莊子這個人還是聽說過的。

“沒關係,你們慢慢想,隻要不出這個店,想多久都沒問題。”蘇憶藍說。

“赤橙黃綠青藍紫”太簡單了,不過文彬彬那裏,有什麼辦法能幫到他呢?裘澤摸著自己的耳朵,忽然靈機一動。

他問蘇憶藍要了兩條寫對聯的宣紙,在上麵寫了起來。他的書法隻能說中規中矩,比起蘇憶藍就差了許多。

“兩船並行,櫓速不如帆快。八音齊奏,笛清難比簫和。”就是上次蘇憶藍出給文彬彬的對聯難題。

蘇憶藍在旁邊看他寫完對聯,輕輕點了點頭。

“如果掛在你店裏,會不會太醜?”裘澤問。

蘇憶藍稍稍一愣,隨即笑了:“沒問題。”她拿起兩條對聯,掛到了牆上,就在文彬彬對麵。

裘澤一拍文彬彬的肩膀,朝自己寫的對聯一努嘴:“你也行的。”

“可以囉,再多就……”蘇憶藍沒再說下去。

裘澤點頭:“我去街上轉一圈,你們慢慢想吧。”

走出小店的時候,裘澤想著蘇憶藍的話。那麼這樣的提示就已經是極限了,要是做得更明顯,大概對聯巫術就要被破壞了吧,畢竟巫術儀式,是要當事人自己對出下聯的。

“壁上兩行文字,哪個漢書。”這就是裘澤自己對出的下聯。不知文彬彬能不能領會自己的苦心。

先前下雨的時候,許多露天攤子都收了,現在又開始擺出來,讓南街重新變得擁擠。這才是休息日南街正常的景相。

相比南街,北街要稍空些。裘澤打算穿過虹橋,去北街的幾家小店裏看看。

還沒上橋,身邊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喂!”很熟悉很彪悍很大聲。

“俞老大?”裘澤嚇了一跳:“你今天來逛南街?”

“剛去了次拍賣行,換了點實驗經費。”俞絳說。

裘澤這時才注意到,在俞絳身邊還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他也認識——手手。

“手手?”裘澤有些搞不懂為什麼他會和俞絳在一起,另一個卻不認得。

“我今天淘到一個寶貝呢。”手手興奮地說:“剛才正好碰到俞老師,俞老師說是真的。”

俞絳在旁邊點了點頭,可是表情卻有一點奇特。

“我正要和俞老師去一個人家裏,那個人有很多好東西要賣呢。這可是個好機會,我也準備開始收藏古玩了。”手手也是俞絳古玩選修課的學生。

“快點吧,我可是耽誤生意時間領你們去的,這點時間我能做的生意可不止兩千塊呢。”旁邊那個裘澤不認識的提著大皮箱的中年漢子催促。

裘澤忽然覺得這情形有點熟悉。

“一起去吧,打的正好一輛車。”俞絳對裘澤說。

“好吧。”兩兄弟也不知要苦思冥想多久,給阿峰發了條短信讓他們不用管自己,裘澤就跟著三人出了南街。

出租車上手手拿出了寶貝給裘澤看。寶貝裝在一個小小的木盒裏,打開木盒,裏麵墊著許多棉花,裝著的東西還沒半截拇指大。

“小心點哦。”手手緊張地囑咐他。

這是件象牙微雕,和前天見的那串象牙珠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整件作品呈柔和的微黃色,牙質細膩,雕成一枚仙桃狀。桃上卻趴著大小五隻猴子,神態各異。在大桃的尾部還有個可以活動的小桃,裘澤在手手的指點下捏著小桃輕輕一旋,就把小桃拿了下來,卻還連著大桃腹中的一根象牙鏈條。鏈條細小之極,環環相套,是從同一塊象牙料裏套雕出來的,一直連到最小的猴兒的右爪上。這小猴兒的左爪上卻擎著一方璽印。

裘澤借著光眯起眼睛看璽印上的印文,上麵用陽文小篆刻著“杜士元”三個字。

他知道這個名字,這是清朝乾隆年間著名的象牙鬼工高手。所謂鬼工,當然不是專雕小鬼的工匠,而是說這樣的微雕技藝,已經足可稱得上鬼斧神工了。

根本不用作弊式的特殊感應,隻看這份雕工,就知道是真品無疑。

盡管因為象牙的管製,在中國古玩市場上象牙製品的價格始終上不去,但這件鬼工也絕對價值不菲。

“多少錢?”裘澤問手手。

“一萬八。”手手得意地回答。

的確很值。

“我賣東西從來都實惠,都是留常客的。你們啊以後可以常來我這裏看看。”坐在前座的攤主側回頭說。

俞絳從來就不是個熱心助人的家夥,對她而言通不過謎語測試的智商七十以下低能是通通無視的。雖然現在當起了中學老師,但完全不覺得自己對學生有什麼教導的義務。這位期望著白拿錢不幹事的老大會給手手這麼大麵子,完全是因為手手的故事,和狠狠打了回眼的老黃上套時幾乎如出一轍。

以手手的年紀,前排的攤主原本並不怎麼重視這位顧客。手手看中這款杜士元,攤主卻怕他弄壞了賠不起。手手立刻去旁邊的銀行提了兩萬元來,讓攤主刮目相看。

缺什麼都不會缺錢的富家子弟,可算是最完美的主顧了。攤主立刻巴結起來,聊天時說到他的一些壓箱底好東西,都是從一位沒落世家的敗家子手裏收來的。他利薄本小,那邊還有許多的寶貝等著冤大頭上鉤呢。當然後半句他不是這麼說的。